驚魂未定的我跟著王商來到南書房,當(dāng)面向載湉謝了恩,并向他說明了珍妃那邊的情況。
載湉聽了我的匯報,眸子里光芒變幻,許久,他似乎強(qiáng)迫著自己冷靜下來,道:“你受驚了。小車子……我還是要謝謝你。愛妃她的性子,一向這樣。硬碰硬,早晚吃苦……”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大郎他們幾個只怕是難保了……”
我安慰載湉:“皇上且放寬心,明日到了樂壽堂再想法子吧。”
今天沒有夜晚,因為夜晚已經(jīng)度過;今晚沒有睡眠,因為戴安和許多人將要面對凄慘的死亡,作為他們的朋友,我無能為力,聽任結(jié)局的到來……
幾個時辰以后,我隨載湉趕赴頤和園向老太后請安。
迎接我們的一個閉門羹。
10月的濃濃秋意中,頤和園中美景依舊,昆明湖靜謐、佛香閣莊嚴(yán),然而樂壽堂前,卻有一陣莫名寒意。我陪載湉在殿門口跪了一個多時辰,里面的太后依舊沒有絲毫反應(yīng)。
我在現(xiàn)代的時候,為了應(yīng)對體育中考,我每天早晨和同學(xué)們一起跑步1500米,可到了這里,面對這樣的冷暴力,我也難以忍受。我的雙膝已經(jīng)完全麻木,料想膝蓋應(yīng)該也青腫了??纯磁赃呂娜醯妮d湉,他戴著黑緞龍紋瓜皮帽子,腦后一把鮮紅穗子,艷如滴血。面色蒼白,額角卻沁出細(xì)細(xì)汗珠,身上薄薄的淡金色暗紋朝服顯得極其單薄,就像秋天里飄飛的落葉。
雖說如此,但我看載湉目光堅定,可見他依然沒有絕望,還是希望太后可以原諒眾人。(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最關(guān)心的還是心尖上的小老婆。)
好容易李總管終于出來,冷冷喊了一聲:“太后叫皇上進(jìn)去呢?!?p> 載湉起身的時候,已經(jīng)不能走路了。我用盡全力扶著他走了幾步,跨進(jìn)殿門,他卻又跪下了。
太后顯然沒有睡好,深深的眼窩下,眼袋更大了。她的眼睛亮如鷹隼,透露出一種隱隱的兇光。
跪著的載湉向太后噓寒問暖,然而任憑他怎么問候,太后始終一言不發(fā)。最后,母子二人都沉默下來,氣氛達(dá)到冰點(diǎn)。
樂壽堂里極靜。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清。
終于,太后開口:“珍妃、瑾妃的事,你不管,我得管管了?!?p> 載湉道:“親爸爸開恩,既然和朝臣議定了,兒臣遵懿旨,降她二人為貴人也就是了?!?p> 太后忽然厲聲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親自用三寸白條子幫魯伯陽買官職,可是有的?”
“這……兒、兒臣只是要吏部查查……是否……是否有魯伯陽這個人,看看他能不能勝任上海道一職……”
“一派胡言。吏部尚書已經(jīng)回奏,查不到魯伯陽的履歷,你卻一意逼他去查,你是皇上,他是臣下,他能不順著你嗎?”
“可是兩江總督劉坤一上奏,說魯伯陽不能勝任,兒臣已經(jīng)準(zhǔn)奏,將他罷黜了呀!”
載湉也有些激動起來,既然沒造成影響,就不要再舊事重提了吧?
“哼哼……”太后冷笑起來,順手拿起一個藍(lán)色小本,右手上的純銀嵌寶護(hù)甲刮過封皮,發(fā)出嘶嘶的聲音,她輕輕一扔:“看看去吧。”
載湉默不作聲地看著這本底賬,像一只落單的雛鳥般無助。
“這些你都知道嗎?”
“知道?!?p> “這些個人在背后牽線搭橋,皇帝,你說該不該殺?”
“……親爸爸,他們都是一時……”
“我問你該殺不該殺?”
“……”
載湉死咬住不肯松口,太后顯然很不滿意,對一旁的李蓮英、王欽臣使個眼色:“傳我的話,皇帝的意思,慎行司的60多個人,全部議罪、格殺勿論!”
“親爸爸……殺得太多……”
“我身邊的王俊如他們幾個,就充軍吧!”太后終于不陰不陽的補(bǔ)上一句。
載湉此刻已經(jīng)是呆如木雞,我知道,他內(nèi)心的傷痛已經(jīng)無以復(fù)加。在這里多呆一刻,對他而言已是一份煎熬。
“跪安吧……退吧,退吧……”太后也許是不喜歡載湉的這種狀態(tài),所以很快下了逐客令。
載湉是被我背回轎子里的。好不容易回了紫禁城,第一件事情卻是聽說珍妃被“裭衣廷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