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喬北辰第一次見到鐘耀。
鐘耀作為中鼎的太子爺曾出現(xiàn)在傳說中無數(shù)次,傳說中的鐘耀是大鐘太太的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獨子,傳說中的鐘耀是塊爛泥扶不上中鼎集團的墻,傳說中的鐘耀直到二十四歲才從日本留學歸國,所以對中鼎的經(jīng)營狀況一無所知。
傳說中的鐘耀雖說不上是個紈绔子弟,但至少不是個精明的人,是他太不爭氣了嗎?所以那些爭相傳說的人卻從沒提過,鐘耀是個好看的男子。
他輕輕喚鐘博識一句“二叔”,眼睛卻放在了喬北辰身上。
就像一尊高貴的瓷瓶般精致,就像一杯牛奶一樣純白,就像一棵高樹般挺拔,就像一抹長風般宜人。
陽光透過落地窗射在他白色大理石紋襯衫上,鐘耀的眉目就無比清晰。白瓷般的皮膚上,眉目如畫,薄唇如蟬翼,一雙眼如融化的琉璃般璀璨奪目。
喬北辰覺得父親的名氣起錯了,像她這樣平庸的姿色怎么配得起北極星這樣閃亮的名字,唯有像鐘耀這樣擁有清澈眸色的人才配以星子命名。
可是人家的名字起得也不賴,更重要的,在這個拼爹的年代里,人家有一個姓鐘的爹。
只可惜沒一個靠譜的二叔。
如果說鐘博識是一只虎視眈眈的老鷹,鐘耀就是一只白鴿,一只梁朝偉倦了就會飛往巴黎公園里喂的那種閑散的,吃面包屑的白鴿。
而鐘家最需要的,卻是在吳宇森電影里,槍林彈雨之時飛起的那種白鴿。
“哦,這么厲害的人才還是被大侄子搶先一步聘走了……”鐘博識的臉色并沒有變化,但喬北辰還是在他口氣中聽出了一絲嘲諷?!斑€是如芒老弟有眼力啊。”
原本鐘博識看喬北辰的目光還有些下流,此刻就帶了一絲同情跟不屑了。鐘博識離開之后,鐘耀幾乎是長出了一口氣,然后一雙燦若星子的眼睛望向喬北辰:
“你挺行的嘛,需要我親自出馬帶你回人力資源部?!?p> 鐘耀玩世不恭地瞄了喬北辰一眼,然后轉(zhuǎn)身而去,喬北辰心知是左如芒授意鐘耀來帶她走的,心里也長出了一口氣,她在中鼎干了五年也沒今天這一天驚心動魄,幸而是這步棋沒有走錯。
然而左如芒給喬北辰的卻只是一個前臺的職位。
人力資源部在二十三樓有專門的一層辦公室,一出電梯正對的前臺就是喬北辰的新位置。喬北辰勇闖談判室的新聞隨著她只得到了一個前臺的職位后很快在公司煙消云淡,甚至傳到老處女的耳朵里時,傳八卦的都忘記了那女孩姓甚名誰。
喬北辰每日接打電話,甚至連檔案室的邊兒都沒摸著,一臉的郁悶連范笛都跟著可憐。
“我不明白,她明明是個人才,您這是……”范笛倚著左如芒的玻璃墻,這是一種特殊的玻璃制成的墻,從外面看里面是一片模糊,從里面看外面卻如水晶宮般通透。范笛此刻的目光就落在喬北辰單手扶腮的郁悶樣兒上。
左如芒的目光也跟范笛一樣,一日總有幾次要落在喬北辰的臉上。
這是一個年近五旬的男子,一身過時而嚴謹?shù)闹猩窖b是他的標志,穿的用的開的都是最不起眼的,甚至發(fā)生過幾次實習生將其當成電工大爺?shù)臑觚垺H欢褪沁@樣一個貌不驚人得厲害的人物,卻是中鼎不可缺少的中流砥柱。
“小范啊,你不明白的事多著呢?!?p> 左如芒自座椅上起來,舉起一杯龍井細細品茗。
“這次選聘只是確定一下集團里勢力范圍,沒想到鐘老二就送給我一個難題,可是我們還得接住。這個喬北辰如果是他的人,那么談判室一役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忠心護主的姑娘,重情重義的人我最喜歡,他鐘老二有本事抓住這樣的人,我左如芒就有本事讓她轉(zhuǎn)戈??墒侨绻麊瘫背讲皇撬娜?,就更好辦了,這樣一個有膽識有算計的姑娘,正是小鐘總身邊缺少的。”
范笛也算長了見識,心說果然自己果然跟對了人,論識人能力跟心思,集團里恐怕只有董事長才能跟左如芒相抗衡。
“所以您一直放著喬北辰不重用,就是想散一下她的心,等到她心灰意冷了,您再招攬重用?”
左如芒輕笑一聲,盯住喬北辰的目光就變得更為銳利:
“還是想看看她有什么動作?!?p> 喬北辰當然知道自己身后的玻璃墻內(nèi)有人目光炯炯,加入人力資源部后喬北辰跟左如芒的交情也不過就是早上一句左總早,晚上一句左總再見??蓡瘫背缴钪笕缑λ^不僅僅是每天兩次點頭這么簡單,他將她放在前臺的位置是故意的。
喬北辰在公司五年,每個高級主管的玻璃墻都是有玄機的她太清楚不過了。左如芒竟自己放在一眼就能望見的前臺,只要左如芒在辦公室里,抬頭第一眼就能望到自己的背。喬北辰心說左副總真是人如其名啊,總能讓人如芒在背。
等了半個月,左如芒的考驗到了。
“小前臺?!北緛響?yīng)該是羅黑絲的男友jakie林杰克,此刻晃悠到喬北辰的前臺桌前,手里晃悠著自己的胸卡?!拔医裉斓迷琰c下班接我女朋友去,你幫我劃下卡唄?!?p> 中鼎的員工胸卡分兩種,一種是喬北辰這種每日上下班需要劃卡做考勤的,另一種是高級員工如林杰克手上的這種,不僅能打卡做考勤,還能自由出入各個辦公室做鑰匙用。
喬北辰挺厭惡林杰克這種滿世界沾花惹草的男人,特別厭惡“小前臺”這個稱號,好像是在提醒喬北辰尋兇之路的不順一般??墒?,林杰克的胸卡卻是可以自由出入整個人力資源部的,包括檔案室。
喬北辰一臉微笑,應(yīng)下了幫林杰克劃卡的差事。這在職場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玻璃墻那一面的左如芒卻將兩人的表情跟動作盡收眼底。
夜里一點。
最后一撥加班的人從二十一樓說笑著離開,喬北辰從洗手間里最后一格走了出來,手里拎著一張胸卡。準確地說是喬北辰將自己裹在一大塊黑布里,只在眼睛處留了兩個窟窿。
這樣奇怪打扮,如果移動地慢一點,黑暗中就不會被監(jiān)控拍到。
喬北辰緩慢且艱難地移動到了檔案室,用胸卡輕易開了門之后,轉(zhuǎn)身溜了進去。
掏出懷里的一個小型整理箱,喬北辰將隨手能找到的檔案全都放進整理箱里,再拿出檔案之后,整理箱里奇跡地又出現(xiàn)另一批檔案。這是喬北辰利用最后一個升級點升級的整理箱,只要造價不超過二十元的物品馬上就能復制出一批一摸一樣的。
喬北辰在檔案室里復制了后就裝進雙肩包里,忙得不亦樂乎之時,忽然聽到門鎖響動。喬北辰將檔案收拾好后迅速藏在門后,有人推門而入,用手電筒四下掃照。
喬北辰的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她包里就是整個集團的人事檔案,距離第一階段的勝利已經(jīng)很近了,偏偏這個時候行蹤敗露了。如果被抓到,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手電筒馬上就要掃到自己身上之時,喬北辰瞥見檔案柜子一扇門她開了卻沒有關(guān)上。
喬北辰小心蹲下,然后爬到那檔案柜前,心中祈禱檔案柜的門也一定要可以用,將檔案柜的門快速關(guān)上然后打開,喬北辰迅速鉆了進去,再睜開眼時,自己已經(jīng)在出租房的臥室內(nèi)。
冷汗俱下。
來人聽到檔案柜的門聲,迅速將電筒照到檔案柜上,卻只看到檔案柜的門沒有關(guān)嚴,呼扇呼扇地。檔案室里的燈光忽然亮了,范笛站在門口,一臉狐疑:“小鐘總,您還沒走?”
鐘耀關(guān)上電筒,一臉微笑很是燦然:“我的胸卡今天莫名其妙消失了,沒一會兒又在洗手間找到了。我怕有人用我的胸卡到我辦公室作怪,就開車過來看看。反正也來了,就挨個房間檢查一遍,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我杞人憂天了?!?p> 范笛有些想笑,這個小鐘總糊涂的時候是真糊涂,細心的時候又細心地過了頭。既然胸卡已經(jīng)找到了還會有什么人來作怪呢?兩個人將檔案室細細查找一遍,也沒看出什么馬腳。
此刻的喬北辰還坐在地上,斜靠著床腳剛剛恢復了正常的心跳速度。左如芒這個老狐貍想要試她,故意指使林杰克將胸卡放在她這,可喬北辰當然沒有這樣笨會用這張卡做文章。
她早發(fā)現(xiàn)了鐘耀有中午去頂樓陪董事長打乒乓球的習慣,干脆偷跑到頂樓的洗手間復制了他的胸卡。
即便左如芒發(fā)現(xiàn)了檔案室有異樣,去查出入記錄也只能查到鐘耀的記錄,反正懷疑不到自己這里來。
可是剛才進了檔案室的人會是誰呢?
喬北辰搖搖頭不去想了,反正自己下班后也打過卡,出入之前手腳都罩上了塑料鞋套跟手套,頭發(fā)也包得整齊,就算報警也查不到指紋。
將包里的檔案攤到床上,一份一份細細翻閱,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套裝的領(lǐng)子上,一段蕾絲花邊已經(jīng)破損。
夜涼如水,鐘家大宅的陽臺上,鐘耀一手端著紅酒,另一手反復翻看這一小條自檔案柜上摘下的晴空藍色蕾絲,回想起那個在談判室里努力維持鎮(zhèn)定的美麗臉龐,嘴角泛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