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蘭裝作鼓足勇氣的樣子，直直的和吳媽媽對視“其實…綺蘭并不是害怕自個兒被吳婆子如何，就算被她打死也無怨，綺蘭敢站出來指認(rèn)她就不怕她事后報復(fù)，只是害怕屋子里的幾個姐妹因為綺蘭的緣故也慘遭她的毒手，那就是綺蘭的不是了…”綺蘭忽地拔高了聲調(diào)“再說，我們幾個小丫頭雖只是粗使丫頭，那也是主子真金白銀買來的，要打要罰也只有主子們有這個權(quán)利，吳婆子她一個奴才，既沒有主子的指派，憑什么平日里對我們百般欺凌，還請吳媽媽明鑒，還我們幾個丫頭一個公道！”
綺蘭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說，吳婆子欺負(fù)了她們就是打了主人的臉，因為你一個奴才除了奉了主子的指派打殺別的奴才，就像吳媽媽這樣，當(dāng)然無可厚非，但是主子沒有吩咐，你膽敢肆無忌憚的對和你同是奴才的奴才喊打喊殺的，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吳媽媽眼中的贊賞一閃而過，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賣身做了奴才，還有幾個人仍能保持著做人的膽色和血性，何況還是個剛滿十歲的小丫頭。她掃了一身身后跟著的婆子“吳婆子人呢？”
那婆子答道“已經(jīng)回到她的住處養(yǎng)傷去了?！?p> 吳媽媽嗤道“不過挨了幾個耳刮子，面上難看些罷了，又不耽誤她干活，這就要去養(yǎng)傷了？”
婆子猶豫道“那…媽媽打算如何處置？”
“你親自跟這個小丫頭過去，就說我說的，她屋子里的幾個丫頭只消有一個來我這告狀說她欺負(fù)了她們，讓她立馬就給我收拾包袱滾出二門去！”吳媽媽吩咐完，也不再看綺蘭，徑自推門進(jìn)了正房。
綺蘭知道，大姑娘和三姑娘雖然沒露面，但肯定就坐在屋里聽著外面的一舉一動，不然吳媽媽也不會這么有底氣的發(fā)作了一下午，于是朝著吳媽媽的背影福了福，這才和顏悅色的對著方才的婆子道“勞煩媽媽和綺蘭走一趟?！?p> 綺蘭和傳話的媽媽進(jìn)屋的時候，吳婆子一手拿帕子捂著腫的跟豬頭似的面頰，一手還揪著聽蘭的頭發(fā)罵罵咧咧的，那兇神惡煞的樣子恨不得把聽蘭給生吞活剝了去。
傳話媽媽見此情景，大聲喝道“吳婆子你這是干什么？”
吳婆子瞧著她們進(jìn)了門，手上的力道原本松了下來，那媽媽一喊，她唬了一跳，手上反而又使了股勁，把聽蘭扯得哇的哭出聲來。
吳婆子之所以這么害怕是因為傳話媽媽正是打她耳刮子的兩個婆子之一。
“本來吳媽媽是有話傳給你，現(xiàn)在看來也不必傳了，吳婆子，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眰髟拫寢屢矐械酶嘀v，話說完了就轉(zhuǎn)身到院子里去等著。
吳婆子瞪了綺蘭一眼，心想這丫頭又使了什么壞，因傳話媽媽沒說要帶吳婆子去哪里，她只好舔著臉追出去問道“還請媽媽明示老婆子這是要去哪個院子?！?p> “叫你收拾就趕緊收拾，哪這么多廢話！”傳話媽媽不耐道，她也怕吳婆子知道要攆她出二門當(dāng)差，在這里撒潑，因為二門外可都是些收夜香這樣最下賤最骯臟的活。
吳婆子又氣又恨，她是萬萬沒想到綺蘭這個平時里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丫頭敢反了天來跟她作對，雖說她在這后院里沒有半點依靠，但是一個潑婦的名號她還是當(dāng)?shù)玫?，不然怎么會被李氏給仍到這青竹院來，其實她也算是鄭府的家生子，就是命不好，爹媽在她小時候就死了，背著個克父克母的壞名聲，脾氣又不好，沒一個小廝愿意娶她，主子也不待見她，這都四十歲了，還在灑掃上混著。
吳婆子恨的牙癢癢的，但一點辦法都沒有，下午吳媽媽剛敲打過，不聽主子的吩咐那就是背主，攤上背主的罪名那就大了，打板子都是輕的。她只好進(jìn)屋里去收拾包袱，臨走的時候，狠狠的剮了綺蘭一眼。
雖然趕走了吳婆子，但是綺蘭也沒覺得半點高興，因為吳婆子身份地位和她差不多，和前世里那些權(quán)貴們比起來，吳婆子就跟那地上的塵土一樣不值一提，而綺蘭今后要面對的俱是隨便一個就可以把她踩在腳下蹂躪的人。
傳話媽媽把吳婆子送到二門外，讓守門的婆子去找外院管事安置吳婆子的去處。
吳婆子當(dāng)即就坐在二門大哭大鬧起來。
傳話媽媽嚇唬她道“你要是想被打了板子再賣出去就只管鬧。”
吳婆子立時便消停了。
傳話媽媽辦完了吳婆子的差事就到吳媽媽那里回話。
吳媽媽正在和兩個姑娘說話，見她進(jìn)來，就示意她直接講給兩個姑娘聽，也是想讓姑娘們知道對吳婆子這種奴才絕不能姑息。
三姑娘鄭紅繡聽了事情的起始道“那個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
吳媽媽笑道“那也是主子們明理，不然她膽子再大，姑娘們不給她出頭，也不過是匹夫之勇?！?p> 鄭玉繡若有所思道“可是吳媽媽已經(jīng)處置了吳婆子，可見這個丫頭還是有這個心眼的，知道吳媽媽處事公正，不會放任著吳婆子這樣的惡人不管?！?p> 吳媽媽見兩位姑娘對綺蘭都有幾分喜愛，便有了主意“不若把這個丫頭放到屋子里來，她年紀(jì)還小，讓媽媽們調(diào)教一番，將來姑娘的身邊也不愁沒有得用的大丫鬟?！?p> 現(xiàn)在鄭玉繡身邊的大丫鬟都在十四、五歲，頂多再過三年就要配了人，到那個時候正趕上鄭玉繡出嫁，自然需要幾個得力的大丫鬟跟在身邊陪嫁，所以提前幾年培養(yǎng)這樣的丫頭是勢在必行，鄭紅繡還小，倒是可以再緩兩年。
鄭玉繡點頭道：“那就先放在我屋子里做個三等吧，畢竟只有十歲，性情未定，當(dāng)真是個機(jī)靈會辦事的，再慢慢提上來不遲。”
吳媽媽便躬了身子準(zhǔn)備告辭“老奴這就去稟告夫人，今日里青竹院的人事變動雖說都不是大事，也當(dāng)去給夫人報備一聲?！?p> 綺蘭自是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升職做了三等丫鬟，她這會正在廚房眉飛色舞的講述懲治宋婆子的經(jīng)過“…媽媽沒見她那個豬頭三的樣子，真真是看一眼都解氣…”
張媽媽拿著一包糕點塞到綺蘭手里“慢點兒說，先把肚子填飽了，晚上你又沒差事，有的是時間跟我們說話?！?p> 綺蘭見糕點精致，不像是下廚里做出來的，疑惑的看著張婆子“張媽媽，這糕點…”
張媽媽笑道“讓你吃你就放心的吃吧，這糯米桂花糕是我兒子托人帶進(jìn)來的，老婆子我最近膩歪這些粘乎乎的東西，就便宜了你這丫頭。”
張媽媽的兒子在衙門里做捕快，經(jīng)常捎些點心進(jìn)來孝敬她是大伙都知道的事。
一邊磕著瓜子的宋媽媽啐道“還說你不疼這丫頭，我們這幫老婆子找你討要了一天，你一點渣子都舍不得給，丫頭一來，你就跟獻(xiàn)寶似的拿出來，偏偏丫頭最孝敬的是我，”又偏頭對綺蘭道“丫頭，既然張婆子把那勞什子糕給了你，你就作主再孝敬給媽媽我，氣死這個老虔婆?！?p> 其實這桂花糕也沒有多少，就算切成小塊，頂多也只夠分給四個人一人吃一口，但是這廚房里上上下下有十來口人，綺蘭就是有心讓每人都嘗一口那也是不夠分的，何況這還是張媽媽對她的一番心意，雖然張媽媽說不愛吃，不愛吃她兒子能給她買嗎，不過是個藉口想讓綺蘭嘗嘗鮮罷了。
綺蘭明知宋媽媽是玩笑話，但是人家話已經(jīng)出口，也不能就這么斷然拒絕了打宋媽媽的臉，不管怎樣，這下廚的管事還是宋媽媽，是她不能得罪的人之一，因為這里可是她收集消息的重要據(jù)點。
便笑道“張媽媽疼我，我素來是知道的，我又是素來孝敬宋媽媽的，但是這糕點我若不吃，就是拂了張媽媽的一片好意，不然這樣，等我這個月發(fā)了月錢，再托了人買來孝順?biāo)螊寢屓绾危綍r候，宋媽媽想吃什么，只要不超過三百文，別說是桂花糕，就是別的我也盡數(shù)給媽媽買來?！?p> 三百文是綺蘭一個月的月錢，綺蘭敢當(dāng)眾說出來，也是篤定了宋媽媽不會沾她這個小丫頭的便宜。
張媽媽作勢舉著巴掌要打在綺蘭的屁股上“你這丫頭，我給你桂花糕吃你不拿月錢孝敬我還要去巴結(jié)那個老婆子，看我不教訓(xùn)你?！?p> 綺蘭邊笑邊躲，在廚房里上躥下跳的，把大伙都逗的抿著嘴笑。
聽蘭探了半個頭進(jìn)來，見綺蘭還在抹著嘴角，心知廚房里的媽媽們又給她留了好東西，她倒是不妒忌，因為她自己也十分的喜歡綺蘭。
“聽蘭，你怎么不早點來，我剛剛把點心都吃完了?！本_蘭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包桂花糕的油紙。
“綺蘭，剛剛吳媽媽身邊的媽媽來偏院說你升了三等呢，你快回去看看！”聽蘭急忙說出來尋綺蘭的緣由。
“真的？”被升作三等不過是早晚的事，綺蘭一點也不奇怪，只是她現(xiàn)在只能裝作很高興的樣子。
“我還能騙你不成，你快回去吧，媽媽還在等你說話呢！”聽蘭抓了綺蘭的手跟她走。
張媽媽子也催她“丫頭快走吧，升了三等肯定是要交代你差事，可別耽擱了。”
來給綺蘭傳話的正是下午打發(fā)吳婆子走的那個媽媽，所以見了綺蘭也不見外，溫和的說道“聽蘭都跟你說了吧，明天就不用做灑掃上的活了，到大姑娘的屋子里聽大姑娘說話?！?p> 在別人看來，綺蘭在短短的一個月里就從粗使丫頭變成了三等丫鬟，肯定是得了主子的青眼或是背后有人，在綺蘭看來，這不過是萬里長征邁出的第一步。
前世里，她也像現(xiàn)在這樣只略略花了點心思就一步步升到了二等丫鬟，然后就安享其成，以為能笑看繁華落盡，殊不知，她所能看到的，卻是連鎮(zhèn)南侯府那高高院墻里的花園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