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狙如夢境上
“小姐，你抱的這是......哪里撿來的狗？”
丫鬟驚訝的看著秦?詩懷里臟兮兮的小狗。
“別跟爹說，我怕爹不同意，我想偷偷養(yǎng)它?！?p> 秦?詩小聲央求著自己的丫鬟。
丫鬟也不知說什么好，看著自家小姐抱著小狗不肯撒手的樣子，這個直接聽命于秦府家主的丫鬟終是嘆了口氣，幫著秦?詩找了個裝飯菜的食盒，將小狗放進去帶回了閨房。
秦家秦?詩，青州有名的才女，性格溫婉恬靜，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但至少也精通一半。
才名也只是秦?詩名聲的一半，另一半是因為她的容貌而傳出去的丑名。
秦府的下人都覺得外面?zhèn)餮运f的“容貌甚丑，鬼神避之”太過惡毒，雖然大小姐裸露在外的手臂甚至脖頸像是覆蓋了一層枯樹皮，看上去確有幾分滲人，但大小姐的身段和臉蛋是沒的說的，多少女子見了都自愧不如。
而且大小姐性格溫和，為人善良，上到管家下到馬夫都或多或少受過大小姐的幫助，所以每次聽到有人說秦?詩的壞話，這些人都會漲紅了臉與人爭執(zhí)一番。
秦府家主是當今陛下的心腹重臣，為皇上開疆拓土、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征北大將軍秦虎。
在征戰(zhàn)結(jié)束后，皇上毫不吝嗇的賞賜給了秦虎不少金銀和一座宅邸，安置在距離皇城不遠的青州。
而秦虎雖是個武人，但心思卻也活絡，知道一個武人在無仗可打的時候一文不值，便主動辭去了大將軍一職，告老還鄉(xiāng)做了個富家翁。
皇上或許是贊賞秦虎的果斷和識時務，又加封他為青州刺史，之后便少了往來。
秦虎倒也落得清閑，安安心心的在青州享受這下半輩子。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不知道比打仗的時候安逸了多少，但秦虎心里總有個事情放不下，就是他的獨女秦?詩。
外面?zhèn)鞯姆蟹袚P揚說秦?詩是變成人的妖怪，是哪個山頭修煉千年的樹精，導致秦?詩年滿十八后竟無一家說媒的上門。
秦虎幾次招親都沒成功，太差勁的看不上，好一點的不愿娶，秦虎也不想讓自己女兒委身做妾，就這樣秦?詩的婚事一拖再拖。
秦?詩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跟她同齡的女子都已婚嫁生子，秦虎幾個老戰(zhàn)友都成了爺爺輩，出去聚會喝酒的時候沒少炫耀自家孫子怎樣怎樣，秦虎心里癢癢的不行。
但又舍不得自家閨女去夫家受委屈，每天回家都唉聲嘆氣，反倒是秦?詩總是安慰父親不要情緒波動太大免得傷身體。
妻子身體弱，早早就去了，只留下秦虎父女二人，秦虎也不會管教女兒，秦?詩卻能自學書畫和詩詞，還有了些才名，這讓秦虎心里很是欣慰。
但欣慰歸欣慰，每天還是在女兒面前絮絮叨叨，搞得秦?詩不得不躲著父親。
秦虎心里也清楚，秦?詩每天在家不是練習書法就是看書，根本接觸不到其他男子，想要她動動春心比登天還難。
自從小時候出門紗巾掉落，被整條街的人喊作妖怪，她便不再踏出秦府了。
秦虎嘆了口氣，一邊心疼女兒一邊嫉妒幾個老戰(zhàn)友整天逗孫子。
“老爺?！毖诀咴陂T口輕輕喚了一聲。
秦虎回神過來，見是女兒的貼身丫鬟，便招了招手讓她進來。
“小詩最近有什么情況嗎。”秦虎開口問道。
“沒有，小姐還是每日練習兩個時辰的書法，看兩個時辰的書，其他時間都在花園寫詩或者休息?！毖诀叩皖^回著。
秦虎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讓丫鬟出去。思前想后，決定還是再去老戰(zhàn)友家走一走，一是逗弄逗弄他們的小孫兒，二來再讓他們幫著找找有沒有合適的夫家。
“原來你是黃色的啊！之前臟的都看不出你的顏色來。”
秦?詩輕柔的將小狗洗干凈，一邊用絹布擦拭一邊逗著小狗。
“小姐，你真的要養(yǎng)它？老爺最不喜的就是......”丫鬟走近前，語氣有些無奈。
“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p> 秦?詩親昵的蹭了蹭小狗的鼻子，臉上綻放出從未出現(xiàn)過的笑容：
“你看它多可愛??！”
于是這個被秦?詩喚作小黃的狗每天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因為秦虎出門去了，府里的人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契的選擇了裝看不見。
好景沒幾天，花園里突然傳出了爭吵聲，在書房的秦?詩放下筆準備去看看怎么回事。
剛到園子里就看到丫鬟在跟一個青年在吵著什么，青年手里還提著嚶嚶叫的小黃。
見狀秦?詩趕緊上前把小黃從青年手里接過來，緊緊的抱回懷里：“怎么回事？”
丫鬟語氣氣憤：“他是給老爺牽馬的副將，剛養(yǎng)好了病回府。今兒見著小黃就直接抓了去，說是要燉了?！?p> 秦?詩也生氣了：“你為什么要動我的小黃！”
“這不是狗，應該是一種神獸，我聽道觀里的神仙講過，把它吃了沒準可以治小姐的病?！?p> 青年回答的不卑不亢。
“我用不著。”秦?詩氣憤的甩袖便走，“你以后不許動我的小黃！”
沒走幾步，秦?詩回過頭瞪著這個挺拔的青年：“你是給我爹牽馬的副將？你叫什么名字？”
“溫大河！”青年朗聲回答。
我記住你了！秦?詩抱著小黃快步回了閨房，心中記下了這個討厭鬼的名字。
這是溫大河與秦?詩第一次正式見面，兩個人因為一只小黃狗鬧的很不愉快。
很快三年過去了，秦?詩仍然沒有嫁出去，同齡的相識早已沒了聯(lián)系，之前還有些書信往來，但近幾年徹底斷了聯(lián)系。
原因不用說也知道，同齡人的子女都滿街跑了，秦?詩還沒婚嫁，興趣和話題都聊不來。
不過她也有了陪伴，一個是從小黃長大變成的大黃，一個是從討厭鬼轉(zhuǎn)換成大河哥的溫大河。
三年前，秦?詩偷偷養(yǎng)了小狗，終究是沒能瞞過秦虎的眼睛，畢竟一個向來吃飯慢條斯理的人突然吃的很快，本就是一個不正常的訊號。
嚴肅的詢問了丫鬟后，才知道女兒偷養(yǎng)寵物的秦虎破天荒的沒有去管，雖然他很討厭那些養(yǎng)貓狗比來比去的貴婦人，但女兒似乎真的需要一個陪伴。
而沒過多久，秦虎發(fā)現(xiàn)自己最驍勇的副官溫大河也有事沒事往后花園跑，在好奇之下秦虎尾隨溫大河去了花園一次，震驚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抱著狗笑吟吟的在等。
這可把秦虎愁壞了，秦?詩怎么看都是跟溫大河玩到一塊去了，秦虎雖然很喜歡這個機靈的小伙子，但要是說把女兒下嫁給他......
秦虎愁的直抓頭發(fā)，好不容易女兒找到了一個愿意說話的，如果再拆散的話，女兒會不會徹底跟自己這個老父親決裂？
于是整整三年，秦虎對二人一狗的事情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任其自由玩耍。
溫大河的人品秦虎是知道的，女兒的禮儀和教養(yǎng)也是放心，三年過去了，兩人沒有什么越界行為，在一起倒是越來越熟稔。
那條黃狗也不知什么品種，越長越大，體長都超過溫大河了，以前是溫大河拎著小黃，現(xiàn)在大黃可以輕松撲倒溫大河，一人一狗角力的時候秦?詩就在一旁咯咯的笑。
秦?詩很喜歡溫大河。溫大河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不敢直視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害怕觸碰她的怪異手臂，雖然他有點小貪財。
這個軍隊出身的青年腦袋里好似裝著無盡的故事，認識他三年了，是他嘴里的奇人異事江湖趣聞讓秦?詩小腦袋里構(gòu)建出了外面的天下。
她很喜歡跟溫大河待在一起，聽他講故事，看他和大黃打架。秦?詩難得的還露出了小女人姿態(tài)，央求溫大河教他怎么玩牌。
但溫大河在這件事上從來都是堅定的拒絕，他也是在軍隊里跟一些老油條學來的打牌技術(shù)，知道那不是什么正經(jīng)東西。
他清楚秦?詩是個好姑娘，學的都是琴棋書畫這樣的高雅藝術(shù)，打牌賭博這種不入流游戲還是不要讓她接觸了，他連給她說的故事都是剔除掉那些骯臟或者血腥的部分才講述的。
溫大河也很喜歡秦?詩，給她摘她最喜歡吃的橘子，帶著大黃去買她最喜歡的琉璃燈。
城西有個異邦工匠，做出來的叫琉璃燈的東西風靡青州，秦?詩更是愛不釋手，連大黃每次去都乖巧的坐著，認認真真的看工匠如何燒制燈身。
溫大河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看出了秦?詩的心思，但他自覺身份低下，每天只是陪伴秦?詩便心滿意足，甚至幻想這種日子如果可以永遠這樣下去就好了。
但是秦?詩總是要嫁人的。
經(jīng)過秦虎老戰(zhàn)友們的不懈努力，皇城的姬家表示愿意迎娶秦?詩過門。姬家在皇城也是聲名赫赫的家族，家族中有擅推演之術(shù)的能人，據(jù)說不久就要擔任國師一職了。
聽到這個消息可給秦虎樂壞了，雖然對這個溫大河有些歉疚，但女兒未來的生活更重要。
秦?詩得知夫家已定的時候是慌張的，她找到正在喂馬的溫大河，告訴了他這件事。
秦?詩眼帶希冀的看著溫大河，此時此刻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的心在哪，她想聽聽溫大河怎么說。
溫大河先是震驚，然后是沉默。他知道秦?詩來找他說這件事是什么意思，此刻的他正在天人交戰(zhàn)。
他想著自己每個月三兩銀子的月錢，城郊狹小的草屋。
想到秦府的豪華，精細的餐食......
可下一刻他又想到秦?詩的笑容，抱大黃時的溫柔，聽他講故事時閃亮的眸子......
終于溫大河仿佛下定了決心，鄭重的看向秦?詩：“你愿不愿......”
“大河！”
溫大河一激靈，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板，看向走來的秦虎：“將軍！”
秦虎嗯了一聲，先是對秦?詩柔和的說讓她先回房休息，早點收拾好行囊，明日隨車隊出發(fā)去皇城。
待秦?詩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后，秦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一臉緊張的溫大河：
“大河，我知道你跟小詩交情不錯，這次她去皇城，我想派你護送，你覺得怎么樣？”
沒等溫大河回話，秦虎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我希望你能祝福她，她就你這么一個朋友了。哦那只狗也帶上吧，小詩喜歡，我也不想養(yǎng)?！?p> 秦虎用力捏了捏溫大河的肩膀，沒再說什么就離開了。
溫大河站在馬廄里，呆立許久，最后他摸了摸那匹毛皮發(fā)亮的黑馬，未發(fā)一言的離開了秦府。
秦?詩二十八歲生辰當天，在丫鬟們的強行服侍下，秦?詩還是被迫換上了大紅色的婚服，坐上了婚轎，在青州百姓的圍觀和嫌棄下出了城門。
秦虎沒有送行，他在前一夜喝的伶仃大醉，吩咐了府里管事不用叫醒他，他不送。
在眾人眼里看來，將軍終于把這個沒人要的累贅踢了出去。但秦虎心里清楚，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他，他如果送的話可能這姻親就結(jié)不成了。
他總說擔心小詩余生無人陪伴，可這一出嫁......
他才是那個余生無人陪伴的孤人啊。
秦?詩坐在轎子里很安靜，因為她代表了秦府，在青州城里她必須恪守禮儀。但出了城，她馬上扯下頭簾，從小窗探出頭去呼喊著：
“大河哥！”
騎馬走在送親隊伍最前方的溫大河沒有回頭，他不知道他回頭的話秦?詩會跟他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只能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夾了夾馬肚子快幾步走在前面。
秦?詩想要下轎，奈何抬轎的仆從沒人服從她的話，她只能一聲又一聲的喊著大河哥，喊到喉嚨干啞才不得已停下。
此時送親隊伍已經(jīng)出城一段距離了，進入了西邊的岐山內(nèi)。
就在秦?詩傷心不已、溫大河忍痛咬牙的時候，岐山山腰上，埋伏著幾百江湖武人，都是姬家的門客。
“姬大人，秦府的送親隊伍已經(jīng)進山了?！?p> 一個門客對著一個紫袍中年人恭敬的匯報道。
“嗯，你們?nèi)蕚湟幌掳桑購娬{(diào)一遍，殺光所有人，除了秦?詩！你們不是姬家的門客，你們是岐山的土匪！”
紫袍姬大人加重了語氣。
“是！明白！”門客拱手領命離去。
“父親，為什么要殺光他們，不怕與秦虎那莽夫交惡嗎？”一個年輕人輕聲問道。
姬大人清退左右，給他隨行而來的兒子講了講這次行動的意義：
“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們家主大人觀望了星圖，這秦?詩可不是一般人，也不是那傳言所說的鬼怪，而是五行中木行的化身，那可是有大神通的！
以后會是我們姬家的一大助力，再不濟也要把她的神通抽離出來為我們姬家所用?！?p> “可是父親，大哥不是已經(jīng)答應要娶這個秦?詩了嗎？直接娶回家不就穩(wěn)穩(wěn)拿到那神通了嗎？這般大費周章，又冒著得罪秦虎的風險，何必呢？”
姬家的晚輩并不清楚這其中的門道，疑惑的問道。
“傻孩子，我們姬家是何等地位？”紫袍姬大人笑著搖了搖頭：
“一個成人禮過了十年的老姑娘，憑什么入我姬家做正妻？你大哥在皇城還要不要面子？我們姬家還要不要面子？所以啊......”
紫袍姬大人陰笑幾聲：
“所以，是岐山上的土匪劫道，殺了秦府護衛(wèi)和秦家小姐，劫走了秦府的嫁妝。而我們悄無聲息的得到秦?詩，取她神通為己用，再找個地方把手腳洗干凈，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