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瑩然換上了一身洗得發(fā)黃的白睡衣,還是披著今天穿過的夾襖,擁被坐在床上。
馮嬤嬤就近坐在床邊,細(xì)細(xì)談起今天在外見到的所見所聞,“我今天一出去,就遇到老夫人回府,偷偷打聽之下,發(fā)現(xiàn)這次老夫人回來似乎帶了一個什么遠(yuǎn)房侄女過來,聽說是要給她找戶人家。聽人說老夫人是一個非常體貼娘家的人,就是不知道這次她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再說老爺,他剛一回府,屁股都還沒坐熱,聽說就有同僚、上峰從家里派了人來祭奠小少爺,而且明年就到了三年一度的考評,看來老爺上升的機會可能很大!”
雖然許府眾人一直標(biāo)榜自己是大戶人家,但實際上像許老爺這樣的九品芝麻官,在整個咸安城隨便一抓,不說十個,八個還是有的。盡管這樣,但如果許老爺再升一級,對于那些升斗小民來說,許府怎么也就算得上一個頭有臉的人家了。而且許老爺這個人,從來都是風(fēng)流之名傳天下,說起弘文館的許校書,知道的人可能沒幾個,但說起“憐春”公子許志明,整個咸安城不知道他的大名的恐怕是寥寥無幾。就算是當(dāng)年的公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成大叔,但光“憐春”這兩個字,就足以讓所有人記住,無他,因為他早年和憐春閨的妓女柳如煙的風(fēng)流韻事,在當(dāng)年可得上是名震咸安!
所以,到最后,馮嬤嬤憂慮的得出一個結(jié)論:許瑩然‘四姑娘’這個身份,暴露在眾人的面前將變成一件無法扭轉(zhuǎn)的事!
因為與老爺名動咸安的女主角柳如煙就是許瑩然的母親!
許瑩然一言不發(fā)的沉默著,她今天是第一次聽說關(guān)于這個“母親”的事。難怪當(dāng)初她詫異許夫人要害她,而馮嬤嬤卻是一臉肯定,馮嬤嬤應(yīng)該是在可憐她吧!
許瑩然在古代也呆了一段日子,再加上剛剛經(jīng)歷五姨娘的是,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么尷尬,一個妓女所出的私生女,稍微清白的人家都看不起。所以現(xiàn)在她那點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吧!許瑩然無不自嘲的想。
卻說安園里,在許瑩然走后,無論是徐夫人還是許老爺,都沒能讓許老夫人改變決定,最后,許老爺做出讓步,在大業(yè)寺給五姨娘和小少爺做兩天法事,而家里就算了。
這樣的一個結(jié)果,并不是許老夫人所期許的,是以在許老爺開口之后,她高高皺起的眉頭就沒放松過。
勉強談妥了五姨娘的事,許老夫人話風(fēng)一轉(zhuǎn),談到了許府二少爺許立輝,“小孫子沒有生下來,一想到這個我的心就拔涼拔涼的,聽說老二這孩子也病了,哎,一想到這些,我現(xiàn)在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要不老二就...”
許老爺一聽這話,藏在袖子下的手掌立即握成一個拳頭,從微微顫抖的衣服上看來,他似乎是正克制著天大的怒火,但他輕松的語氣完全讓人猜不到他的憤怒。
此時,他的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歉意,“讓母親感到這樣的孤獨都是兒子的不是,既然母親想找個人陪你,我這兒剛好有個現(xiàn)成的,您看五姨娘也走了,夫人一天操持家務(wù)也沒有多余的經(jīng)歷,三丫頭不就沒人照顧,要不就讓她陪您,你看這女孩子心細(xì)...”
許老夫人一聽見許老爺?shù)脑?,臉就垮了下來,“給我?guī)Ю隙趺戳?,?dāng)初我一說要照顧老大,你就以他外祖希望他去衡岳書院推了我,現(xiàn)在我說要老二,你又一三丫頭搪塞我!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不中用了...”
許老夫人說著說著就開始掩面哭泣。但這次,許老爺一點也不為所動,最后他干脆一拍板,“我看二姨娘也是個識大體的,這次也將立輝照顧的不錯,所以我決定從今以后,老二搬到曲園。二姨娘,我把立輝交給你了,好好替夫人分憂!”
二姨娘被突如其來的餡餅砸暈了頭,還是喬麥乘人不注意來了二姨娘的衣袖,這才要讓二姨娘回過了神,她立即跪下給許老爺磕了一個響響的頭。
過了很久,二姨娘才后知后覺的向許夫人賠不是,“夫人,是奴婢膽大包天,但懇請夫人大人有大量,您讓我照顧二少爺吧!以后,我一定會全心全意聽您的吩咐...”
二姨娘一番真心話說得顛三倒四,聽得在她身后的喬麥一陣咬牙。
雖說男人一般不管后院的事,但老爺既然擲地有聲的發(fā)了話,夫人也不會在這時否定!二姨娘真是高興傻了!
果真如喬麥猜想的那樣,二姨娘的叨叨絮絮還沒有說完,就被許夫人打斷,“看二姨娘說得是什么話,我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嗎?以前抱養(yǎng)立輝也是為他好,既然現(xiàn)在你覺得他跟在你身邊才是對他好,而且老爺又發(fā)話了,你還不快去收拾收拾,找個好日子,我們就給給搬家。”
許夫人笑得一派和樂融融,看不出有任何生氣的痕跡,許老爺不由的點了點頭,“好了,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兒要辦,就先走了。”
許老夫人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見兒子逃命似的跑出安園的角門。眼見現(xiàn)在已經(jīng)于事無補,許老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回過頭,對著還是笑得一臉和樂的徐夫人說道,“這李氏也去了,三丫頭就暫時住我那兒吧!不過,這也不是長遠(yuǎn)之計,她一個年輕小姑娘,整天跟著我拜神念經(jīng)算什么事兒!我看這立五姨娘的事兒也該提上來了!”
許老夫人的一席話頓時讓廳堂里的溫度低了下來,丫頭們大氣都不敢出,聽著這么個敏感的話題,她們有種性命不保的錯覺!
為什么是立五姨娘而不是六姨娘呢?原來在許府,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只要是姨娘,無論多她受寵,如果她去世或者怎樣,那么她的姨娘稱號就沒有了,所以就是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五姨娘,只有李氏了!
此時,許夫人不消說,她再也維持不了自己嘴邊的微笑。
老夫人究竟想干什么,五姨娘都還沒有入土,現(xiàn)在就談起這個怕是...早了點!剛才王婆子說了什么,老夫人的一個侄女跟著來了?不會是...不過她既然這樣問了,何不將計就計,現(xiàn)在五姨娘的膽子越來越大,隱隱漏出反叛的意思!不如...
不過一瞬的功夫,許夫人的心思就打了幾個轉(zhuǎn),她顯得十分為難的說:“這李氏...不過既然母親都這樣說了,媳婦要是不遵從就是大大的不孝,不過關(guān)于這件事,兒媳心里也有些想法。要說五姨娘的人選,我認(rèn)為李氏身邊的碧如就不錯,她本就是老爺?shù)耐ǚ?,都這么年了,也該往上提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