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從上黨出發(fā),一路南行。
抵至山陽境內(nèi)時(shí),桓裕令副將桓覃和沈先生帶領(lǐng)人馬繼續(xù)南行,與父親匯合,只余下五十護(hù)衛(wèi),跟隨他留在山陽境內(nèi)。
先時(shí),他和鄭經(jīng)約好在山陽碰頭,而且,鄭家的五千部曲也駐在山陽境內(nèi)。
初一到山陽,最興奮的莫過于安叟,自從知道鄭家五千部曲在山陽,安叟好似終于找到根基一般,格外的精神,一進(jìn)山陽,就和桓裕商量,直接去部曲所在大營。
然而,鄭綏卻是不愿意,“現(xiàn)在阿兄又不在,過去了也沒人認(rèn)識(shí)我們,等大兄和阿兄回來了,我們?cè)龠^去也不遲?!?p> 桓裕聽了鄭綏的話,揉了揉鄭綏的頭頂,笑了笑,回絕了安叟的提議,因桓裕是南楚的將軍,便沒有進(jìn)山陽城,而是另擇了地方扎營安頓。
這幾日天氣晴好,每至夜晚,天上明月皎潔,銀光映罩著大地,星星稀稀落落,一閃一閃,晶晶發(fā)亮,鄭綏總喜歡坐在露天的地方,背靠在桓裕的膝蓋上,仰面望著天空,聽桓裕講他小時(shí)候的事情,或是鄭綏自己說起平城的事來。
這一日,待鄭綏說完在平城郊外鮮卑貴女們游獵的趣事后,桓裕瞧著鄭綏說到最后時(shí),兩眼閃閃發(fā)亮,比天上的明星還要炫目,想來,在平城的日子,最是美好不過了,又想起,進(jìn)山陽后,鄭綏不愿去鄭家部曲的大營,不由伸手扶她坐起來,臉上的神情不自覺地嚴(yán)肅許多。
突如其來的動(dòng)作,令鄭綏一驚,一抬頭,就看到桓??嚲o著臉,正欲開口問怎么了,卻聽桓裕道:“熙熙,你到底姓鄭,不管你在哪兒長大,你都不該忘記的?!?p> 鄭重其事,卻又語重深長。
鄭綏愣了一下,沒想到桓裕會(huì)對(duì)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樣的話,她剛懂事的時(shí)候,五兄就對(duì)她說過,而桓?,F(xiàn)在的神情,像極了五兄和她說這話時(shí)的神情。
嚴(yán)肅認(rèn)真。
良久,回過神來,才訥訥道:“我知道?!?p> 又想起,采茯和她說起,從山崗上回來的那夜,她說的夢話,桓裕守了她一晚上,遂又道:“可我想回平城?!?p> 這是自乳娘伴嫗死后,她心底一直滋生的渴望。
滎陽于她來說,只是外祖母口中的地名,只是外祖父和阿舅信箋里鄭家所在地,只是小時(shí)候身上接連不斷的喪服。
除了大兄鄭經(jīng)她見過,其余人她都沒有見過。
平城才是她生長的地方。
她在外祖母身邊長大,身邊親人有阿舅和舅母,世林世橋表兄和世柔世沐表姐,自記事以來,身邊一直就是這些親人。
離開滎陽時(shí),她虛齡兩歲,其實(shí)不過才五個(gè)月大,她臘月出生,開春后,阿娘亡故,未滿百日,便去了平城,爾后半年,祖父去世,兩年后,曾祖母仙逝,一年后,祖母病亡,每回報(bào)喪至平城,外祖母都沒有讓她和五兄回滎陽奔喪,只是令他們換上喪服,朝南而拜,在六歲以前,她和五兄,身上的喪服就不曾脫過。
一旁的桓裕瞧著鄭綏低垂著頭,目光盯著地面,不言不語的出神,想著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重了,遂伸手把鄭綏抱入懷里,摸了摸她的腦袋,“明日你見著你阿兄了,你問問你阿兄,看是不是我說的這個(gè)理?!?p> 聽了這話,鄭綏抬頭望了桓裕一眼,“這話從前,阿兄就說過?!?p> 正因?yàn)榇耍庾婺缸屗臀逍只販铌栢嵓視r(shí),她再不舍,也不曾說出半個(gè)不,兩手緊緊握著,絞了又絞,眼睛有些濕潤,強(qiáng)忍著,眼淚終竟沒有流出來。
就著篝火,鄭綏臉上的掙扎與無措,桓裕看得分明,輕拍了下她的腦袋,帶著幾分刻意的輕松,“好了,今晚就到這兒,先回帳營里休息,好好睡一晚,明日下午就能見到野奴了?!?p> 鄭綏縮著腦袋靠在桓裕懷里,幾不可聞地應(yīng)了一聲。
桓裕抱著她起了身,轉(zhuǎn)身回了帳營。
哪怕是回了帳營,采苓給鄭綏收拾妥當(dāng),躺到了榻上,鄭綏的情緒一直就不高,桓裕在一旁守著,直到鄭綏睡著了,方才離去。
自從他守的那一晚,鄭綏沒有做噩夢,自那以后,每晚鄭綏睡覺前,桓裕都在一旁守著,直到她熟睡了,才離去,連接著幾晚,都不見鄭綏再做噩夢。
※※※※※※※※十分感謝暗夜沉吟打賞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