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裕離開后。
次日,安叟送過來一個紅漆木雕花盒子給鄭緯,說是桓裕臨走時,托他轉(zhuǎn)交給十娘子。
鄭緯一眼就看出來,這盒子就是昨日,鄭綏送給桓裕《升天圖》所用的那個盒子,伸手接過,子母扣上還有火漆封蠟,不由覺得好笑,他送給十娘子的東西,他交給安叟,安叟肯定不會直接交給十娘的,既然到了鄭緯手中,他怎么都得打開看一眼,才放心轉(zhuǎn)交給十娘,遂喚聲紫煙,“拿剪子過來?!?p> 紫煙拿了剪子過來,笑道:“交給婢子來打開吧。”
鄭緯聽了一笑,把盒子遞給紫煙,然而,紫煙方轉(zhuǎn)身,鄭緯卻忙地說了聲慢,從榻上起了身,“去守靜園?!?p> 夜幕剛下,他也正要去守靜園,而這會子,熙熙必是在守靜園的。
進入守靜園后,仆從提及,郎君不在園中,二郎和十娘在鳴玉軒,鄭緯聽了,直往鳴玉軒中去。
“……齊侯之子,衛(wèi)侯之妻,東宮之妹,刑侯之姨,譚公維私。”一近鳴玉軒,就聽到二郎朗朗誦詩聲從窗戶底傳出來。
世家子弟,自小必習詩書經(jīng)義,《詩經(jīng)》是必讀之物,只是每家所習經(jīng)義皆不盡相同。
直至二兄念完一段,鄭緯才踏步進去,朗聲道:“千古美人,不獨莊姜,而莊姜之美,非獨容貌,更因出身,兩者相得益彰,才成就了這篇碩人。
“阿奴這話卻是精僻入理?!编嵕]贊道,抬起頭來,瞧著進來的鄭緯,面如美玉,眉目清華,頓覺眼前一亮,華彩四射,只聽鄭緯對他喚了聲阿兄。
鄭綏也看到進來鄭緯,忙地喚了聲阿兄,快速下了胡椅,一溜到鄭緯跟前,“阿兄怎么才來?”
“出門時,和安叟說了回話,給耽擱了?!编嵕曊f完又問道:“阿耶去哪了?”屏風后的案幾上煮了茶,置有四個茶杯,顯然阿耶在這兒,是臨時離開的。
“今晚郭家有宴,阿耶和阮世父結(jié)伴去了?!?p> “阿兄怎么沒去?”鄭緯不由問道,往日出去赴宴,阿耶總會帶上二兄。
“是郭府五郎君相邀。”
郭府五郎君,為人狷狂不羈,好服石,好飲酒,非志趣相投者不合席,為滎陽名士之首。
鄭緯遂沒再多說什么,牽著鄭綏重新在書案前坐下,喚了聲紫煙進來,鄭綏看到紫煙手中的木盒子,她是極熟悉不過了,不由滿眼疑惑地望向鄭緯。
鄭緯一笑,伸手把案幾上的幾本《詩經(jīng)》經(jīng)義給合上,爾后,從紫煙手中接過木盒子,揮手讓她下去,“這是桓家阿兄托蒼叟轉(zhuǎn)交給你的。”
把木盒子放置在案上。
阿平?
鄭綏忙地伸手要打開,才發(fā)現(xiàn)子母扣上用火漆封蠟封了起來,不由抬頭瞅向鄭緯,眼中含笑,“阿兄怎么沒有打開?”
從前在平城,參加宴會回來,每回收到贈禮,阿兄都會先看過一遍,才交給她,不過,從來收到的都是些小玩意,她有一份,世沐表姐也有一份。
“如今熙熙大了,阿兄自是不再私自動你的東西。”鄭緯呵呵一笑。
鄭綏才不信,眼睛瞅著鄭緯,嗯哼了一聲,卻聽一旁的二兄道:“我來替你打開吧?!闭f著,從鄭綏手中接過盒子,找了把小匕首,把火漆封蠟去了,打開了子母扣,方遞給鄭綏。
鄭綏忙不迭地打開,里面有兩封信,一封是信箋對折,另一封用信封裝好,上書:鄭經(jīng)親啟。
“是給大兄的?!编嵔椖闷鹦欧膺f給鄭緯。
鄭緯接過,也覺得滿頭霧水,“桓家阿兄是不是放錯了地方?!币唤o大兄的信,怎么會放在給熙熙的木盒子里。
鄭綸沒立即說話,伸手從盒子底部拿起那張對折的桃花箋紙,看了一眼,遞給鄭緯,“沒有放錯,這封信,是桓三郎托熙熙轉(zhuǎn)交給大兄的?!?p> 鄭緯一目十行地看過去,果真是沒有放錯,信箋上除了夸贊熙熙的畫工外,主要是托熙熙轉(zhuǎn)交這封信。
鄭綸若有所思,片刻間,又道:“阿奴,把這封給阿兄的信現(xiàn)在送去給阿兄,這個時候,阿兄應該還在客院那邊?!?p> 昨日,桓裕走后,宗侃就留了下來。
鄭綸的語氣有些急,鄭緯怔愣了一下,亦很快明白過來,應了一聲,“好,我馬上過去?!?p> 瞧著五兄鄭緯手握著那封信,急急就出了鳴玉軒,鄭綏也察覺到不對勁,遂忙轉(zhuǎn)頭問二兄,“阿兄,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鄭綸一聽,低頭一笑,伸手摸了摸鄭綏的頭頂,“熙熙沒事的,為兄猜測,大抵是桓三郎有事不方便和大兄直接說,又不想對阿兄隱瞞,便想了這么個法子,寫了這封信托熙熙轉(zhuǎn)交給阿兄,告知阿兄緣由?!?p> “他和大兄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有什么不方便說的?!?p> 鄭綏小聲嘀咕了一句,方看向那張桓裕給她的信箋。
果如鄭綸和鄭緯所猜測的那樣。
客院中,鄭經(jīng)聽了鄭緯的話,滿心沉疑地打開那封信,快速流覽了一遍,一下子臉色就變了,一旁的鄭緯和宗侃看得分明,宗侃忙地出了聲,“阿大,阿平信里說了什么?”
“你看看吧?!编嵔?jīng)一臉苦笑,把信箋遞給宗侃,“他離開時,我總覺得不對勁,原來是在這兒,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去揚州,一心只想回荊州。”
宗侃啊了一聲,接過信箋,忙地看去,看完后,也是一臉的苦笑,望向鄭經(jīng)道:“不過阿平說得也在理?!?p> “我豈有不知?!编嵔?jīng)滿腔無奈。
當世重孝道,南朝猶更甚,父母喪而不奔者,是為大不孝,輕者為世人所恥,重者,下獄論處亦不為過。
又聽宗侃道:“阿平不是魯莽之人,他既敢赴荊州,想必已有對策全身而退了?!?p> 一時之間,鄭經(jīng)也不知道說什么,這一天一夜的行程,快馬加鞭,桓裕只怕已出南陽的地界了,如今唯有寄托于桓氏在荊州數(shù)十年經(jīng)營的威德,以及桓氏在南楚朝中的門生故吏,甚至于南楚朝廷奪了荊州大權(quán)后,為堵天下悠悠之口,而不動桓裕。
而桓裕之所以未當面告知他和宗侃,就是怕他和宗侃阻攔,不讓他去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