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雪醒來的時候,下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這已經(jīng)是三百年來失敗的第一百一十九次,她忍著全身抽筋剝骨般的刺痛,緩緩從水里站起來,調(diào)整氣息,用最后一絲妖力將自己送回洞府。
她是一只修煉了千年的蛟,傳說蛟行千年,由江入??梢曰?。自她修煉千年后,已經(jīng)試過了許多方法,但都未能印證這個傳說。
也許,這只是一個傳說。
半雪盤腿坐在石床上,運(yùn)氣療養(yǎng)。洞府外的結(jié)界由于她的妖力渙散也變得十分脆弱,她一面警惕地留意門外的情況,一面嘗試貫通自己的氣息。就在這樣一心二用快要走火入魔之際,她唯一的朋友,一只蓮花妖帶著能回塑氣血的蓮子心解救了她。
“我就算是一年產(chǎn)一次心都不夠你這個祖宗使的,更何況蓮子心五十年才可能孕育而成。你說說,你耗了我多少心血!”蓮花妖——花溪捂著自己的心口,一副十分肉疼的模樣看著半雪,“蛟行千年成龍,這個鬼話你也信?天上那些龍有哪只是蛟化成的?人家生下來就是龍,而你?”
花溪走到她的身邊不留情面地拍拍她的額頭,“生下來就是蛟?!?p> 半雪不想與她多費(fèi)口舌爭辯這個事情,只得悶聲回:“知道了?!痹捖浔憧吹交ㄏ谧约旱亩锤艺?,“你在找什么?”
“沒找什么,只是在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需要帶走的。”
“帶走?”半雪莫名的看著她,“帶去哪里?”
“就上次我和你說的那事,梵音谷,比翼鳥。”花溪走到她的身旁,拉起她的手說道:“這個小山谷待不了多久的,難道你不想找個地方可以長一點(diǎn)時間待在那里嗎?梵音谷那邊正在征召,咱兩雖說不是頂尖的大妖,但也算是個中妖了是吧,去了那里被選上的機(jī)會很大!只要被選上,咱們就可以待在梵音谷了,比翼鳥王國,那受到的庇護(hù)可不是現(xiàn)在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度日能比的?!?p> 半雪聽罷,嘆了口氣,“梵音谷,不靠江不靠海,一甲子開一次谷,我.....”她如果去了那邊,化龍大業(yè)直接停擺。
花溪不以為然道:“你那個化龍的心思就放棄吧,對于我們這樣的妖來說,在這個亂世生存,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靠山,抱緊大腿,活下去。”
花溪松了她的手臂,再次站到她的身前,隔了一會兒,才摸摸她的頭,說道:“我們自小一塊長大,從來都沒有分開過。這次也一起走吧,相信我,那邊對我們現(xiàn)在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半雪看著她半晌未出聲,思考良久后,才下了床,“罷了,走吧?!?p> 花溪說的對,先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仙魔混戰(zhàn)八百年間,帶來的民不聊生,妖不聊生。人族幾乎毀于一旦,妖族靠著妖力,在世間艱難生存。團(tuán)結(jié)的妖族,比如比翼鳥,占據(jù)梵音谷,建立自己的王國,還能招納其它的妖來和仙界、魔族對抗;不團(tuán)結(jié)的妖族,比如像花妖這樣的,種類多,力量弱,要么被大妖吃掉,要么被魔族取妖丹來助修煉;還有像半雪這種蛟族,用族字來形容,有點(diǎn)夸張了,因?yàn)樗麄兎浅O∩伲∩俚桨胙┏俗约旱母改?,從未見過和聽說過別的蛟。哦,花溪也沒有見過其它的蛟。
其實(shí)仙、魔、妖、人原本是保持著一種小打小鬧,不興大戰(zhàn)的平衡。直到八百年前,仙界的墨瀾上神墜魔,掀開了仙魔大戰(zhàn),自此,六界的秩序就被打亂了。
墨瀾魔君本是上古四大真神之一不二真神隕落后,其元神所化的后代,出生之日起便擁有無上神力。所以墜魔之后,對仙界是實(shí)打?qū)嵉耐磽?。墜魔的原因有傳聞是因?yàn)楹吞斓壑影伧肷仙駹帄Z清河神女失敗,心生不甘入了魔,也有傳聞是其本就是仙魔同體,修煉不當(dāng),走火入魔。而不管是什么原因,這亂世都是由他一手開啟,半雪的父母也是死在這樣弱肉強(qiáng)食,不爭不休的亂世里。
她自成年開始,就同花溪一起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時常生怕自己力量不夠,被更強(qiáng)的妖或者魔給剝了妖丹。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其實(shí)也是大部分妖的常態(tài),畢竟強(qiáng)者只占少數(shù)。
半雪和花溪用了千行符,飛到了距離梵音谷幾百里的地方,剛一落地,她就想起來父母留給自己的雪魄珠落在了石床邊上的柜子里。
“那個珠子早都沒有任何靈力了,沒拿來就沒拿來吧,再回去一趟萬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險怎么辦?”花溪拉著她就要繼續(xù)往梵音谷方向前行,半雪掙脫了她的手,站在原地不動。
“雖說沒有了靈力,但那也是爹娘唯一留下的東西,我身上還有兩張千行符,正好一去一回,你先到梵音谷等我罷?!痹捯粢宦洌銌忧蟹氐搅嗽鹊亩锤?。
洞府外的結(jié)界已經(jīng)消散,半雪也記不得自己剛才離開之時是不是直接關(guān)閉了結(jié)界。迅速進(jìn)到洞府后,打開床邊的柜子翻找,翻找半天都沒有找到,“我記得是放在這里的啊.....”
“你在找這個珠子嗎?”
邪魅的聲音從半雪身后傳來,這個聲音透出的感覺,半雪再熟悉不過,獵人看到獵物的興奮,而她,就是那個獵物。
半雪盡可能保持自己的呼吸,轉(zhuǎn)過身,看向面前這個男子。
蛇妖,是在自己現(xiàn)在妖力之上的妖。
“這位大人,我這洞府殘破不堪,身上沒有寶物,妖力也十分稀弱,對閣下的修煉起不到什么錦上添花的作用,何必浪費(fèi)閣下的力氣,不知可否放我一馬?!?p> 噗嗤,對方輕蔑的笑了一聲,“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彼贿呣D(zhuǎn)著手中的珠子,一邊朝半雪走來,“取你妖丹對我的確沒有什么幫助,但是抓了你,獻(xiàn)給魔君,他能給我想要的東西,要怪只能怪你是只蛟。”
話剛落下,他的手就扼住了半雪的喉。如果是昨日未嘗試化龍的半雪,與他一戰(zhàn),起碼保證自己能逃走。但現(xiàn)在半雪的妖力弱得像只剛化形的妖,根本無法與他抗衡,只能任由他將自己收入了困妖袋中。
除了被掐的頸間有些疼痛之外,這個蛇妖并未傷她其它,通過抖動的袋子讓她猜測到這個蛇妖應(yīng)該也使用了千行符。這么迫切的要將她獻(xiàn)給魔君,看來魔君許的好處不小。
只不過,魔君為何要活捉一只蛟?
半雪在袋子里思前想后都想不出原因,自己的蛟骨,妖丹,蛟筋,蛟鱗,好像沒有什么特別大的用處,她又不是龍。
龍?等等,龍?半雪突然感覺頭皮發(fā)麻,魔君不會是也聽信了那個傳說,要拿她來做試驗(yàn)吧?
如果是這樣,那她肯定會被慢慢折磨至死,這才是最可怕的。
半雪思至此,臉色更加蒼白。要怎么樣,才能逃出去!
鬼王山,幽冥殿內(nèi),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坐在殿中央的軟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堂下蛇妖獻(xiàn)寶的諂媚。
“魔君大人,小的聽聞您一直在尋找蛟,這世間的蛟實(shí)在是太少了,小的也是費(fèi)了好些心思,這才活捉了一只,獻(xiàn)給您?!鄙哐庀卵g裝著半雪的困妖袋,雙手恭敬的抬起。殿內(nèi)的魔侍接過,遞交給了坐在左邊的白衣男子。
只見白衣男子接過后,往下一丟,半雪就這樣隨便的被丟出來。
被關(guān)在黑暗的袋子里許久,剛接觸到亮光的時候,她還有些睜不開眼。良久,眼前的光逐漸匯聚,她也看清了現(xiàn)在自己身處的境地。
整個殿內(nèi)沒有一點(diǎn)生氣,殿中的地面和臺階都是用黑曜石鋪成,黑曜石長在極寒之地,是吸收月光精華而形成的。普通的魔族,怕也不能這么肆意的拿它來鋪地板??磥磉@地方,怕是........
半雪已經(jīng)能感到自己因?yàn)楹ε露行┌l(fā)抖,她抬起眼看了看面前白衣的男子,看著溫潤如玉,細(xì)長的眼睛透出一絲好奇,“我這活了三千多年,可是第一次看到蛟。但你,怎么妖力這么弱?”語罷,他又看向右邊穿紅衣的男子,“鳳旬,是蛟族都這么弱,還是就這個小妖這樣?”
名叫鳳旬的男子大步走到半雪的跟前,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后又甩開,一臉嫌棄的說,“老子也是第一次見蛟,難怪這么稀少,原來是因?yàn)樘趸畈幌氯??!?p> 階梯下跪著的蛇妖一聽他們的嫌棄,生怕自己得不到好處,立刻接話道:“這小妖八成是怠于修煉,妖力才這么弱,但她現(xiàn)在到各位大人的手里,大人們想怎么調(diào)教就怎么調(diào)教,弱小才不能反抗嘛?!?p> “賞”
半雪聽到殿內(nèi)兀的響起一字,沒有多余的廢話,如同這黑曜石一樣,聲音沒有生氣的冰冷。恍然間,她的下巴被重新捏住抬起,對上了一副清冷的雙眼,光是對視,半雪就已經(jīng)感受到窒息的壓迫和巨大的恐懼,是那個坐在軟椅上的青衣男子。
蛇妖已被魔侍帶了下去,殿中除了幾十名魔侍外,就這三名男子。
從聽到紅衣男子的名叫鳳旬之后,半雪心中已隱隱猜到這個地方是哪里,以及面前這個捏著自己下巴可怕的青衣男子是誰。白桑其紅鳳旬,墨瀾魔君的左膀右臂,嗜血?dú)埲獭?p> 想到這,半雪的聲音就忍不住的顫抖,她試探出了聲:“魔......君大人?”
墨瀾端詳了她一會,沒有表情的移開眼,放下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半雪。
“是誰告訴你引天雷可以化龍?”
半雪又驚又怕,果然魔君就是魔君,就光用看,都能看出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驚訝之余卻是止不住的恐懼,她居然猜對了,魔君的目的真的是要抓只蛟來試驗(yàn)化龍。
“天雷?”白衣男子聽完后突然有了興趣,“你倒是膽子大,就憑自己這爛得不行的妖力還想化龍?”
“我看這蛟族稀少,八成都是自己妄想成龍,不知道從哪里學(xué)的妖術(shù)引天雷,天雷給劈少的。”鳳旬一把抓起半雪的頭發(fā)迫使半雪仰頭,半雪吃痛的悶叫了一聲,“桑其,你看看她這身子骨,抓了也是白抓。”
白衣桑其還想繼續(xù)多說幾句,墨瀾早已不耐地?fù)]揮手,“丟下去?!?p> 立在后面的魔侍將她一把撈起,直接用困靈索穿過了她的背脊,扣住她的雙手,丟進(jìn)了幽冥殿外的井里。
半雪痛到不能呼吸,無法站立,沒在井水里,她仿佛感覺自己已經(jīng)在去見爹娘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