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莞已經(jīng)快在宮里住了一個月。屬于無業(yè)游民的她,既出不了宮,也無法入檔案,就好似被人遺忘了般。
她一直擔心李瑾和小憐會空出手來報復她。她向來知道宮廷的手段比起民間是有過而無不及。有時候,愁苦地連飯吃不下,身子也消瘦了好多。
一直擔心,終于出事了。
這一天,她正跟阿紅在屋里聊天。門突然被踢開,有幾個士兵進來,喊道:“蘇莞是誰?!”說話極其粗魯,毫不客氣。
蘇莞和阿紅面面相覷,好一會,蘇莞才起身,低聲說道:“我是?!?p> “跟我們走一趟吧?!笔勘^來,拿起粗繩子把蘇莞綁得緊緊的。阿紅一陣驚慌,跑過來,問道:“你們要干什么?”
士兵不屑地看了眼,說道:“尚宮局有人舉發(fā)你們這里有個無業(yè)游民?;蕦m,那可是皇上住的地方。竟然敢堂而皇之地住這么久。幾條命都不夠賠!”
說罷,抓著蘇莞便帶走了。阿紅在后面看著,著急地來回踱步。
第三次進牢,蘇莞的心情不知作何感受。第一次進牢,好歹還有個干燥的單間。第二次,一點也沒受罪。第三次,連稻草都沒有,直接關(guān)進骯臟發(fā)臭的水牢,冰涼的水浸到蘇莞的小腿,涼的她一哆嗦。
“好好待著吧,別想著有命活出去。”幾個士兵捏著鼻子,趕快從彌漫臭味的水牢出來。
春天,氣溫還沒升上去。水里的溫度更是冰冷,烏黑的水,根本看不到水下是什么。當她稍稍適應了黑暗,她望向四周,安安靜靜的,似乎還有幾個人也跟她一樣,綁在樁子上面。
她突然聽到一陣水流聲,心中奇怪。這密封的牢房,怎么還會有水流聲?轉(zhuǎn)頭尋找源頭,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原來拉撒都是就地解決……
蘇莞疲憊地靠在木樁上面,將近一個月,幾乎都是自己獨自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打拼。她不知道送了多少銀子,多少金銀首飾,結(jié)果,還是沒用。
說恨小憐吧,她也恨不起來,也許是沒有力氣去恨。
蘇莞迷迷糊糊睡著了,她做了個夢。
“娘親,娘親!”她穿著蕭國特有的大袖口長裙子,突然回到了平都的皇宮里。御花園里,一個美麗女子,正幸福地抱著懷中的小女孩。
“娘親!娘親!你怎么會在這里?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你知不知道……我……我這幾年過得好辛苦……娘……”她飛奔地向前沖,也許用力過猛,她狠狠摔在草地上。
“菀晴?”女子笑著說道。
“母后,你看這朵花。它只有在春天才開花,可是,有些花卻在冬天開,母后,你說這是為什么啊?”只有六歲的菀晴問道。
“因為萬物自有它的規(guī)律啊,是每個人都要遵守的規(guī)律。菀晴啊,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一帆風順。但就像花一定要綻放一樣,只有敞開心扉,才成散發(fā)香氣。有些花是冬天開,它選擇了一條非常艱辛的路。春天開的花,它卻無法讓人印象深刻。所以啊,菀晴,做春天的花也好,冬天開的花也好,一定要記得綻放自己,敞開自己?!?p> 菀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摘了一朵大紅色的芍藥,插進女子頭上的發(fā)髻。女子寵溺一笑,摟著菀晴,溫柔的臉上盡是幸福的光芒。
蘇莞躺在地上,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淚眼模糊她的視線,她努力擦了擦,拼命盯著女子,希望好好記住她的模樣。
“娘……”蘇莞哽咽地說道。
女子似乎往蘇莞這里看了看。小小的菀晴突然朝著蘇莞跑來。蘇莞伸出雙手,想抱住曾經(jīng)的自己??墒?,菀晴卻好似沒發(fā)現(xiàn)一般,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父皇,哥哥!”菀晴興奮地說道。
蘇莞猛然回頭,看到了自己多少年沒有夢見的人兒。她癱軟在地上,呆呆地注視著向她走來的父親和哥哥。
她便這樣看著,看著父皇的衣袍擦著她的身體過去,留下一陣陣龍涎香。
“父皇!”菀晴抱住父皇的小腿,開心地說道。
“在跟母后討論什么好東西呢?”父皇笑道。
“菀晴跟母后在討論花朵呢。花朵呢。”菀晴說著說著,咯咯笑了。父皇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哥哥上完學堂了?”菀晴問道。
少年溫和地點了點頭,一個伸手,把菀晴抱在懷中,菀晴高興地咯咯笑。
“真是的,沒點規(guī)矩?!蹦负笳{(diào)笑道。
“父皇,菀晴也想去學堂。菀晴也想讀書認字?!陛仪鐟崙嵅黄降亟械?。
父皇哈哈大笑,說道:“你去學堂干什么?還想像別人那樣考取功名?”
菀晴歪著頭想了一會,說道:“是啊,為什么不可以呢。菀晴學的好,也可以幫助父親,幫助哥哥,造福百姓啊?!?p> 父皇龍心大悅,從哥哥手中接過菀晴,驕傲地說道:“我的菀晴最好了!我的菀晴是大蕭最優(yōu)秀的公主!我的菀晴,今后肯定是父皇最大的驕傲!”
菀晴高興的眼睛都瞇起來,手舞足蹈地歡呼著。
蘇莞在地上,好似隱形一般,無人注意她。她的淚好似大江,浸濕了她的衣袖,她的淚眼模糊,看著幸福自己,她的心是嫉妒的,但更是痛苦。
“父皇,父皇……哥哥……”她拼盡力氣爬到父皇的腳邊,看著曾經(jīng)的人,顫抖地伸出手。
“爹爹,帶我走吧……帶我走吧……我不再留念這個世間,請帶我走吧,我想跟你們再一起,我不想再孤單了,我不想再這樣痛苦地活著……”她哭喊地說道。
可是,世界突然崩裂了,空間分為兩半,蘇莞在這一半,她的親人在另一半。蘇莞不要命地往前沖,卻再也到不了眼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愛的人一步步離她遠去。
她是流著淚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仍是靜靜的一片,黑黑的看不出整個水牢的樣子。
她的腿現(xiàn)在寒冷徹骨,寒氣已經(jīng)滲入小腿,引起陣陣疼痛。可蘇莞卻好似沒有發(fā)覺一樣,只是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宮外,百里府中。
“主公,阿紅那邊傳了消息。蘇莞已經(jīng)被都尉府的人抓進水牢里面?!憋L霖拿著紙條,皺著眉說道。
饒是百里蕭早有心理準備,也禁不住手中一顫,說道:“你說什么!被關(guān)進水牢里?!?p> “主公,這次一定要想想辦法。看管水牢的人……都……都不是什么好東西?!?p> 百里蕭手中的毛筆“啪”折斷。風霖心疼地看著那只毛筆,那可是價值不菲的狼毫。
“風霖,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打通都尉府的人?!?p> 風霖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主公,那里畢竟是皇宮。各個地方的關(guān)系都錯綜復雜,就算我們能打通打點好,也許當時,蘇莞的命早沒了?!?p> 百里蕭癱軟在椅子上,一陣眩暈。
“還有,太后娘娘的生辰馬上到了。據(jù)說,這次花銷極大。邀請了朝廷重臣,還允許帶家眷?!?p> 百里蕭一聽,頓時明白風霖在說什么。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該來的,總要來。
“我要進宮!”百里蕭突然站起來,因眼睛看不見,膝蓋一下子碰到了紅木做的桌子,頓時便青了。
風霖看著他莽莽撞撞的,連忙拉住,說道:“主公,這次就算你把我媳婦叫過來,我也不會讓你進宮。您進宮去干嘛?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與大夫蘇莞有私情?這樣子,不但蘇莞討不到好,主公也是要被連累的?!?p> 百里蕭吼道:“那你說,你能有什么主意!萬一蘇莞被那些豬狗不如的家伙給糟蹋了,怎么辦?你說啊!”
風霖撓了撓頭,說道:“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但是,進宮是絕對不可以的。都督也絕對不會同意的。這樣,之前做的那些工作不都白費了?!?p> “你給我滾開!我要進宮,你給我滾開!”百里蕭掙脫風霖的阻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風霖嘆了口氣,舉起右手,對著百里蕭的脖子就是一砍。百里蕭頓時暈倒在地上。
主公啊,你怎么就忘記你武功比我高。風霖嘖嘖搖了搖頭,感嘆道,果然是關(guān)心則亂。
晚上,昷曲城外的西郊的平民窟。
“主子,榮閣似乎蠢蠢欲動,但這幾天,似乎又少了動靜?!毙攀拐f道。
男子皺了皺眉頭,說道:“哦?有查過原因么?”
“不知道。但小的查到了另一條消息。”
“說。”
“百里府的百里蕭這幾天頻頻吐血。似乎身子不大好。”
“是么?”男子冷笑道,“看來毒素在他體內(nèi)已經(jīng)開始活動了?!?p> “是啊,主子,中秋之后,受到十五圓月的照射,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毙攀狗畛械馈?p> “不過……毒素不應該這么快就發(fā)作了……難道……等等,快去查查蘇莞的消息,另外,派兩個人去保護她?!?p> “是!內(nèi)務府有我們的人,應該不出一兩天,便能查到消息。請主子放心?!毙攀贡?,恭敬地說道。
男子突然邪笑道:“信使,最近看你做的不錯啊?!?p> “都是主子的功勞。小的不過是沾了主子的光?!毙攀辜拥卣f道。
“兆水那一塊的鹽湖便交給你照看些日子,幫著管管吧。”男子隨意地說道。
信使激動地跪倒在地,說道:“謝謝主子的恩賜!”
兆水的鹽湖,那個是肥的不能再肥的一塊肉了。隨便一擠,都是滿滿的油。雖然鹽湖名義上是官府的,但其實是它們暗教所有的,專門倒賣私鹽。
一個鞭子下來,原本昏沉的蘇莞頓時疼的清醒了。
“喲,這妞還細皮嫩肉的?!币粋€官差調(diào)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