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劃過南宮妙的小攤,他若有警覺地轉(zhuǎn)頭看去,銳利的目光正和景月撞在一起。雙目如電,一眼便看出了這個穿著藍(lán)色布衣的少年正是自己要找的景月。
“景月?!”不知是久尋而見的驚喜還是憤怒,這一聲大喊飄蕩開去,竟是傳出了幾條街。景月正想走上前去與他相見,卻發(fā)現(xiàn)人群中一陣蠕動,不少人都向他這邊聚攏過來。
“誰是景月?”一個手提長劍的彪形大漢朗聲問道。
景月低頭微皺眉頭,這是怎么回事,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不就是偷偷潛入了萬劍山莊后的藏龍窟,可是也沒拿到什么呀,最后那片墨玉龍鱗還不是給了魔教教主尹秋白了?再說這事也沒人知道呀?后來又去了秋闌湖的湖底劍神宮,那么大一條蛇嚇都嚇?biāo)懒?,最后還是狼狽逃出來的,難道我在那座大陣?yán)镱I(lǐng)悟什么劍意的事傳出來了?老子就是天生劍心怎么了,還要強行把我請回去當(dāng)他們門派的弟子呀?再后來就是去了下天星府摘星城的徐家當(dāng)了兩天老師,也不算惹什么事吧,徐子墨是被九陽宮宮主公孫夢澤抓去的,想救卻是有心無力呀。當(dāng)時得罪的也只有蒼云派吧,那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看起來圍上來的不只是一個勢力的人呀。
景月沒有接話,正想找個縫隙溜走,卻聽到最能惹事的王曉旺一聲大喊:“這呢,這呢。你們長眼睛都是干啥的,這么個大活人認(rèn)不出來?”景月聽得心里一陣冰涼,這都是些什么朋友。
“景月,秋闌湖底之事,你不打算說些什么嗎?”一個江湖人尖聲叫道,他在人群中,被眾人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這一嗓子喊出來景月也看不到他。
不過這句話倒是引起了一陣騷亂,眾人皆是附和。
景月心想,原來是有人覬覦秋闌湖下面的秘密呀,那找我干嘛。當(dāng)時在湖底的人里,兩個南家玄宇境的女孩子,小小年紀(jì)便是玄宇境,在各大門派已經(jīng)是長老級的人物了,這個南家怕是深不可測,沒幾個人敢招惹。然后呢,一個異域的什么叫妙葉的圣女,慕雨閣的大光頭笑面佛,這幾個人跑了還真是不好找。還有兩個人是?景月想了想,劍圣諸葛一息和萬劍山莊最杰出的弟子諸葛靖賢。劍圣?萬劍山莊?哦,懂了。原來是看老子好欺負(fù)呀!
師傅幾十載未踏足江湖,這年頭怕是打著師傅的旗號不好使了,誰知道他是死是活,我是他的弟子也未必有人信呀。說不準(zhǔn)大家都以為我的移花接木是得到了他老人家留下的秘籍呢,更說不得所有人都在以為我只是在江湖上騙吃騙喝,靠著幾手絕活騙得了幾個大人物的信任,在江湖上造勢。
眾人的喧鬧吸引了整個鬼市。不覺間,已是上千人圍了上來,最外層的人好奇地打聽著里面發(fā)生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外面便成了最近江湖上負(fù)有盛名的三秋公子景月在秋闌湖下發(fā)現(xiàn)了天大的秘密。
當(dāng)日天空龍氣縈繞,各大門派皆是收到了天機宮的密貼,知曉秋闌湖龍氣外溢,才派出門下弟子前往歷練,最后不過是一番春游,耗費了人力物力卻毫無所得。江湖上的大事情又多了朝廷駐邊的西嵐軍和啟元軍竟同時派出大隊人馬參與其中,此番消息早已傳遍江湖,大家自然很關(guān)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湖底的人都被關(guān)在家中躲避風(fēng)頭,靠著勢力的影響力蔭蔽,景月卻是個獨行俠,好不容易抓住,自然一定要問個清楚。
忽然一只近百人的隊伍長驅(qū)直入,手中的利劍皆是出鞘一半,銳利的鋒芒閃過眾人,這股震懾力驅(qū)散了人群。人們躲得遠(yuǎn)了些,卻不肯散去,有人猜測這是問仙樓派出了高手來維持鬼市的秩序,鬼市的秩序向來是靠問仙樓的影響力來維持的,到如今也沒發(fā)生過幾次混亂。
很快,有人認(rèn)出了這些人穿的衣服像極了蒼云派弟子的練功服?!斑@是蒼云派的人吧?蒼云派就在不遠(yuǎn)處的名山郡和離幽道交界的蒼云山上,離此處不過百余里,門下弟子更是眾多,敢這番聲勢浩大地出現(xiàn)在鬼市上挑釁問仙樓的威嚴(yán)也是有著底氣的。”王曉旺說著,睜大眼睛掃過慢慢圍上來的蒼云派弟子,指了指旁邊的小胡同?!霸卵?,我先走了,師傅說不讓我惹是生非,我最聽話了?!本霸侣犕暌活^黑線,咬了咬牙,看看到底這群人想干什么。
“你就是景月?”略顯陰柔的聲音幽幽傳來,一張精美的男人面孔倒像是化了女人的妝,誘人的腮紅配著陰冷的微笑,讓人不寒而栗。看起來這位便是領(lǐng)頭人了,景月搜過自己的腦海,“蒼云派少掌門?柳千?”柳千沒想到自己的情敵居然認(rèn)識自己,想起那日在西門山莊看到峨眉派自己的夢中之人閑若卿在提到景月時臉上的嬌態(tài),手中的劍不由全部出鞘,一道寒芒待發(fā)。“正是蒼云派柳千,景月,蒼云派有請?!边@番拔劍相向哪里有請人的禮貌,他雖然身負(fù)帶回景月的命令,卻更想在此刻激怒景月,然后親手殺了他。
景月卻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聽完之后,保持微笑,看著這被近百蒼云弟子圍住的圈子中只剩下他一人,心中倒是升起一絲落寞,但十幾年來他早就把落寞當(dāng)做習(xí)慣了吧!此刻,他該怎么做呢,施展移花接木逃走嗎?且不說他被九陽宮宮主公孫夢澤隨手一擊打成重傷,現(xiàn)在雖有慕傾雪的丹藥療傷,卻也是重傷未愈,就算他痊愈了,也未必逃得掉,誰知道還有多少蒼云派的玄宇境高手躲在暗處。移花接木每施展一次消耗甚大,最后只怕還是會被抓住。
數(shù)十名虎視眈眈的蒼云派弟子,他只能借勢。自闖蕩江湖以來,他最懂的便是借勢,這也是在島上后山藏書洞中之人交給他最多的,除了師傅和楊中柳還有昔日的武林盟主諸葛隨風(fēng)三位外,他和后山的讀書人便是最親的,想來這個只知道讀書的人不會害他。
想到這里,他用丹田中僅剩的內(nèi)力,沉聲喊出:“夜色耀長街,五江十湖退卻?!甭曇魝鞒?,問仙樓中一陣喧鬧。此處的吵聲早已引起了這個鬼市中樞的注意,在問仙樓的頂層恰能看清整座鬼市,大有掌控一切的豪邁。此時,頂樓中只有三個人。一位身穿華服的年邁老者和兩位大家的熟人,剛剛進(jìn)入問仙樓的與景月同船的黃玉和宋長青。
“老祭酒大人,為何甘心隱居于此啊?!彼伍L青的話像是并沒有引起老者的注意,老者抬起右手持一白子緩緩落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老師,此處繁雜,實不是安養(yǎng)之所,不如回京吧。到時老師是想入朝還是想在家中休養(yǎng)都比此處要來得好呀!”黃玉說完,眼角濕潤了些,卻不敢眨眼,只是抬起右手同樣落下黑子,動作與老者相同,又像是在刻意模仿,生怕有一絲不像。
“陛下之言,草民會考慮的。只希望陛下放過這片凈土,不要讓別人的鐵蹄伸到此處呀!”老者的話中不見什么情感,平淡的語氣卻像無情的利刃刺進(jìn)黃玉的心。黃玉正是當(dāng)今的皇帝朱宇。眼前之人正是昔日諄諄教誨的老師,當(dāng)年的大明祭酒沈仲。
雖然窗子是閉著的,但還是有風(fēng)讓燈架中的蠟燭搖搖晃晃,使得沈仲的臉變得格外蒼老。
“老師,當(dāng)年之事是朕錯了。您回來吧?!鄙蛑傧袷鞘チ饲楦械牟▌樱鎸ρ赞o懇切的朱宇,淡淡道:“陛下,治世之能臣百年不遇。我很看好長青這孩子,還望陛下不要因為周明黨的余孽便毀了他?!?p> 宋長青萬萬沒想到老祭酒大人居然會為他開口說話。他本想開口感激,卻聽到有人大喊:“夜色耀長街,五江十湖退卻?!边@不是皇上和他說過的鬼市的規(guī)矩嗎?正在他遲疑之際,沈仲已拖著年邁的身子打開了窗,今晚的夜色注定會繼續(xù)照耀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