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一會,白衣人搖頭輕笑:“我做不到。”
“能否見她一面再定?”樊平聲音苦澀,長發(fā)一甩將酒一飲而盡,“除你之外,世間便再無可信之人?!?p> 鳳目內(nèi)似有掙扎閃過,最終艱難吐出二字:“帶、路!”
此時,客棧中。
白木云在夢中如魂魄一般游蕩在一個沒有盡頭的空間里,黑暗,冰冷,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币宦暻宕嗟穆曇敉回5幕厥幵谥車?,心隨之一顫,身體猛然如從高空急速下墜……
她倏的睜開眼睛,雙手緊緊捏住被子。
“做夢了?”樊平坐在床邊,柔聲問道。
“嗯?!彼胖獎偛挪贿^是個夢??赡菈嬄涞母杏X實在太真實了,一時還回不過神。
“不管夢到什么,天已經(jīng)亮了?!彼πΑ?p> 樊叔叔怎么今天看上去不太一樣?白木云偷偷瞥他一眼,心里暗道。
看她不答話,他起身向門口走去,邊走邊說道:“我等你。今天我們的午飯是安排在船上的?!?p> 待他一出門,她骨碌一下便以最快速度從床上蹦了下來,急急切切干的第一件事竟是美滋滋的照了下鏡子。咧著嘴看著這張已經(jīng)完全熟悉的臉龐,她心情大好,以致剛才的怪夢便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洗漱完畢正欲穿上自己的白衣時,她才注意到方才樊平坐過的方凳上整齊疊放著一套全新的藍色衣衫。她好奇的展開觀瞧,卻是一套用料昂貴,暗繡水紋的公子衫,拉過來在身前比劃一下發(fā)現(xiàn)尺寸正好。
莫不是樊叔叔覺得白衣太素了?
她贊賞的看著鏡中自己的肌膚映襯在高雅的藍色下,白色更雪,藍色更清。孰不知這扮相在樊平眼中更是十分的飄逸透著靈動,自信含著聰穎。
與他匯合時,白木云驚異的發(fā)現(xiàn)他今天居然沒有穿那件爛襖,臉上也沒有青色胡茬,長發(fā)順垂,一身與自己相反的白色長袍穿在他身上更顯高大,藍色腰帶與自己的衣服遙相呼應,怪不得看上去也有了幾分風流瀟灑。她開口嘆道:“樊叔叔早該如此。這樣昨日我便已在那福來飯莊嘗盡本地美食了?!闭Z畢,還不忘輕輕跺腳,搖頭晃腦。
樊平不語,依然掛著微笑,右手一抄夾住她的腰直接把她塞進了一輛早已等候在客棧門口的馬車中,徑直來到城外江邊渡口的一艘畫舫上。
云靄浮空,亂峰倒影,瀲滟十里碧波。風淡淡,水茫茫,動一片晴光。
白木云長身立于船頭,清瘦背影,衣炔飄飄,似已融于其中。
悠悠琴聲響起,低沉婉轉(zhuǎn),如黯然垂柳,傾訴孤寂和落寞。
她眉頭輕皺,沒有回頭,這里除去船夫只有她二人,那么現(xiàn)下正在撫琴的一定是他。
陽光輕盈,柳棉飛飛,卻散不去這濃濃的哀愁。
你在想什么?你在嘆什么?你在等什么?
此情此景,白波漣漪,她人生第一次動了女人般的心思。
最終一曲結(jié)束,思緒還停留在莫名的感傷中。
“好!”一聲贊嘆從遠處傳來,把她從恍惚中拽回。
她順著聲音方向瞧去,卻見一個綠衣公子站在遠處一畫舫中,手中持扇,甚是面熟。
“公子謬贊?!狈秸酒鹕硇?,向?qū)Ψ揭还笆?,“第二次見面,與公子甚是有緣!”
“原是這位仁兄,果然有緣啊?!本G衣公子抱拳還禮,豪爽的說道。
這一動作與他昨日翩翩公子的形象倒有幾分不同。不過能為不相識之人打抱不平,想來也是性情中人。想到此,白木云輕巧的躍下船頭,來到樊平身邊,向?qū)Ψ揭欢Y道:“多謝公子昨日所為?!?p> “哪里,公子言重了?!彼抗忾W閃,語氣謙卑繼續(xù)道:“在下方文淵。若不嫌棄,想請二位一同小酌幾杯?!?p> 樊平淡然一笑,看了看旁邊的白木云,旋即朗聲應道:“那便卻之不恭了?!?p> “記住我們是師徒,”一聲細若游絲般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白木云的耳朵里,“我不讓你做的事,千萬別做,聽話?”
她來不及想是怎么回事,但聽出他語氣中的鄭重和不容置疑,想也沒想便輕輕點頭。
不一會,方文淵的船便靠了過來。樊平拉著白木云輕輕越過船舷,落在了這艘更大的畫舫之中。這腳下如飛的感覺讓她心中一震?;叵脒@一路,自己每每使盡全身力氣追趕,皆落后他一段距離不能逾越,也從未見過他出汗、疲勞。樊叔叔你當真如我爹爹所說是個隱士高人嗎?那為什么不能的收我為徒呢?
發(fā)現(xiàn)昨日那三個武士正襟危坐注視著自己,她慌忙收了流轉(zhuǎn)的心思。眼睛掃視一圈,還發(fā)現(xiàn)有兩個身穿翠綠色羅裙的美貌婢女站在方文淵身后不遠處。
她雖因昨日之事對方文淵有著好感,但直覺告訴她,樊平的話才是最應該聽的。站定之后她便松開了手,緊緊跟在他的身后,儼然一個聽話徒弟。
“在下樊平,江湖云游一散人。這是小徒云兒,”他看著面前綠衣少年,氣定神閑的說道,“方公子年紀輕輕,氣質(zhì)出塵,來著這三水城游玩,實在雅興?!边@云兒二字落在她的心間,卻有一種別樣的滋味。
方文淵濃眉一展,憨憨笑道:“第一次來到南方,見此地如畫美景難免留戀,讓樊兄見笑了?!闭f著,伸手讓出位置,讓二人落座。
因為徒弟身份,白木云并未坐下。她乖巧的站在樊平身旁。不過自己剛剛才反應過來,他與樊平稱兄道弟,自己莫不是已經(jīng)比他矮了一輩?再看樊平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心里暗暗瞪了他一眼,怎么看自己和這方公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看公子的三位衛(wèi)士高大威猛,想來是從北域招攬的吧?”樊平接過美婢敬來的茶水,笑著問道。
“樊兄好眼力!在下也是北域之人?!彼粲腥魺o的眼神飄過低頭不語的白木云,“現(xiàn)奉家父之命外出游歷?!?p> “曾有耳聞,北域男兒成年之前需經(jīng)歷三年歷練方可行成人之禮。果然不錯!”
“太吳國之美,實在無法想象啊。”他話題一轉(zhuǎn),繼續(xù)道,“剛才聞得樊兄琴藝,實在了得,在下聽得佩服,佩服!”于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切磋起琴藝來。
白木云垂首不語,悄悄觀察著今日的樊平。他一改平日里不拘小節(jié)的作風,舉手投足之間皆充滿了優(yōu)雅,修長手指時不時輕敲桌面。他的五官依舊平庸,臉色依然蠟黃,可卻平添了雍容的氣度。
琴聲又一次飄蕩在水面之上。白衣云袖,發(fā)隨音動。樊平低垂著眼簾,優(yōu)美的十指行云流水般撥弄著琴弦。他偶爾抬起頭,眼神飄向遠方,眉頭間的寂寥不覺讓人呼吸一緊。他偶爾眸中一閃即逝的某種情感,讓人不解,卻更想一探究竟。不知不覺間,白木云已經(jīng)被琴聲、人影所吸引,臣服于悠揚中,獨自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