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宅。
一間織室內(nèi)。
幾女正在繅(sao)絲。
繅絲即是把蠶繭水煮,把浮在水面上的絲緒撈起,幾根絲合成一縷絲,后續(xù)還要湅(lian)絲,即把弄好絲線用含草木灰的溫水反復(fù)浸泡,使上面的膠質(zhì)進一步脫落,讓絲變得潔白柔軟。
幾女顯然不是采桑女。
因為這些女子,從衣著來看,就定是出身富貴人家。
為首的是幾個端莊的中年婦人,其余的女子則只有十幾歲,她們皆穿著錦帛之服,或?qū)捫渖钜?,或兩色襦裙,腰間別著香囊。
整個織室都溢著香草味。
在整個古代社會,紡織都跟耕田一樣重要。
耕田收獲的粟米是吃的,紡織出的布匹是穿的,所以才有‘男耕女織’的說法。
‘《商君書》有言:勠力本業(yè),耕織致粟帛多者,復(fù)其身?!?p> 秦朝自商鞅變法開始,就一直鼓勵耕織,規(guī)定多繳納糧食布帛的隸農(nóng)可以恢復(fù)自由身,而官府的賦稅中也包含了布帛,有時貨幣短缺時,還會用布帛充當?shù)葍r物。
《禮記·月令》:‘后妃齊戒,親東想躬桑,......蠶室既登,分繭、稱絲效功,以供郊廟之服?!?p> 禮記規(guī)定,周天子的妃子,要在戒齋結(jié)束后去城外的東郊采桑,還要把蠶絲逐一稱重考核,為天子制作祭服。
在秦朝。
這個生活壓力極大的時期,沉重的生存壓力,迫使每一個有勞動力的秦人,無論男女老幼,都要參與各種的生產(chǎn)活動。
即便是貴族豪強,也不例外。
在蠶室的最后排,一位少女正跟著一位貴婦勞作。
少女穿著一襲紅黑的深衣,頸脖修長白皙,因尚未及笄,所以黝黑秀發(fā)垂肩,只是少女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少女的位置很靠后,一時也沒人發(fā)覺。
中年貴婦大多走個形式。
在把幾竹匾的蠶繭倒入水后,她們就互相招呼著,有說有笑的離開了蠶室,至于剩下的繅絲、湅絲等‘婦功’則留給了室內(nèi)少女。
少女們早已習慣。
繼續(xù)專心的繅絲、湅絲。
在湅了一會絲后,薄姝終于忍不住,她看了幾眼四周,跟旁邊兩位交好的好友低聲道:“管娥、趙檀,你們等會出去,能幫我去學室給人帶個話嗎?”
管娥和趙檀一愣。
她們上下打量了幾眼薄姝,眼中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好奇的詢問著:“咿?我們玉姝竟然有意中人了?對方是誰啊,竟還能讓我們玉姝這么主動。”
見兩女誤會,薄姝紅著臉,急忙解釋道:
“你們誤會了?!?p> “我這段時間是被禁足了?!?p> “我想讓你們幫我給秦公子帶句話?!?p> 趙檀一口應(yīng)下,打笑道:
“秦公子?”
“這就是我們玉姝的意中人嗎?”
“不過,我可要先說好,有些話我可不帶,像是詩經(jīng)中的‘南山有鳥,北山置羅。念思公子,毋奈......’?!?p> “這些羞人的話我可說不出口。”
管娥也跟著在一旁起哄。
薄姝臉上閃過一抹紅暈,隨即白了兩人一眼,沒好氣道:“你們就別在這里取笑我了?!?p> “我是真有急事。”
“不然也不會讓你們幫忙了。”
見薄姝這么正經(jīng),趙檀跟管娥也安靜下來,兩人好奇道:“你想讓我們幫你帶什么話?”
薄姝面露難色。
嘆氣道:
“我其實也不知該說什么?!?p> “我前段時間不是出城了一次嗎?就正好跟秦公子遇見了,后面走時,秦公子就贈送了我一塊墨寶,后面不知怎的,被我媼(母)發(fā)現(xiàn)了,媼當時就問了一些問題,我一心慌,就說漏了嘴?!?p> “起初我也沒太放在心上?!?p> “但昨天竟有小吏來詢問秦公子的情況,我擔心他們會對秦公子不利,我其實是想自己去提醒秦公子的,但家里把我禁足了,所以我只能找你們幫我去提個醒了?!?p> “我......”
“我真不是故意的?!?p> 說著說著,薄姝就紅了眼眶,滿眼委屈。
趙檀和管娥連忙安慰。
同時開口道:
“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這事我們一定幫,不過那秦公子具體長什么模樣?”
薄姝抽泣了幾聲,回想起秦落衡的身影。
她安靜道:
“他身高近八尺,長相正氣,劍眉秀目,為人豁達真誠,舉手投足間有股灑脫飄逸之感,喜歡讀書,經(jīng)常手不釋卷,還喜歡......”
聽著薄姝的形容,趙檀和管娥對視一眼,眼中露出盈盈笑意。
......
另一邊,學室內(nèi)。
秦落衡自然不知自己已引得多方云動,他現(xiàn)在的注意力全都在上課上。
對于外界的事,他一無所知。
在上了近四個時辰的課程后,學室終于迎來了放學。
閬走了過來,道:“秦兄,我覺得你還是要注意一下,這個工師現(xiàn)在有點無路可走了,他在你這強買強賣沒有成功,我感覺他很可能會對你用強,要不我今天跟你一起走?”
奮也道:“秦兄,要是你住在城內(nèi)就好了,到時給他十個膽子,他都不敢挑事,他現(xiàn)在就是吃準你不在城里,所以才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恐嚇索取?!?p> “可惜沒有證據(jù)?!?p> “不然我定陪秦兄去告官?!?p> “他娘婢的!”
秦落衡笑道:
“不用。”
“他既然為工師,就一定知道秦律?!?p> “他就算再瘋狂,也不敢真的頂著秦律犯事,何況我身為史子,能夠進入學室,并不是沒有依仗。”
“他若真敢對我動手,定要他有來無回!”
“你們不用為我擔心?!?p> 秦落衡絲毫沒有把貳放在心上。
閬和奮點頭。
他們能進入學室,多少都有點背景。
像閬的父,爵位是大夫,奮的父是一名市吏,其他史子也要么是官吏家庭,要么就家中有爵位,并不算真的底層黔首。
秦落衡能進學室,自然也不例外。
想到這。
閬和奮也是放下心來。
閬說道:
“也是?!?p> “他就一工師,屁大個官,怕他干甚?!?p> “等我們以后學室畢業(yè),進到地方為吏,憑我們的條件,不出三五年,就能當上獬豸、監(jiān)獄史這些,到時隔三差五去查他,看我們不折騰死他。”
“敢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p> “他娘婢的!”
聞言。
三人哈哈一笑。
收拾好隨身物品,結(jié)伴出了學室。
還沒走到門口,三人就發(fā)現(xiàn),最先走的講、賜等人竟還在學室,而且全都堵在了門口。
秦落衡目光微沉,朝門口走去。
閬和奮緊緊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