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室正對著門的地方,放了一張臥榻,臥榻上支了一張矮桌。宮室的左邊有一面屏風(fēng),成八字型打開,再往里有一張大床,十分寬敞,能并排睡五六人有余,床上垂著大紅的紗帳,看起來很重。
宮室的右邊有一道薄薄的紗簾,掀動時,因為時間太長,一下就扯到了地上,浮起的灰把秦雪狐和鬼影小嗆了一下。紗簾后面是一張案桌,上面有文房四寶,周圍有一個精致的書柜,一張小巧的桌子,兩把椅子,墻上貼滿了整整一幅遠(yuǎn)觀的山水畫,霧氣繚繞,群山起伏,很是壯觀,偶爾還能看到一兩棵勁松,都是盤根錯枝的上了年歲。
我知道西夏受漢文化影響很大,各方面的同化很深,但是在這沙漠之地的深處,竟還有如此濃烈氣息的漢文化存在,實在是意料之外。
若說鏡城能被真正稱為宮室的,怕也只有這里了。我很好奇,這房間設(shè)置的用意,或者說,我很想知道,這房間里當(dāng)時住的是什么人。
秦雪狐和鬼影在里面大致走了一圈,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可能是看到我使勁兒往里伸脖子的樣子太難看,便沖我招了招手,我趕緊竄進(jìn)去觀望。
這次我留了心,戴了手套才敢去碰那些東西,手還是有些熱痛,但不像之前那么嚴(yán)重。
我走到屏風(fēng)后面,往近一看,發(fā)現(xiàn)那床還真不小,床旁一左一右有兩個小桌臺,一個上面放了個裝熏香的爐子,另一個上面放了些雜物。
屏風(fēng)的左后方是一架梳妝臺,上面擺滿了小型的瓶瓶罐罐,還有一些小盒子。屏風(fēng)的右后方是一個架子,大概是用來放盆的,有四層,再往里,是一個挺大的衣柜。
我湊近那張大床,伸手去扯了扯上面的紅色大帳,結(jié)果只是輕輕一拉,整個大帳嘩啦一聲全砸了下來,我驚得退了幾步,面前立馬揚起了一大片濃濃的灰塵,我趕緊跑到門那邊兒,秦雪狐和鬼影跟著也跑了出來,鬼影瞪了我一眼。
等灰塵散得差不多,我們又重新進(jìn)去,大床上一片糟,之前的那種華麗感瞬間被抹殺去一半,我內(nèi)心大嘆。
為了避免自己再手賤,我決定跟在秦雪狐和鬼影身后。她們走到右手邊,墻上那幅巨大的山水畫居然被剛才那陣灰塵一攪,從右上角塌了下來,露出了后面的墻壁。
又是十幅畫里的其中一幅,那兩人二話不說,沖了過去,把整幅畫取了下來。我疊了半天還是又厚又大的一張紙,便放棄了把這幅畫帶出去的念想。
走到對著門口的臥榻那兒,把上面的茶壺拿起來細(xì)細(xì)看了一番,不由得贊嘆真是好東西!這色澤,這手感,比謝叔店里的那個上乘多了。就算單獨把它放在桌上,也能讓人體會到那種醇厚的韻味兒,似乎有一縷清煙繚繞在旁的樣子。這就是經(jīng)過很長時間的澆濯才能養(yǎng)成的精華,難怪謝叔會那么堅持,它確實有那讓人堅持的價值。
把玩了好一陣,我還是放了回去,這東西不好帶,很容易碎,如果有可能毀了它,倒不如就讓它沉在這底下,不見天日的好。
她們似乎已經(jīng)看完了,秦雪狐從我面前走過,直朝向大床那邊,感覺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是怪在哪里。
鬼影跟在后面,樣子也有些不正常,她緊緊地盯著秦雪狐,小心地踩著步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驚動了什么東西一樣,臉上蹦得很緊,她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停了一下,靠我這兒走了兩步。
“秦雪狐不對勁,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鬼影小聲地說完,沒回答我,又跟了上去。
我一時摸不著頭腦,也躡手躡腳地踩起步子。
秦雪狐在前面呆呆地走著,走到大床邊的時候,伸手摸了摸,似乎嘆了一口氣,接著,她走到了大衣柜那兒,小心地把衣柜把開,一件一件地?fù)苤诳蠢锩娴囊路?,最后,她似乎選定了一件最滿意的,把它拿了出來,小心地提著。
那是一套淺黃色繡白花的開襟小褂漢服,秦雪狐把衣服提到了梳妝臺那兒,看了看上面的銅鏡,然后很不滿意地把衣服放到了旁邊的小凳子上,抬手把銅鏡擦得干凈了一些。
她把衣服重新拿起,比對到了自己身上,居然還左右側(cè)了側(cè)身子,像是在看自己穿起來如何一樣,臉上開心地笑著!
我和鬼影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秦雪狐那兒又出現(xiàn)了變化。
只見她把手里的衣服撐開了一點點,看樣子是想要套到自己身上,衣服因為長時間的氧化,一瞬間被撕了一個大口子。
秦雪狐突然慌了起來,她抖著手,想要把那個口子重新拼好,結(jié)果卻越撕越大,最后變得不成樣子。
她一下子就怒了!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笑盈盈變成慌亂,最后變成了憤怒,只見她兩手抓起那件衣服刷刷刷兩下就撕了個粉碎,這還沒完,她撕完以后還不過癮,竟然沖向衣柜,看樣子,她是要把所有衣服撕爛她才甘心。
我和鬼影沒再猶豫,沖上去把她攔了下來。
秦雪狐掙扎了兩下,才低下頭來看我們,然后一臉疑惑,怪異地問:
“爾等是誰?”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鬼影在旁邊重喝了一聲:
“壓住她!”
我用盡全身力氣把秦雪狐的手反壓向后,鬼影則抽出繩子去綁秦雪狐!秦雪狐大怒,猛一抬腿,正正踢到我肚子上,新傷舊傷一齊被牽動,疼得我差點兒沒昏死過去!最后愣是一咬牙,一腳踢到她的膝彎上,秦雪狐腿上力一弱,跪了下去!
好在鬼影動作快,在秦雪狐打算強(qiáng)硬起身的檔兒口,那兩只不安分的手終于被死死地捆在了身后,鬼影往她背上一壓,秦雪狐整個人給摁到了地上。
“好大膽子!竟辱我于此!爾等不懼?jǐn)厥仔??!?p> 我TM居然把邪給聽出來了!要沒弄錯的話,她說的是……文言文吧?!
鬼影沒理會,忙著把她的雙腿雙腳也捆了一道。
秦雪狐雖然四肢被縛,卻仍然乍乍呼呼的,沒個消停,而且她說的那些,我十句才勉強(qiáng)能聽懂一兩句。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直接抽出防水袋塞她嘴里,她瞪我瞪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忙完后,我和鬼影從外面拖了一把椅子過來,把秦雪狐抬放到了椅子上,她仍是不懈氣地一直在嗯嗯唔唔。鬼影似乎贊同我的做法,任防水袋繼續(xù)塞她嘴里。
那一腳踢得我腸子都擰了,這休息了好一會兒還是疼得我直冒冷汗,撩開衣服一瞧,果然紅了一小片,我懶得再換藥,拿出劉無面給我的小瓶子,從里面騰出兩顆丸子,拆了防水的塑料紙后生嚼進(jìn)嘴里。
秦雪狐不知道是罵累了,還是看到我的傷口后于心不忍,總算停了下來,嘟嘟囔囔的,但仍是在瞪著我們。
我轉(zhuǎn)頭向鬼影。
“哎,她不是秦雪狐吧?”
“嗯。”鬼影皺起了眉頭。
“那個……秦雪狐是不是有精神分裂啊?”
“嗯?”鬼影不知道在想著什么,回我的話時感覺有點心不在焉。
“我是說,這樣的情況,之前也發(fā)生過?!?p> “嗯”鬼影終于回過神來地看了看我,又轉(zhuǎn)回去,“我知道?!?p> “呃……不過也可能是我記錯了。”
鬼影沒再說什么,陷到了自己的思緒里。
我想到了前兩次,秦雪狐確實是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她會突然莫名地對我露出一種不知道我是誰的神情,然后又會問我她剛才有沒有做什么奇怪的事,但都沒有這次這么強(qiáng)烈,好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說話也用文言文。
這……這TM何止是精神分裂那么簡單,直接就是人格穿越!
不明白,想不通……
秦雪狐大概是瞪我們瞪得累了,慢慢地、眼皮一重一重地把頭低了下去。
我考慮了很長時間,要不要把她嘴里的防水袋拿出來,問鬼影,鬼影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理我。
又糾結(jié)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做個雷鋒,反正她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威脅性。
小心地走到她面前,她腦袋動了一下,我停住,接著又慢慢抬起。秦雪狐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我,一臉的茫然,但很快就想通了,她輕輕地笑了一下,下巴朝我伸了伸,示意把她嘴里的東西拿出來。
我小心翼翼地照做,生怕她突然咬我,幸好沒出什么意外,我松了一口氣。
“我沒事了,幫我解開吧?!鼻匮┖黠@是對我說的,眼睛卻看向鬼影。
鬼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去。
我把秦雪狐扶了起來,幫她解手上的繩子,解了半天硬是沒解開,不知道鬼影是怎么拴的。最后我抽出刀,將要劃下去的時候,鬼影把我攔開,自己上場,嘩嘩兩下就解開。
我拍了拍臥榻上的灰,輕輕躺了上去,估計她們有話要說,而且我也疼得不輕,先休息休息。
大概是吃錯藥了,劉無面那藥可不是止痛的,是讓腦子保持清醒的。
秦雪狐坐到我旁邊,說:
“蝎子,你這怎么也得上藥先,不然你別指望它愈合了。”
我動了動手,表示沒力氣,秦雪狐也沒多說,直接拿出藥來給我涂,雖然又讓我經(jīng)歷了一次頻死的體驗,但藥到后面就變得有些涼,很是舒服。
“鬼影,那件事……我很抱歉?!鼻匮┖?dāng)我空氣一般,毫不避諱地跟鬼影說了起來。
“沒什么?!?p>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
“嗯?!?p> “我只是怕萬一,所以……”
“我知道?!?p> “你要是后悔了,可以退出,我不怪你?!?p> “我退出跟不退出有什么區(qū)別,從來都不是我的選擇。”
“你有選擇的?!鼻匮┖f著說著小激動起來,“你要是厭煩這些東西,我可以立馬幫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保證沒人能找到你,你可以過你想過的生活?!?p> “然后呢?”
“然后……然后……”秦雪狐的聲音慢慢弱下去,是沒法回答還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休息一下,先想辦法出去,蝎子折騰不了幾回?!?p> 鬼影說完,徑直走開,秦雪狐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過來扶我。
我一時狗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而且她們剛剛說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我也沒理清楚,只好張口道:
“別泄氣吶,鬼影她就是嘴硬心軟,過一陣子就好了,何況你是個好人,她不會那么是非不辨的?!?p> 秦雪狐扶我的手停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
“呵呵,你這話說得真像一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