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頭，于老三剛起床，拾掇好了一天要用的柴，砸開了甕里結(jié)的冰，用那破了把兒的葫蘆瓢往鍋里添水準備蒸地瓜，火還沒旺上來，就被村里這些看熱鬧的人給喊住了。
“反天了，反天了，兒子打老子還是頭一回！”于老三聽到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后大怒，隨手抄起旁邊的木耙子就出了門。
村東頭，于老二家。
“爹，等三叔來了，說啥也不能讓你賣船，你就等著我三叔拾掇你吧！”于軍跟于老二對向而坐說道。
“混小子一邊待著去。”于老二皺著眉頭蜷縮在門檻上，仿佛在擔心著什么。
于軍心里覺得煩悶，也起身走到院門口的墻根蹲著。
三分鐘，五分鐘，父子倆一個院里，一個院外，耳朵鼻子凍的通紅。
“三叔！”于軍老遠就看到了于老三風風火火往這邊走：“三叔你可來了！”
說罷于軍起身就往前迎上去，絲毫不管于老三身后那些好事的村民。
“三叔，你可要……”
“我打死你這不孝的東西！”還沒等于軍把話說完，于老三手里的木耙子已經(jīng)揮了起來，嘴里還吆喝著：“十里八村打老子你是頭一個！”
于軍恍惚挨了于老三一耙子，接著捂著屁股往院子里里跑，于老三提著耙子快步追進了院子，籬笆土墻上再一次趴滿了人。
“老，老三…”于老二看著自己這個三弟，支支吾吾得心里發(fā)怵。
他們老于家一家老實巴交，就這個于老三從小就皮，五歲敢海里下水，七歲就去山上捅了狐貍窩，兄弟三人，老大年輕的時候下海沒再上來，于老三就成了剩下兩兄弟中管事的人，于老二從年輕沒結(jié)婚的時候就怕他。
“二哥，你咋還能讓小子給打了！”于老三一臉怨氣沖著于老二說道：“真是丟了個大臉了！”
“三叔，我可沒打我爹，我是搶我爹手里的船繩不小心推了我爹一下，他要賣船！”于軍沒等于老二說話，扶在屋門后邊探頭搶著說道。
“就是賣船你也不能……啥？賣船？”于老三通紅的臉上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二哥，你要賣船？”
于老三看向于老二，希望在他這老二哥身上得到明確的回應。
“是有這打算，家里窮，賣船給這小子娶媳婦。”于老二低頭塊語，聲音越來越低。
“娶媳婦缺錢你也不能賣船！”于老三把手里的木耙子往地上一摔，順手又奪過了于老二手中的船繩。
“這小子缺錢娶媳婦我這當三叔的也不能看著不管，你賣船是看不到我這里還是什么？”
于老二緩緩起身，又點上了那老旱煙桿兒，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過了兩分鐘，于老二扭頭看向于老三。
“我們不能用桂彩她們娘倆用命換來的錢給這小子娶媳婦用?！庇诶隙@氣說道。旁邊的于軍也低下了頭。
桂彩是于老三的老婆，當年于老三也算是家庭圓滿，老婆漂亮，還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年春天，海上暖和了些，于老三上山種果樹，桂彩帶著孩子上了船，本想著打點魚補貼家用，誰料鎮(zhèn)上燒油的船撞翻了娘倆的船，把這娘倆拖到了船底，事后鎮(zhèn)上賠了一筆賠償金，村里也就都知道于老三多少是有些家底的。也是從那以后，于老三性子一天不如一天，愈發(fā)暴躁起來。
“人沒了這些年了，錢留著有啥用？”于老三眉頭更皺了幾分，沖著于軍招了招手說道：“過來，小子！跟我回家取錢?！?p> “三叔！”于軍一臉不情愿。
“別廢話，跟我回家取錢！”于老三也拿出了他一直別在后腰的煙桿兒。
“三叔，這錢我不能要！”
“說什么屁話！”于老三一聽，煙還沒來得及點，就舉著煙桿又要打。
于軍這時倒是沒躲閃，反而站得直了些說道：“三叔！人家嫌棄得是咱們家底兒窮，不是嫌棄咱們?nèi)⒉黄鹣眿D！你就是給我拿再多錢，家里該窮還是得窮！”
于老三攥著煙桿的手停在了半空，又緩緩落下，怔住了。
“唉！”于軍深深嘆了口氣，回屋里坐下了。
就這么到了半晌，看熱鬧的人覺得無趣，也都散去了。
“二哥，你以后硬實點，別讓這小子鬧笑話了?！庇诶先荒樞氖碌脤τ诶隙f道。
“那我走了，二哥?！闭f罷，便往村西頭走去。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仿佛都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