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循序漸進1榮升首舵……順帶說,在新書可憐的點擊量面前,實在需要找點東西平衡,如果推薦票再多點,拿著點推比說事也很有成就感?!?p> 劉盛與桃花社退走,王沖握住于保正的手,感謝連連,順帶遞過去一卷錢引。于保正被這沒來由的握手嚇了一跳,可掌心的異感頓時驅(qū)散了雜念,一張臉也綻開了真誠的笑容。
“待公堂開審時,還得煩勞保正和各位哥哥做個見證。只須說真話,便是對王沖的大恩了?!?p> 王沖朗聲說著,于保正也遵他叮囑,給每個保丁散了一張錢引,面額一貫。眾人笑顏逐開,連聲道二郎放心,絕不會昧了良心。于保正笑得更深沉,回應更堅決,留在他手里的錢引還有十來貫……
剛剛到手的橫財去了一半,王沖有些心疼,可也不能讓于保正和鄉(xiāng)親們白白幫他。何況后面還有公堂之爭,這些錢也是預酬于保正和鄉(xiāng)親的良心,確保他們能站出來佐證自己受了何三耳乃至王相公家的威逼。他可不想在對壘公堂的時候,被何三耳抄了后院,成了孤家寡人。
計劃已到最后一步,雖然捅出了大簍子,把王麻子夫婦給搞得家破人亡了,但流程還是回到了正軌上,只等明日就去縣衙敲鼓申冤。
就為了何三耳劉盛之流,王沖已算了好幾日,還出了不愿見到的意外,也著實有些膩煩了。明日之行,就像是決戰(zhàn)之所,他有一種好壞就在明朝的解脫感。
眾人說笑一陣,正要散去,另一人提著個包裹,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了,鄧五訝異地喚了一聲三叔。
來人正是在十里渡開質(zhì)庫的鄧三,抹著汗念叨道:“秀才公呢?我這是來還書的,早知他會沒事,這些書我都好好收著,沒沾一點灰……”
王秀才?
在場人都呆住了,王秀才現(xiàn)身了?。?p> 鄧三也呆呆回望眾人:“怎么了?秀才公還沒到家?個把時辰前他就過了十里渡。”
好一陣后,大家才反應過來,虎兒和瓶兒歡呼雀躍,王沖也是驚喜交加。王秀才居然還活著!這就意味著……意味著太多事了,總之他可以輕松了。
“哎喲,保正你在這里??!不好啦!秀才公出事了!”
一顆心剛喜滋滋地落定,卻被這一聲喊又呼地提到了嗓子眼。
村人提著一個褡褳進了院子,語無倫次地說了半天,大家才大致聽明白。這村人在十里渡外的路口撿到一個褡褳加一條蓋著八卦戳的狍子腿,喜滋滋地去了十里渡,想要換點錢,卻被海棠樓的林掌柜認出了褡褳。聽林掌柜說這褡褳是王秀才的,一回想,才明白王秀才出了事。
從褡褳里取出一條已經(jīng)沾滿灰塵的狍子腿,王沖心頭也蒙上厚厚陰霾。之前劉盛的一番狠話,沒覺得有什么特別,現(xiàn)在看來,卻是大有深意。劫走王秀才的,很有可能就是劉盛的人!
但王沖又覺得這個可能性很不合邏輯,劉盛劫王秀才作什么?不過是一處林院的買賣事,至于犯下劫人案嗎?
再想及中午時王麻子夫婦的慘劇,王沖恍然,他還是純以理性來看這事呢。王麻子夫婦能為這事鬧得殺人,劉盛就不能為這事怒而劫人?與王何氏合謀奪林院,該已吞下了不少錢。現(xiàn)在事情鬧大發(fā)了,就想著怎么在何三耳面前掩蓋自己的首尾。
驅(qū)使桃花社直接上門就已是敗筆,再劫王秀才也是想要辦妥林院事,給何三耳一個交代。但劉盛就沒想過,事情鬧得更大了,可不止要給何三耳交代。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性行事,不,該是大多數(shù)人都難以理性行事,結(jié)果一步錯,步步錯。
鄧五沉聲道:“我看還是劉盛干的!桃花社有明暗兩撥人,孫四這撥人是在明處欺人,他結(jié)拜兄弟侯十專干坑蒙拐騙的下作事,劫人也是干得出來的!”
王十一怒道:“好膽!那還楞著干什么?趕緊打上門去!”
于保正則急道:“得馬上報官!”
王沖心道,在公堂上討個交代的計劃泡湯了,事已至此,就直接找正主討個交代吧。
“報官是要報的,不過還有一件事,勞煩保正一并報了……”
王沖沉沉說著,于保正暗自凜然,隱隱覺得王沖似乎又要搞出什么大事。
“就說是王相公家劫了我爹,我王沖已去王相公家討人了!”
他緊緊看住于保正,語氣轉(zhuǎn)為冷冽:“還帶著寶劍和強弓!”
汗水刷地就下來了,于保正瞠目結(jié)舌,這是要干啥?
夜幕深沉,寒風漸起,禹澤莊外那座牌坊下,兩個家丁緊了緊衣領,兩手籠在袖子里,合抱著短杖,低低罵著莊子里的管事。
華陽王氏是豪門巨戶,莊院大門自不能輕易讓人摸著,否則那扇朱紅大門時時不得安生。今天多一塊屎斑,明天多一灘狗血,徒招外人笑話,因此在牌坊這里還有一道關卡,守牌坊自是苦差事,何況還是寒意已重的深秋之夜。
兩人正罵得起勁,夜幕中忽然跳起數(shù)朵火光,順著大道漸漸逼近,這兩個家丁心頭頓時一陣亂跳。
“是大老爺回來了嗎?聽說昨日已到城里了。”
“大老爺怎么可能趕夜回來啊,許大府肯定要留他的!”
“那會是誰?”
“這么晚了,難道是……”
家丁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出了“賊人”二字,驚恐之色也同時來回傳遞。
蜀中安寧了百多年,雖說大小案子不斷,賊人也沒絕過。近些年還因鄉(xiāng)里荒廢,保甲也松馳了,打打鬧鬧之事越演越烈,但成群結(jié)隊、明火執(zhí)仗地行劫,這事在成都府還真是少有。
兩個家丁瞅著那幾朵火光越來越近,心中越來越?jīng)?,腿肚子也開始軟了。直到來人近到十來丈外,借著火把的光亮,已能看清輪廓,個個手執(zhí)長短物事,這兩個家丁一跳而起,高聲喊著賊人,掉頭飛也似地跑了。
咣咣的銅鑼聲打破了寧靜,在偌大的禹澤莊里回蕩著。華陽王氏的族長,莊子里下人晚輩都稱作十三太爺?shù)耐跣麆倓偹戮捅霍[醒了,掙扎著起床時,還覺頭腦暈眩,暗嘆自己年事已高,經(jīng)不起折騰了。
“華陽南灣的王沖來討他爹?王沖……就是那個華陽神童之首王二郎?他這是……別管這個,先把人拿下!明日押到縣衙去說個明白。”
聽了管事的稟報,王宣一頭霧水,這王二郎的爹不見了,跑他這華陽王氏的莊院來鬧什么?接著又怒氣滿懷,華陽王氏什么時候成了敗落門戶,大半夜的,居然被一幫細民手持棍棒欺上門了?
“十三丈,此事有些蹊蹺,是這樣的……”
帳房的楊書手急急求見,道出了一番原委,聽明白了此事跟何三耳的關系,王宣沉默了。
沉吟了片刻,王宣吩咐道:“去招何廣林,讓他出面處置?!?p> 待管事和楊書手都退下了,王宣低低感慨道:“這王二郎看來還真是靈醒了,孝子啊……”
當何三耳趕來時,牌坊下已聚了幾十號家丁,個個手持哨棒,更有一隊樸刀家丁正出了莊門,往這里趕來。
分開人群,看向前方那十來人,一個瘦弱矮小,身穿長襖,大袖綁在腋下的少年被其他人如眾星拱月般護在中間,不必問就知是王二郎王沖。何三耳怒往膽旁生,怒火分作兩股,一股是對跟著他急急趕來的劉盛,辦事不力也就罷了,居然還惹得事主鬧到了王相公家門前,一股則是對這王二郎,今日之事,不管怎么處置,他在十三太爺面前已失了分,這小小措大敢跑來王相公家門前鬧事,簡直是豬油蒙了心眼!
“膽敢夜闖官人宅第,活得不耐煩了嗎?拿下!”
是非先不論,何三耳招呼著家丁動手。
“誰敢???”
怒吼聲中,一個壯漢將手中粗長哨棒一橫,正要上前的幾個家丁都停步了,見地上還有幾根斷裂的哨棒,該是已有家丁吃過這壯漢的虧。
夜風中火光搖曳,人影也變幻不定,但少年的嗓音卻如磐石一般沉毅堅定:“何干人……我來此不是鬧事,而是找人的。你的伙計劉盛劫了我爹王彥中,還說是受了相公家的吩咐。既然你來了,就給個交代吧?!?p> 何三耳心頭咯噔連著兩個大跳,王秀才還活著???劉盛又劫了王秀才!?
劉盛的聲音陰陰響起,夾雜著濃烈的恨意:“王二郎,你休要血口噴人!你哪只眼睛看著我綁你爹了?”
何三耳瞪住劉盛,王家林院事在腦子里瞬間掃過,眼色漸漸變得猙獰了。這劉盛也是夜里才趕回來,心神不定的,不知遮掩了什么,不定他是真干出了這等昏事!
這一刻,何三耳深深懊惱,之前就不該在重責了劉盛之后,還讓他繼續(xù)辦事。若是直接去找王二郎,未必不是一樁你情我愿的買賣,怎會搞成現(xiàn)在這幅模樣。
劉盛被何三耳的目光嚇住,擺出一副無辜狀連連搖頭。何三耳的目光再轉(zhuǎn)向王沖,已變得深沉冷厲。
如果真是劉盛干的,他何三耳也脫不了干系,與其如此,不如……
“交代???相公家什么時候要給你們這幫賤民交代?今日你夜闖相公家,就是一伙賊子!”
何三耳提高了聲調(diào),招呼著家?。骸斑€不動手,將這幫賊子打殺了?。俊?p> 手持哨棒的家丁還在面面相覷,后面那隊樸刀家丁卻轟然應喏,就要揮刀上前。其他家丁都是辦雜事的,這些家丁才是正牌護院。
“欺壓鄉(xiāng)民,橫行無忌,王相公家就是如此行事嗎???”
就聽少年清朗呼喝,讓護院家丁都是一愣。對啊,相公家尋常行事都是很注意顏面的,王二郎是來討人,還沒過牌坊,更沒摸到莊院大門,要說夜闖宅第也著實勉強。就這般打殺起來……若是十三太爺在此,怕不會下這種令吧?
眼見家丁發(fā)愣,王沖也在猶豫,他既想鬧出大動靜,又不能真打殺起來。抬頭看見高大的牌坊,頂端隱沒在夜色中,心中一動。
扯下一截衣擺,裹在羽箭前端,湊在火把上點亮了。就在眾人矚目之中,王沖搭箭張弓。
“若是如此,王相公在天之靈,也羞于讓自己的字謚掛在上面!”
王沖的呼喊像是卷起了一股罡風,帶著那一箭,劃出一道明亮的橘黃焰跡,直直射上了牌坊上的匾額。焰光飄搖,將那匾額上的“文玉恭禹”四個大字映得清清楚楚。
王珪字禹玉,謚文恭,這牌坊就是向外人昭示王珪的名聲。王沖這一枝火箭正中牌匾,驚得何三耳和家丁們瞠目結(jié)舌。直到火光舔著了牌匾,不過拳頭大的火芒急速蔓延,大半匾額都被吞噬,驚呼聲才擠出了眾人的咽喉。
“好、好大的膽子……還不把這賊子拿下!”
何三耳就覺腦子嗡嗡作響,這王沖真是潑天的膽子啊,竟然敢用火箭射寫著王相公字謚的匾額!那是當今知樞密事,官拜特進的鄭居中的親筆!
這事大了……就算王沖因此獲罪,跟林院和劉盛的相關事也要全部挖出來,他何三耳還能落得了好?
“賊子都放火了???還不動手!”
見家丁還在楞著,何三耳跺腳叫喚著。
樸刀長杖高舉,家丁們正要涌上來,卻聽得遠處又是一陣當當銅鑼響聲,大叢火光亮起,依稀還有叫喊聲由夜風傳了過來,“休要動手!華陽知縣在此!”
一箭中的,王沖正要招呼王十一等人跑路,聽到鄧五的喊聲,欣慰地笑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風暴在何三耳腦子里轉(zhuǎn)著,不過轉(zhuǎn)瞬之間,何三耳那驚懼臉色就又轉(zhuǎn)為狠厲,轉(zhuǎn)身看去,劉盛正攝手攝腳地退開,他猛然喝道:“拿下劉盛!”
夜風變得暖了,匾額,不,幾乎整個牌坊的上半部分,都已淹沒在火光中,四周被火光映得通亮。
一張肅正的面容上,深沉的眼瞳悠悠端詳著翻騰的火光,這個穿著官服,高居馬上的中年人發(fā)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嘆:“怎會鬧成這樣……”
接著嘴角又微微翹起,泄露了心頭一絲快意:“三旨相公……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