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光線微弱,小宛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只覺得一晃眼功夫,陳濟已經(jīng)松開她消失了。
一群婢女擁到了她的面前,有兩個還手提了燈籠,但這群婢女里,并沒有采苓。
“淑媛方才是做夢了嗎?”
“官家……官家怎么沒在?”
婢女們眼瞅著空蕩蕩的臥榻、站在地上的小宛,都投來驚異的目光。
在這個時候,小宛必須保持出從容的態(tài)度:“官家政務(wù)繁忙,已經(jīng)回去了。我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婢女們面面相覷,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著什么,又都聽令離開了。
當(dāng)婢女們都走遠后,小宛撿起燭臺,重新點了燈,在房中東張西望,尋找陳濟的蹤跡。
“我在這兒呢。”陳濟從房梁上跳下,落在小宛面前。
小宛又一次被陳濟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給嚇到了,手中燭臺又落了地,燭光熄滅,驚得她心砰砰直跳。
昏暗中,傳來了陳濟的譏笑聲:“膽子這么小,還敢入宮為妃?”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小宛緊張得幾乎全身都不能動彈了,死死盯著對面那個并不能完全看清的人影。
陳濟朝小宛伸出了一只手,咧嘴一笑:“摸一摸我的手,你不就知道了么?”
小宛沒有去摸陳濟的手,她記得方才陳濟用手捂住她的嘴時,那手是溫?zé)岬摹?p> 確認了陳濟是個活人之后,她沒那么害怕了。
小宛再一次點燈,將燭臺放好,又重新打量了陳濟一遍,確認他身上穿的確實是采苓常穿的一件衣服:“是你綁了采苓?還是……她本來就是你的人?”
“你猜呢?”陳濟湊近了小宛一步,擠眉弄眼。
小宛后退了一步,她不敢瞎猜,但她想,陳濟畢竟做過六年的駙馬,若在公主府甚至宮中有幾個忠心的死士,能幫助他進出宮闈,那也實在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跟桃葉那么好,我還以為她早就私下告訴你我的事了呢!”陳濟淡淡笑著,隨意地坐到了小宛的臥榻上。
小宛有些小小的吃驚:“你的意思是……桃葉姐姐知道你還活著?”
“當(dāng)然,如果不是她演戲演得那么賣力,我哪好詐死騙過我哥?”陳濟已經(jīng)翹起了二郎腿,那松散的感覺,就好像這里是他的地盤一樣。
“她……她為什么要騙我?”小宛這句話問得聲音很低很低。
陳濟沒有聽清,也沒有在意。
小宛卻陷入沉思,她清楚記得,在桃葉頭一次來到芳樂殿那天,她們就聊到了陳濟,而且聊了很久、而且房中只有她們兩個人,桃葉明明是可以告訴她真相的,但是并沒有。
她抬頭望著陳濟,滿是好奇:“你既然詐死,又為何要入宮?是為了找我嗎?你在屋里……待了有多久?”
陳濟沒有解答小宛的疑惑,只是笑著:“桃葉告訴過我,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小宛點了點頭,不由得臉紅了。
“那么,現(xiàn)在我告訴你,我也喜歡你,你愿意跟我走嗎?”陳濟說話的樣子,好像還挺認真的。
小宛低下了頭,眼角堆積著滿滿的自卑感:“你曾經(jīng)許多年都在展示對司姚公主的忠貞不渝,而后又表現(xiàn)出對桃葉有意,最后證明那些都是假的。我既沒有公主那般普天下女子都不及的顯赫出身,也沒有桃葉那般稀世罕見的窈窕姿容,你怎么可能喜歡我?”
陳濟抖動了兩下眉毛,露出一副諂媚的笑容,似安慰、又似吹捧:“哎,不要如此自謙嘛!司姚是齊國唯一的嫡公主,自然身份尊貴,桃葉的美貌也確實舉世無雙,但是……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蠢!兩個蠢貨一臺戲,把好好的一個王家攪合得烏煙瘴氣,我豈能看得上她們?而你,有大智慧,最適合做我的賢內(nèi)助!”
小宛隱隱覺得,陳濟這些話不太可能是真的,倒像是在給她灌迷魂湯,她試探著猜測:“你……你是不是……眼下有事情用得著我?”
“跟聰明的女人說話果然省事!”陳濟瞇了個賊眼,并夾帶著討好式的賤笑:“我要向你求助,你可愿幫我?”
“幫你什么?”小宛在沒得到答案之前,已經(jīng)預(yù)料到這件事沒那么好做。
“幫我……去官家的含章殿偷一樣?xùn)|西……”陳濟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小宛一聽,不由得眉頭緊皺:“偷官家的東西?你還真是異想天開!”
陳濟又露出賊賊的賤笑:“你現(xiàn)在是淑媛,九嬪之一,自然有「能力」拿到他的東西?!?p> “可我為什么要幫你呢?”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小宛低頭沉默著,她雖然很年輕,但絕不會因為愛情沖昏頭腦,她一直認為,每個人最應(yīng)該愛的都是自己,尤其像她這么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更需要好好愛自己。
陳濟站起,換成了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你能在宮中立足,無非就是太后罩著、皇后扶著??赡銘?yīng)當(dāng)知道,那個老太婆在意的只有兩件事,一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二是她的寶貝女兒。她現(xiàn)在罩著你,不過是為了利用你牽制桃葉、以免勾搭上王敬,而皇后都是看太后臉色行事而已!以她們的人品,等到不需要你的時候,說不定順手就把你給清理了,才好讓九嬪的位置都填滿對她們有用的人!”
小宛沒有說話,心里卻不可能不害怕,入宮這么久了,她對宮中諸人諸事都已經(jīng)很了解,她怕她某一天當(dāng)真會落得陳濟所預(yù)測的那個結(jié)局。
“官家的人品倒是靠得住,但可惜他沒把你放在心上……即便你以后能爭取到他的心……”說到這里,陳濟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有點陰冷。
小宛抬頭看了陳濟一眼。
陳濟繼續(xù)把話講了下去:“就算你征服了他,我只怕他終究也不是做皇帝的料!”
小宛忍不住問了一句:“他不是,難道你是?”
“我肯定比他合適。”陳濟又一次湊近小宛,又是陰冷一笑。
小宛這次沒有后退。
“如果你看得夠遠、識時務(wù),就做我的內(nèi)應(yīng)。相信我,我會有大事做成的那天……”陳濟的唇,幾乎貼在了小宛耳邊:“到那天,你就是我的皇后?!?p> 小宛躊躇著、忐忑著,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陳濟,然而,她的感覺告訴她,眼前這個人不僅有深不可測的陰謀和野心,也同樣擁有與野心相匹配的能力。
還沒完全捋清楚頭緒,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已經(jīng)抗拒不了誘惑:“你要偷什么東西?”
陳濟還是貼著小宛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有一封遠方來的密信,信封上或是無字、或是只標(biāo)記了一個‘王’字。信一定在含章殿,而且多半是放在官家常日批閱奏折的書桌抽屜里?!?p> “可是,我……我不可能有機會獨自在含章殿,怎么好偷得到……”小宛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采苓會配合你一起。”
小宛側(cè)目看了陳濟一眼:“她果然是你的人……”
陳濟只是輕輕一笑。
小宛忽然記起,采苓當(dāng)初是在司姚面前自薦陪侍入宮的,這讓她有了另一個疑惑:“采苓在陪我入宮前,服侍了公主兩年多,那時……她是不是已經(jīng)是你的眼線了?”
陳濟沒有理會這個問題,他看看外面的天色,估摸著離東方發(fā)白不會太久了。
“有一個眼線是公主的貼身侍女,你怎么還可能被公主和大司馬算計、被剝奪了駙馬的身份?”好奇心讓小宛的疑惑越來越多:“莫非……你是故意的?”
陳濟目光掃過小宛,發(fā)出了冰冷的警告聲:“與你無關(guān)的事,不要多問。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p> 小宛咬著唇,心中的恐懼似乎比陳濟剛出現(xiàn)時更多,她不知自己這算不算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陳濟的求助。
“我走了,今夜再來。”話音落,陳濟翻窗而去,消失不見。
小宛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她知道,等陳濟下次再來找她,也不過是為了索要那封什么密信罷了。
她躺下合眼了一會兒,也不曾真的睡著,沒多久,天已經(jīng)大亮,她再次起床打開門,采苓和另外幾個婢女正候在門外,手里捧著面盆、漱口盂等物。
采苓身上穿的,正是陳濟夜里穿的那件衣服。
小宛沒有多問,她簡單梳妝、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吩咐婢女們跟著去含章殿。
桃葉在隔壁房中聽到,也忙忙走出門,到小宛身邊,還未開口,先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個噴嚏。
小宛望著桃葉,莞爾一笑:“姐姐夜里受了寒,還是不要出門了,好好休息一下?!?p> 桃葉笑點點頭,她眼酸鼻涕多,正懶得動呢!
小宛又囑咐采薇:“你也留下吧,給桃葉姐姐做個伴,也好替我照顧她一些?!?p> “是?!辈赊蔽⑽⑶ヒ话荨?p> 小宛便帶著采苓等婢女離開了。
采薇望著小宛背影,娥眉輕皺:“昨夜我出去和你說話,一定是被她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了唄,難道還不許我們說話?”桃葉不太理解采薇的擔(dān)憂。
采薇看了桃葉一眼,唯有嘆氣而已。
桃葉揉著鼻子,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忙去擦鼻涕,隨口感嘆:“唉……連個衛(wèi)生紙也沒有……擤鼻子都不得勁!”
“什么紙?”采薇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