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以一種癱軟的姿勢靠在椅背上,眼神飄忽不定、表情恍惚。
“我感覺我可能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這短短幾分鐘所受到的創(chuàng)傷。”
他狠狠一口咬在檸檬上,任由那酸澀的汁水在口中擴散。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皺在一起,但卻感覺好受了許多——至少那揮之不去的鰻魚腥味被暫時蓋過了。
艾倫沒有回話,只是不斷從挎包里取出水壺,一壺接一壺往嘴里灌水,動作之粗魯、吞咽之快,比他支付代價時的動作更甚。
他一邊往口中灌著水,一邊打著手勢。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相處,夏洛多少能理解一點他手勢的含義。
真正優(yōu)秀的餐館,不需要廣告來打響知名度。
對此,夏洛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在穿越前,那些廣告打得鋪天蓋地的網(wǎng)紅店他從來不屑一顧,唯有那些坐落在隱蔽之處、每到飯點卻座無虛席的蒼蠅館子,才是真正值得一去的地方。
默默推開身前那盤比起“超凡”本身還要更容易誘發(fā)超凡綜合征的東西,夏洛一邊在心中打著腹稿,一邊左顧右盼、打量起黃金馬拉餐廳的環(huán)境來。
菜品的味道,他實在不敢、也不能多寫,那就只能從裝修和服務(wù)態(tài)度上做文章了。畢竟一家餐廳的東西不好吃,那除了這些,它也實在沒有別的能夸的東西了。
黃金馬拉餐廳恰如其名稱中的“黃金”二字一樣,似乎是試圖營造出一種金碧輝煌的感覺,在室內(nèi)的各個地方都鍍上了一層炫目的金,但實際表現(xiàn)出來的效果并不太好,給人以一種金燦燦的暴發(fā)戶感覺。這或許也是這家餐館明明坐落于富人區(qū)的北城區(qū)、卻依舊需要找地平線報社打廣告的原因之一吧。
原本就不是什么知名餐廳,此時也并非飯點,因此店內(nèi)只有夏洛和艾倫兩位客人,三三兩兩的服務(wù)員瞪著無神的雙眼、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來來回回走著,裝出一副忙里忙外的樣子,似乎試圖以此證明自己并沒有偷懶。從他們熟練的樣子來判斷,絕對不是第一天這么干了。
這樣的一間餐廳,食物糟糕至極,店員缺乏干勁,能夠因為區(qū)區(qū)一則廣告,就吸引到大量顧客嗎?夏洛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
不過,那也和他無關(guān)了。店家出錢,報社打廣告,他負責寫稿,各司其職,僅此而已。
就在夏洛盯著金碧輝煌的天花板發(fā)呆、神游天外時,一聲悶響、隨后是噼里啪啦的清脆碰撞聲響起。他抬眼看去,只見一名服務(wù)員被桌腳扳到,面朝下摔倒在地,昂貴的餐具掉在地上,化作一地碎片。
……走路時候不看地嗎?這也太不小心了。
其他幾名服務(wù)員被動靜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查看:“小約翰,你沒事吧?怎么這么不小心……”
然而,那位名叫小約翰的服務(wù)員并沒有向大家想象中的那樣,第一時間起身、撣落身上的灰塵,或者大發(fā)雷霆、抱怨連連。他保持著摔倒的姿勢,倒在地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仿佛一具尸體。
“……不,不會吧……”
服務(wù)員們面面相覷,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敢置信,以及掩飾得不怎么好的恐懼。
“小約翰,快別裝了,總,總管過來的話,可是要扣工資的……”
訕笑著,一名服務(wù)員推著小約翰僵硬的身體,將他翻了個身,露出了那張……
平整、毫無凸起,血肉模糊的臉龐。
“小約翰”的雙眼,一只眼球因為沖擊而攪成一團漿糊般的膠質(zhì)物,另一只眼球掛在眼眶里,茫然而無辜,其中一應(yīng)感情全部消散,只余下靜謐的死亡。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打破寧靜的午后。
夏洛猛地起身。他沒有急著行動,而是第一時間看向艾倫,卻見這位有兩年工作經(jīng)驗的前輩和自己的動作幾乎同步,收起了水壺,眉頭緊皺,大步朝騷動的發(fā)生處走去。
見狀,夏洛微微點頭,正準備跟上艾倫的腳步。
就在這時,一陣鉆心的疼痛,從他覆在桌子上的右手處傳來。他嘴角一抽,將手舉到眼前?;蛟S是不小心的緣故,他的拇指根部被餐刀劃開了一道小口子,留下淺淺的白印。
……這種連血都沒有流的小傷口,怎么會帶來之前那種,仿佛被劍刃劈砍般的劇痛呢?
他皺著眉,將傷口湊近,想要用唾液消毒。
下一秒。
“嗤啦——”
在夏洛驟然瞪大的眼神中,位于拇指根部的纖細傷口,猛地拉伸了十倍有余,化為了一道從指尖延伸至手腕的巨大猙獰傷口。并且不僅僅只是長度而已,原本只是劃破表皮的白印,卻在轉(zhuǎn)瞬之間化為了撕裂血肉的巨大創(chuàng)傷,其深度甚至足以看到白森森的骨骼,在帶來激痛之余,更是讓他的鮮血從傷口處噴涌而出。
不妙,他的血,是——
“站那別動!”
暴喝聲如驚雷般在耳旁炸響,只見艾倫仿佛化身全速行駛的馬車,將攔路的桌椅全部撞飛。他的右手以一種怪異的頻率扭動著,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觸須,又像是劃出蜿蜒軌跡的三叉戟。夏洛眼前一花,于恍惚之中看到的,是一副電閃雷鳴的夜晚,近海的懸崖頂端,一只人魚般的怪物揮舞著手中的三叉戟武器,與一團閃耀的雷光奮力搏擊的怪異畫面。
隨后,那副畫面如玻璃般破碎。在夏洛驚訝的眼神中,從他傷口處噴涌而出的鮮血竟像是被什么無形之物承載著一般,靜滯在半空之中,沒有接觸到除了空氣之外的任何物體。
“這是???”
“儀術(shù):深淵呼喚的另一種應(yīng)用?!卑瑐惐3种冶矍吧淼淖藙?,他手心之中的眼睛悄然浮現(xiàn),綻放出未知的神采。他的眉頭微微抽搐,似乎因為這番舉動而承載了相當程度的壓力,一邊解釋,一邊用空余的左手在腰間的挎包里飛快翻找著什么。
“深海獵手是居住于海底的上位種族,它們擁有操控海流的種族秘術(shù)……我遠遠做不到那種程度,不過操控一下血液還是可以的……好,找到了?!?p> 他從從不離身的秘遺物:虛空之口中,取出了一枚泛著微光的銀針,以及穿在針眼中的纖細黑線。
“這秘遺物‘發(fā)絲之針’能夠?qū)⑹挛飶娦锌p合、拼接,是非常方便的療傷道具。而使用它的代價是,二十四小時內(nèi),我會遭受一次由‘頭發(fā)’所引發(fā)的厄運?!?p> “我的靈性……至多不過第三密度的水準而已,操控你的血液相當吃力。我要用這玩意,把你的傷口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