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死去的鄧中(求推薦,求追讀)
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夜,一聲槍響打破了這片土地的平靜,敵軍正式發(fā)起了侵略,全國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之中。
而安遠縣城內(nèi)仍然保持著表面的祥和與繁榮,戲院的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著悲歡離合,只是不知這戲里戲外唱的都是誰的悲歡離合。
盛生,便是這個縣城、這個戲院的“角兒”,他熱愛戲曲,也精通技藝,人笑癡,人笑狂,說他是個戲瘋子,然而唱悲歡、唱離合,俱與他無關(guān),戲中有情,戲外無情。
方寸的戲臺上,水袖柔婉,昆腔曼妙,在那叫好聲中,臺下的客人們?nèi)绨V如醉難以自拔,反倒是看戲的人,入戲太深!
然而盛生明白戲文所呈現(xiàn)的,只是一個高度理想化的世界,在這個亂世之中,醉生夢死只是世人的常態(tài),所以他理解觀眾的陶醉,故也不會去笑他們。
何況他只是一個“低賤”的伶人,一個“無情”的戲子,又有什么沒資格去嘲笑他們呢?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炮火聲還是打破了小城的和平與寧靜,日寇包圍了縣城,將戰(zhàn)火蔓延至此。
日寇將領(lǐng)點名要求盛生出場演出,以此來慰勞死去的士兵將領(lǐng)。
如果他拒絕,則燒毀整個劇院乃至縣城,讓此地寸草不生。
盛生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平和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回到房間,坐在在鏡子前化起了妝。
他將自己的徒弟,也就是鄧中,叫到身旁,讓其附耳過來,交代些許事宜,語氣淡然平靜。
彼時的鄧中還只是一個20歲的青年,機敏聰慧的他很清楚自己師父的意圖,盡管如此,他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點頭應(yīng)和著。
待盛生交代完,鄧中轉(zhuǎn)身離去,只是臨走前回頭,深深地看了自己師父一眼。
兩人對視著,盛生笑著搖搖頭,伸出手指虛點了他幾下,就像以前那樣。
十四年前,十六歲的盛生遇到了六歲的鄧中,并把這個流浪的孩子帶回戲院,養(yǎng)育他長大,教授他本領(lǐng)。
盡管兩人只是相差十歲,但盛生對于鄧中而言,是亦師亦友,亦父亦母的存在,是不可替代的人,也是他唯一的親人。
只是鄧中明白,他沒有理由,更沒有立場去勸導(dǎo)師父,因為這一切正是師父所期待的。
過去幾天,他經(jīng)??吹綆煾笇χ鴪蠹埵?,曾經(jīng)風(fēng)情萬種的眼中,此時卻布滿了血絲,目眥欲裂。
那把長槍,盛生擦了許久,他等這一天,真的太久了。
鄧中面無表情地繞過日寇,找到了三位師叔,并將師父的話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經(jīng)過簡短的討論,最后有兩位師叔留下來陪師父一起,對付那些日寇將領(lǐng)。
怎么能允許那家伙獨自成為英雄,他們是這樣說的。
剩下一位師叔則是帶著鄧中以及他的師兄弟,搬運著數(shù)壇烈酒,通過暗道,悄無聲息地跑到戲院外。
這一夜,原本繁華的小縣城,此時卻一片寂靜,家家閉門墐戶,而戲院里卻依然燈火通明,張狂肆意的笑聲遠揚。
盛生三人拿出珍藏多年的美酒招待“貴客”,打開酒壇的那一刻,濃烈的酒香瞬間逸在空氣中,雖然未飲其酒,幾個日寇將領(lǐng)的兩腮就浮現(xiàn)紅潤。
好戲開場,
他們坐在戲臺下,喝酒吃肉、放肆談笑,動作輕佻地對著臺上的三人指手畫腳。
此時此刻,臺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而臺下坐的是豺狼虎豹,惡鬼當(dāng)?shù)?;臺外演的是國破家亡,山河破碎。
伴隨著鑼鼓聲切,曲至深處,盛生的唱腔愈發(fā)悲憤,臺下那些日寇竟也隨著愣住,緊接著一聲長吟落下。
數(shù)壇烈酒被院外的鄧中幾人拋了進來,一把火下去,沖天的火焰燃起,當(dāng)日寇反應(yīng)過來時,慌作一團,怒罵哀嚎,四處逃竄,卻發(fā)現(xiàn)門早已被堵得嚴嚴實實的,而院內(nèi)的火勢蔓延、愈發(fā)兇猛。
一個日寇將領(lǐng)惱羞成怒地拔出長刀,卻發(fā)現(xiàn)面對盛生,他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力,被打得連連退去。
盛生嘴上還不忘唱著:“竊惟浩浩沙場,舉目見空中之樓閣;茫??嗪?,回頭登岸上之瀛州。”
身著一身紅衣,手中一桿長槍,伸手一探就把他釘死在墻上。
有幾個日寇踩著同伴的尸體翻過高墻,卻不料鄧中幾個師兄弟早就圍住了戲院,已經(jīng)等待多時。
只見白色的刀光閃過,滾燙的血液濺灑在臉上,鄧中那顆冰冷的心也不禁一顫。
不是膽怯,也不是憤怒,而是發(fā)自心底的暢快。
待到最后,那火焰將天地都染成赤紅色,婉轉(zhuǎn)悠長的腔調(diào)居然異常鏗鏘。
盛生正唱道《桃花扇·哀江南》:“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fēng)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
身后的戲樓塌了,臺上的戲卻未終。
師叔帶著鄧中他們躲避日寇追兵的追捕,奔著我軍駐扎領(lǐng)地而去。
盡管萬分小心,但目標(biāo)太大,逃亡路上,鄧中又犧牲了數(shù)名師兄弟,就在即將抵達目的地之時,那位師叔幫他們引走了最后一波追兵。
等到我軍收到消息,前來接引時,鄧中站在三具尸體中,捂著小腿,已經(jīng)是一身血紅,那里面有敵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師兄都犧牲了,他作為年齡最大的人,獨自引走三個士兵,為師弟們爭取時間,利用陷阱埋伏,獨自殺死了三個帶槍士兵。
鄧中胸膛距離起伏,喘著粗氣,盡管模樣凄慘,但處于亢奮狀態(tài)的他憑借強大的內(nèi)源性疼痛抑制系統(tǒng)徹底壓制了痛覺,完全忽略掉了身體上的疼痛。
在看到我軍的那一刻,他恍惚間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將這狗日的日寇打出國土,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祭奠師父師叔師兄們的在天之靈,讓那群畜生血債血償!!
從那天開始,只會唱戲的“戲子”鄧中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令無數(shù)敵人膽寒的“將領(lǐng)”鄧國忠。
無情未必真豪杰,戲子如何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