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觀察著張孟奎的表情變化。
張孟奎雖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山匪頭子,可心眼并不很多,生性耿直,而且常年在枯鷹澗這個偏僻的地方,見識并不多,再加上被孟曉這一番虛虛實實的嚇唬,所以很快猶豫起來。
孟曉知道,即使是以兇殘著稱的山匪,也會怕死。于是再趁熱打鐵:“我知道,你之所以劫持我,是想要殺了賀清風(fēng)替你哥哥報仇??墒牵阌邪盐仗婺愀绺鐖罅顺鹬缶涂梢匀f事大吉了嗎?也許,你和你哥哥兄弟情深,為了給他報仇,不惜自己的性命,可是,你就忍心讓這么多人跟著你一起承受這報仇的代價嗎?”
旁邊一個看押孟曉的山匪打段了她:“你這個女人,不要胡說八道動搖我們的決心。我們不單單是要為張大哥一個人報仇,而是要為慘死在賀清風(fēng)手下的一千多弟兄報仇。為了這個,我們就算是全軍覆沒,也在所不惜?!?p> 孟曉笑著鼓起掌來:“好啊!好啊!說的真是大義凜然啊。不過我想請問,為了報仇而全軍覆沒,這個買賣,劃算不?”
那個山匪氣得漲紅了臉:“這不是做買賣!這是報仇!”隨即又換了一副輕蔑的表情,“算了,和你這樣生在蜜罐里的女人是說不清楚的。”樣子十分不屑。
孟曉也不屑理他,繼續(xù)跟張孟奎說:“你是這枯鷹澗的首領(lǐng),你怎么說,他們自然就會怎么做,哪怕是你要他們?nèi)ニ兔?,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墒?,你覺得這值得嗎?”
張孟奎雖然這些年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知道被朝廷圍剿是遲早的事,所以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整天提著腦袋過日子,可聽了孟曉這一番長篇大論,也不禁心里打起鼓來。畢竟,除非是迫不得已,誰會主動去死呢?當(dāng)然,他這一年來也懷著對哥哥的追思和對賀清風(fēng)的仇恨,下定決心,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報仇,可是孟曉說得對,如果他一意孤行,那么枯鷹澗很快就會重演一年前的那個慘劇。
看出了張孟奎的猶豫,孟曉心中狂喜,繼續(xù)按照計劃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你們之所以來到枯鷹澗,并不是因為你們生性兇殘喜歡打家劫舍,而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才會做山匪,如果你們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你們還會不會選擇做山匪呢?比如大王您,如果可以豐衣足食,如果可以安居樂業(yè),你還會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嗎?”
張孟奎厚厚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說什么,可最終沒有說出來。
剛才斥責(zé)孟曉的那個山匪瞪著孟曉:“你這女人在胡說八道什么?難道想蠱惑人心不成?你說得倒好聽,豐衣足食安居樂業(yè),可是我們這些人,現(xiàn)在還能談什么豐衣足食安居樂業(yè)???你在大白天說夢話吧!”
孟曉笑道:“這位小兄弟,你先別急么,我這么說,自然不是大白天說夢話?,F(xiàn)在就有一條明路,可以讓你們過上不用再提心吊膽而且還能衣食無憂的日子,就看你們想不想了。”
張孟奎和那個山匪像盯著一個怪物似的盯著孟曉:“明路?什么明路?”
“投??俊YR。清。風(fēng)?!泵蠒砸蛔忠活D地說。
話音剛落,一把鋼刀就架上了她的脖子。隨即,張孟奎那張滿是胡茬的黑臉湊近了她:“你是想讓我們?nèi)ニ退绬幔俊?p> 旁邊那個山匪也叫了起來:“大王,這個女人一片胡言,目的就是要我們自投羅網(wǎng),被賀清風(fēng)剿滅干凈。趕緊殺了她,以免別的弟兄被她的胡言亂語給騙了!”
孟曉驚出了一身冷汗,可還是強作鎮(zhèn)定:“大王,你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再決定要怎么做?反正我人在這里,又不可能插了翅膀飛走,你想什么時候殺我都可以?!?p> 張孟奎想了想,覺得孟曉的確不可能插翅飛走,因此憤憤地收回了鋼刀,說:“好吧,我暫且不殺你,你把你的話說完。我倒要看看,你能花言巧語到什么地步。”
孟曉平復(fù)了一下情緒,說:“大王。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而你們,如果在殺了賀清風(fēng)之后被朝廷清剿,那么連冤冤相報的機會都可能沒有了。我剛才的意思是,如果你們肯投靠賀清風(fēng),那么你們自然可以衣食無憂,而且再也不用晝伏夜出,而是可以過上正常的人該過的生活。至于你們與賀清風(fēng)之間的恩怨,我認(rèn)為,你們雙方完全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也許,賀清風(fēng)是不得已而為之呢?!?p> 半天沒有吭聲的軍師栗浩元說話了:“可是我們憑什么相信你的話?照現(xiàn)在的情形來看,賀清風(fēng)很可能已經(jīng)放棄你了,那么你說的話,在他心目中還有多少分量?你說讓我們投靠他,可是如果我們答應(yīng)了,賀清風(fēng)卻不買賬怎么辦?”
孟曉心想,我的確不能保證賀清風(fēng)肯接受你們,更不能保證你們歸順了賀清風(fēng)之后會不會在某一天突然又起殺心??蛇@只是我的權(quán)宜之計,只要能順利走出枯鷹澗,我管你們能談攏還是會談崩呢。
于是硬著頭皮說:“我會說服他的。其實,賀清風(fēng)是一個不計前嫌的人,胸懷寬廣——”說到這里,自己都覺得無邊無際而且肉麻,那賀清風(fēng)是個怎樣的人,自己哪里知道,可是為了脫身,不得不繼續(xù)瞎謅,“而且非常愛惜人才,像你們這樣武功高強又俠肝義膽的人才,賀清風(fēng)他一定會喜歡的。你們覺得怎么樣,是繼續(xù)在枯鷹澗做山匪好,還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人好?”
張孟奎咬牙道:“不可能!我與賀清風(fēng)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我屈居在他的門下供他差遣驅(qū)使,倒不如拼個你死我活!”
孟曉發(fā)現(xiàn),就在張孟奎說這番話的時候,栗浩元一直低著頭,仿佛在思索著什么。而且她還注意到,栗浩元雖說也是山匪之一,可穿著打扮舉止言行都與這里的其他人——比如說張孟奎和看押她的兩個山匪——格格不入。確切地說,栗浩元更像一個小吏,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讀書人特有的書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