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曦越聽越害怕,以至于酒全都醒了。
他思忖道。這么說來,賀清風(fēng)的那個倒霉侍妾之所以會小產(chǎn),完全是這兩個深夜密談的女人暗中操控的結(jié)果??磥砝显捳f得真是不錯啊,最毒不過婦人心。
孫子曦對這句話是有著切身體會的。
孫子曦原本是京城一個富戶的兒子。他的父親號稱孫百萬,算得上是京城的首富。其實,孫百萬的家產(chǎn)何止百萬,有時候,他的財產(chǎn)多得連自己都得算上半天才能說出一個大概確切的數(shù)字。
像孫百萬這樣家資雄厚的男人,當然不可能只有一個妻子,和很多有錢有權(quán)的男人一樣,孫百萬納了很多年輕貌美的小妾,而且,其中幾個小妾還很爭氣,給他開枝散葉,生下了很多兒女。這樣一來,孫夫人——也就是孫子曦的母親——地位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彈壓那些眼睛盯著家產(chǎn)的小妾以及她們的兒子,十分害怕自己的兒子孫子曦會吃虧。因為那些生了兒子的小妾們都不是省油的燈,都想多分家產(chǎn),盡管孫百萬的身體還非常健康,絲毫沒有要伸腿瞪眼的跡象。
于是,孫家的女人們展開了激烈的明爭暗斗,以至于讓孫子曦十分厭煩。他不想看到母親為了自己而日漸憔悴,于是和母親說,他并不需要那么多家產(chǎn),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很貪財,只要足夠生活就行。可是孫夫人已經(jīng)走火入魔,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勸解,哪怕是親生兒子的勸解。她只知道,她只有孫子曦這么一個兒子,如果孫子曦這個嫡子的前途一片灰暗,那么她這個做母親的,到老了以后,就無所依靠了。所以,她不得不與那幾個小妾及其兒子展開殊死搏斗,以至于弄得一個庶子意外身亡。但是,孫夫人巧妙地遮掩了這一切,讓孫百萬以為這一切與她無關(guān)。
孫子曦?zé)o法勸說母親,也無法阻止家里這種烏煙瘴氣的爭斗,實際上,就算是他能說服自己的母親放棄這些,可他能說服其他的女人嗎?他能讓那些女人們整天面對數(shù)額龐大的家產(chǎn)而清心寡欲嗎?
于是,失望至極的孫子曦愛上了周游四方,想在山水田園之間忘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而且,父親的那些女人給他留下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印象,那就是,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包藏著禍心的,都是心腸狠毒的,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擇手段不惜傷害他人的。這也就是孫子曦已經(jīng)二十六歲卻還沒有娶妻的根本原因。當初在京城,謹太妃因為喜歡這個年輕人,也曾幫他張羅過親事,可都被他婉言拒絕了。
當下,孫子曦聽到了景藍與鄭欣韻自以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對話,不由得怒火萬丈。這兩個女人,其狠毒程度,比自己父親的那些女人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對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下手,簡直是令人發(fā)指。而賀清風(fēng)的那個侍妾,據(jù)說是朝廷的細作,落到這步田地,也算是罪有應(yīng)得,可是,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孫子曦心里盤算著,要不要把這個意外獲知的秘密告訴賀清風(fēng)和謹太妃。孫子曦倒不是怕他們不相信自己,而是擔(dān)心這兩個女人萬一來個死不認賬,那么自己又不能給賀清風(fēng)提供更加確鑿的證據(jù),豈不是要好心辦壞事?可是,如果不說,孫子曦覺得心里堵得慌,畢竟,賀清風(fēng)是他最好的朋友,而謹太妃也拿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如今,他們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孫子,自己知道內(nèi)情卻隱瞞不說,也太對不起他們了。
正在孫子曦左右為難之際,忽然聽見那兩個女人又開始了交談。
第二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怎樣不叫王爺和太妃懷疑孟曉的小產(chǎn)與我們有關(guān)系。至于那個黎雨萍,我倒不怎么擔(dān)心,她現(xiàn)在病得七葷八素的,對我的話深信不疑,我想,她暫時不會將那兩封信的事透露出去?!?p> 第一個女人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要沉住氣,自己先不要慌了手腳。對了,那個女孩子,保險嗎?萬一王爺一定要查出那天晚上給孟曉送芝麻薄餅的那個侍女,那我們就危險了。”
“韻姐姐放心好了,那個女孩子又不是王府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而且,王爺怎么可能找到她呢?除了我們兩個,這府里面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p> 被稱作“韻姐姐”的女人看樣子放寬了心:“至于那個黎雨萍,你去處置就好了?!?p> 兩個女人又聊了一會兒,各自散開了。
孫子曦因為不愛打聽人家家里的私事,雖然在東盛王府住著,耳朵里也聽見了一些下人們茶余飯后的議論,可并沒往心里去,所以,對于鄭欣韻和景藍對話的內(nèi)容,也不是十分明白,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叫做孟曉的侍妾小產(chǎn),是這兩個女人造成的。
直到景藍和鄭欣韻不見蹤影,孫子曦才想起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他趕緊順著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腦子里不停地回響著那兩個女人的談話,不由得同情起那個叫做孟曉的侍妾。這個女人,也真夠凄慘的了,雖然是朝廷細作,可也許是被太后逼迫的。現(xiàn)在,孩子沒有了,作為一個母親,她該多么傷心啊。而且,孫子曦猜想,賀清風(fēng)與謹太妃是將她當做了生育工具才留了她一條性命的,現(xiàn)在,唯一的依靠沒有了,她還能活幾天,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
……………………………………………………………………………………………….
孟曉也認為自己還能活幾天的確是個未知數(shù),可是,小產(chǎn)后的她,身體十分虛弱,而賀清風(fēng)又派來兩名侍女,比前面兩個更加不如,不僅冷言冷語,而且連飯都懶得去拿。孟曉無奈,只得許以重金,才可以按時吃到熱湯熱飯。
她躺在床上,暗罵自己沒有長遠的眼光,只看到眼前生活還算安逸,坐失了很多可以從從容容逃出去的良機。
想來想去,只能先想辦法活下來了。于是,無論飯菜多么難以下咽,她都會吃得干干凈凈,連個飯粒兒都不剩下。而且,為了保證足夠的睡眠,她給那兩個侍女給了很多金銀首飾,以保證炭盆的及時供應(yīng)和木炭的質(zhì)量。那兩個侍女雖然比冬梅還要不耐煩伺候她,可看在金銀的面上,倒也盡職盡責(zé),因此,總算孟曉在坐小月子的這幾天沒受什么罪。
這一天,孟曉覺得精神好了一些,看到太陽也不錯,就想出門活動活動,當然,只是在這個院子里,因為賀清風(fēng)限制了她的活動范圍。
坐了一會兒,隱隱聽見外面?zhèn)鱽砉艠分暎粏柺膛?,才知道今天是謹太妃的壽誕,為了慶祝母親的生日,賀清風(fēng)舉辦了一場熱鬧奢華的家宴,而且,這次連侍妾們都被邀請參加了,除了孟曉和黎雨萍。而那兩個侍女領(lǐng)了賞錢回來,也是心不在焉,一直向著門外張望,孟曉看得出來,她們很想去謹太妃的壽宴上看熱鬧。
可是孟曉偏偏不想理會她們那很明顯的暗示,只管瞇著眼睛曬太陽。
兩個侍女以為她睡著了,開始討論剛才看見的壽宴盛況。
“王府里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看看那排場……別的不說,單說太妃和王妃的新衣裳,那就花了不少銀子呢?!?p> “今年是太妃五十五大壽,這是個整日子,所以王爺早就說了,要給太妃好好慶祝一番。王爺是個大孝子啊,在京城的時候,大家都知道的?!?p> “可惜我們兩個卻要在這里守著這么一個人……”用眼角余光不屑地瞟了瞟似乎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的孟曉,“太可惜了,聽說等會兒太妃還要給大家賞金銀錁子呢,我們兩個是拿不到了?!?p> 另一個侍女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瞅了一下毫無動靜的孟曉,悄聲道:“要不,我們留一個人在這里守著,另一個人去領(lǐng)金銀錁子,然后輪換一下?!?p> “這怎么行啊?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p> 前面提議的那個侍女看樣子膽子很大:“沒關(guān)系的,壽宴上那么多侍女,而且我們才來這里沒兩天,誰能知道我們究竟在哪里做事?而且我們又不是兩個人同時去,只不過是輪換著去看看熱鬧罷了。你看,連院子門口的侍衛(wèi)都撤走了,這就說明,王爺和太妃根本就不怕她——”又用眼角瞅了一下孟曉,“不怕她鬧出什么事來。再說了,一個剛剛小產(chǎn)過的人,能逃跑得了嗎?我看她就連多走一點路都費勁呢?!?p> 另一個侍女也動心了:“要不……我在這里守著……你先去……”
“嗯?!碧嶙h的侍女使勁兒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得說好,萬一有人問起來,我們該怎么回答?!?p> “嗯……就說……就說你去洗衣房了.”
“好。那我先去了,半個時辰后,我來換你。”
提議的侍女迫不及待地走了。
孟曉心里一動,怎么著,門口的侍衛(wèi)都撤走了?這么說來,賀清風(fēng)都不怕自己逃跑了?又一想,人家干嘛要這么緊張,自己剛剛小產(chǎn),能從床上爬起來都很不容易了,想要逃跑或者干別的事,根本就不可能。
這么說,這個院子里,只剩下自己和一個侍女了?今天是謹太妃過生日,又有豐厚的賞銀,下人們不會在這附近停留的,一準都跑到壽宴上去領(lǐng)什么金銀錁子了。
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啊。
只是,孟曉沒有把握可以制服這個留下來的侍女。要知道,現(xiàn)在的她,身體十分虛弱,盡管只是對付一個小姑娘,可她并沒有什么勝算。
想了一會兒,孟曉決定將這個侍女支開,于是突然頭一歪,栽倒在地上。
侍女自然是大吃一驚,趕緊過來扶她:“孟姑娘,你沒事吧?”
孟曉捂住肚子,痛苦地說:“我肚子疼得厲害……”
侍女說:“大概是在外面時間太長受涼了,我先扶你進去吧。”
孟曉艱難地點點頭:“好吧……”
侍女灌了一個熱湯婆子,給孟曉拿著,問道:“好一些了沒有?”
孟曉搖搖頭:“愈來愈痛了?!?p> 侍女慌了神:“那怎么辦啊?要不,請大夫過來看看?可是,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啊。”
孟曉只管“哎喲、哎喲”地叫著。
侍女想了想,認為孟曉痛成這樣,也不會逃跑,于是說:“那好,你先忍耐一會兒,我去請大夫。”
孟曉感激道:“謝謝你了,那你快去快回啊!”
侍女答應(yīng)了一聲就走了。
孟曉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確信侍女已經(jīng)不在院子里,然后挪到院子門口,探出腦袋四周看看,侍衛(wèi)們的確是撤走了,周圍空無一人,只有遠處壽宴上傳來的絲竹聲與歡笑聲。
孟曉當機立斷,立刻返身進屋,從床底下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小包袱,那里面有一些金銀首飾,原本還要更多,只是最近賄賂兩名侍女,讓自己的待遇好一些,所以花費了不少。背上包袱,孟曉又拿起了那方和田玉的鎮(zhèn)紙,可是想了想,又放下了。太貴重的東西,帶在身上反而容易招致危險。
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從箱子里翻出以前春柳剩下的一套侍女的衣服換上,將頭發(fā)梳成侍女的發(fā)型,然后,重新揣起包袱,飛快地走出了院門。
來到一座以前看好的矮墻旁邊,孟曉不由得坐下來擦擦汗,歇了口氣。
這座矮墻,是以前孟曉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墻邊種著一棵大槐樹,剛好可以用來攀爬。而墻外,孟曉也早就打聽好了,是一條不大有人走的巷子,十分安靜。
孟曉稍事休息后,就將包袱系緊在身上,然后深吸一口氣,開始往那棵槐樹上爬。
要是擱在以前,孟曉爬這樣的樹是不成任何問題的,她從小就爬樹游泳玩彈弓,頑皮得像個男孩子??墒乾F(xiàn)在,剛剛爬了兩米左右的樣子,就覺得心慌氣短??磥恚@流產(chǎn)真的很傷人啊。
正在感慨,忽聽得墻邊草叢里一陣窸窣之聲,孟曉以為有人過來了,嚇得差點兒從樹上掉下去,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只貓?zhí)竭h處去了。
孟曉定了定神,繼續(xù)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