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皇宮（三十四）

　　姜芝看著他走到女人身邊，跪在地上，面無表情，但是眼眶卻紅了。

　　女人一息尚存，她緩緩開口，艱難地說道：

　　“他們?nèi)羰菃柶饋?，你便說，人是我殺的，知道嗎？”

　　男孩點了點頭，低低地說道：

　　“抱歉，殺了你的兒子。”

　　女人笑了，那張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臉上，滿是慈愛：

　　“傻孩子，我的兒子，只有你一個啊……”

　　他嘴唇微張，想要說些什么，但喉嚨像是被堵住一般。

　　直到她的雙眼緩緩閉上，呼吸逐漸消失。

　　他才磕磕絆絆地喊出一聲：

　　“……娘？”

　　狹小的房間里空蕩蕩的，沒人回應他的話。

　　他沉默了，眼神愈發(fā)暗淡了。

　　他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永遠失去了。

　　“娘……”他喃喃著，也不知道在叫誰。

　　姜芝已經(jīng)哭得眼睛都腫了。

　　男孩呆呆地坐在原地，眼神渙散，目光呆滯。

　　姜芝走上前，想要摸摸他的頭。

　　果然還是失敗了。

　　她能與男孩交流的機會并不多，有些時候，她即使說話了，男孩也聽不到，她只能在某些時候能和男孩交流幾句。

　　至于是什么時候，她現(xiàn)在也沒摸透規(guī)律。

　　但她只是想安慰一下他。

　　“你們神仙有母親嗎？”他突然問她。

　　“我曾經(jīng)有過?！苯セ卮鹚?，沒有糾正他“神仙”這個說法。

　　“我剛才有過?！彼f道。

　　姜芝還想說些什么安慰他，但是外面已經(jīng)有了腳步聲。

　　小男孩面不改色，站起身，將儲籍尸體上的那件華麗的袍子脫下來，穿在自己身上。

　　姜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雖然二人是雙生子，但是因為男孩身上一直有著傷口，臉上也常年帶傷，根本看不清容貌，個子也很小，和儲籍一點也不像。

　　但男孩根本不在乎這些，當他把衣服穿好之后，門開了。

　　皇后面色有些沉郁地回來，似乎在外面受了氣。

　　一打開門，她看到室內(nèi)兩具尸體，以及不倫不類地穿著太子衣服的男孩，瞳孔驟縮。

　　“你……”她厲色出聲，卻被男孩打斷了。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是儲籍。”他沙啞的聲音并不大，卻讓在場的人心里一驚。

　　皇后明白了什么，臉色一變，眼中思緒萬千，最后恢復雍容華貴的模樣，她深深看了一眼男孩，對身后的心腹說：

　　“還不幫太子殿下清理一下！”

　　身后人哆哆嗦嗦地領命，上前想要處理儲籍的尸體，卻被皇后制止住了。

　　“蠢貨，沒看到太子殿下站著嗎！把這孽種的尸體丟出去，不要污了太子的眼——還有，告訴陛下，近日太子感染風寒，恐將病氣過給陛下，這幾日就不去請安了?！?p>　　姜芝看到這里，豁然開朗，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覺得之前那個小儲籍愚蠢又惡毒，和她記憶中的狗皇帝截然不同，原來是李代桃僵之法。

　　她所認識的狗皇帝，從頭到尾都是這個男孩。

　　怪不得……他會選擇在這個小房間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神色復雜。

　　隨后，她親眼看著這個真正的儲籍焚燒了瘋女人的尸體，將她的骨灰裝在一個小盒子里，還親手為她制作了一塊牌位。

　　放在這個小房間里。

　　她跟著他離開了這個房間，見到了陽光。

　　之后的幾年里，她見證著他飛速的成長。

　　他的腦子很好，說一句智多近妖也不為過。他瘋狂地汲取著知識，像一塊海綿一樣不知疲倦。

　　他僅僅用七年的時間，長成了一個驚才絕艷的少年。

　　十五歲，他繼承了皇位。

　　但他因為修煉魔功之故，時常會控制不住自己殺人的欲望，有時一覺醒來，床邊已然多出了幾具新鮮的尸首。

　　她記得他對他說：

　　“孤甚是慶幸你并非肉體凡胎?！?p>　　她知道，他在害怕，怕自己在無意識中殺了她。

　　看著他痛苦，她很心疼，但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有時就連話也說不了，她只能盡職盡責地當一個阿飄，跟在他身后當背景板。

　　因為除了他身邊，她哪也去不了。

　　姜芝本以為他就會這樣成長到后面他們相遇時的模樣，但是有一天，他從床上起來，驚慌地到處找她。

　　她看著他從她身體上穿過，焦灼地喊著她的名字。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么著急的模樣。

　　他看不到她了。

　　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她心中涌起濃濃的傷感。

　　她存在的意義也許就是陪伴他度過他最難受的那些年吧，在他不需要她的時候，她就會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姜芝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么瘋狂的模樣，仿佛要將這個世界毀滅一般。

　　他荒廢朝政，走遍大江南北，訪遍能人異士，都沒能找到她。

　　但她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不知道而已。

　　他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嚴重到會時不時地靠殺人泄憤，她看著他殺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

　　他從一個明君變成暴君。

　　大昭的鐵騎收復了所有小國，大昭成為當世第一強國，但沒人夸他，所有人都在痛罵他的殘忍暴戾。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出現(xiàn)了。

　　以為他治病為由，千方百計想要攻略他。

　　但她失敗了，失敗的很慘，儲籍差一點就殺了她。

　　不得不說，姜芝看得很爽，本來被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帶著系統(tǒng)的女人氣得快要吐血，但儲籍的做法讓她十分滿意。

　　但一切卻并不止于此。

　　這個女人走了之后，沒過多久，世界刷新，儲籍的人生再一次重啟，他重新走了一遍兒時的劇情。

　　那樣的痛苦，在年幼的男孩身上又發(fā)生了一遍。

　　不同的是，這一次，男孩看不到她。

　　她接著走馬觀花一般看完了他無數(shù)個人生。

　　她看到他無數(shù)次從噩夢中醒來，無數(shù)次經(jīng)歷那些重復的命運，無數(shù)個男男女女不懷好意地接近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都失敗了。

　　沒人能拿下他的那顆心。

　　終于有一天，他好像覺察到了不對勁，他誕生出了自己的意識，他用兩次輪回的機會摸清了這一切。

　　第三次，他確認了自己只是一個游戲中的NPC，他所有的不幸都只是因為別人隨手編寫出來的一串數(shù)據(jù)。

　　他瘋了。

　　他殺了很多人，不停地殺，刀都卷刃了也沒有停。

　　他不吃不喝，受傷無數(shù)，但他不會死，因為他只能被那些外來的“工作人員”殺死。

　　她看著她像一個瘋子一樣毀滅了這個世界。

　　警報聲響徹天地，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一群穿著時空管理局工作服的人出現(xiàn)在天空上方，似乎在透過一個屏幕觀看這個世界。

　　“怎么回事？”

　　“好像出現(xiàn)問題了，副本崩了，數(shù)據(jù)全部紊亂，大片數(shù)據(jù)遺失……”

　　“核心數(shù)據(jù)出病毒了！”

　　“能弄好嗎？”

　　“不知道，很麻煩……”

　　世界關閉，她被黑暗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