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程曉生
往生境,乃修真者的最高境界。
如果非要在往生境之后憑空捏造出來三個境界的話……
第十個境界,或許可以叫“極樂境”。
畢竟,往生極樂嘛。
第十一個境界呢?
或許省事兒點,第十一和第十二境,就叫“小乘”和“大乘”得了。
當(dāng)然,“離相境”和“無為境”好像也不錯。
還有一件事。
自己的巔峰境界,應(yīng)該是什么呢?
是該謙虛點兒,當(dāng)個“極樂境”的高手呢,還是索性便是“無為境”或是“大乘境”得了。
要不要再給自己杜撰個門派出來?
比如某些個早已蕩然無存的上古門派?
或者更周全一些,選一個三千多年前死掉的惡靈的故事來當(dāng)做自己的經(jīng)歷:三千多年前的傳奇人物,一代宗師,威震宇內(nèi)!為了抵御魔族的入侵,為了整個修真界的未來,親率數(shù)千弟子門人奮戰(zhàn)沙場,最終為“界”捐軀。幸而老天有眼,元神不滅。蹉跎三千歲月,終于轉(zhuǎn)世輪回。奈何時運不濟,淪為天廢,落腳于南山……
穆靈來的時候,許放正在廚房里一邊做飯一邊打著吹牛的草稿——吹牛真的需要打個草稿,不然吹的沒邊兒沒沿兒的,就不好收場了。
“這是偷了誰家的雞?。俊蹦蚂`嗅著雞肉的噴香,跟許放打趣,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偷什么偷,山上的野雞?!痹S放道,“我琢磨著哪天在秘境里養(yǎng)點兒雞鴨牛羊,你覺得如何?”
“挺好啊?!蹦蚂`道,“你的秘境雖然不大,可養(yǎng)點兒家禽牲畜,也還是可以的?!蹦蚂`說著,伸手捏出了鍋里的一塊雞肝,嘗了一口,“唔,味道真不錯?!?p> “你不是已經(jīng)辟谷了嗎?還吃?”
“口腹之欲,很多時候與需不需要吃,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蹦蚂`笑了一聲,站在灶臺邊,對正在往鍋里繼續(xù)添加調(diào)料的許放說道:“我跟韓進聊了聊,也偷偷的查探了一下他的修為。他呀,劍證上輸給了葉輕寒,心里很憋屈。如今正奮發(fā)圖強,以期報仇呢。所以,若是所料不差,他應(yīng)該會在今夏涅槃。具體的時間么,等會兒我去找林悠然,讓她幫忙再推演一下?!?p> 許放腦海中浮現(xiàn)著韓進的模樣,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看啃著雞肝的穆靈,許放挑著眉毛說道:“你不是個講道理的魔族嗎?暗算韓進,不算是什么講道理的事情吧?”
“算。”
“算?算什么道理?”
“大局為重。”
“大局?”
“讓你變得更強,就是大局。”
許放有些啼笑皆非,“咋?我強不強,還關(guān)乎天下大局了?作為救世主,天選之子,我是不是注定了要成為天下最強之人?”
穆靈沒有搭話,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許放一眼,轉(zhuǎn)身往外走。
許放也不理她,做好了飯盛出來,在院子里擺了張桌子,一邊吹風(fēng),一邊喝酒吃肉,瀟灑愜意的不行。唯一的遺憾就是酒差了點兒,實在是不如“拂曉”那般味道絕妙。
可惜,“拂曉”早就被許放今天一小口明天一大口的喝完了。
桌上堆滿了骨頭渣的時候,南山上又來了客人。
來人是百刀盟盟主俞曉風(fēng)的摯友,青州程家的公子。
程公子臉上帶著笑,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先是客套的自我介紹一番,之后便開始把話題扯到了陣法之上。先從《五三》談起,漸漸延伸到陣法的基礎(chǔ)原理。
許放喝了點兒酒,也是談興高漲,一時興起,跟程公子聊了聊自己對陣法的理解。
“你這看法,程某不敢茍同。愚以為,天下陣法,無不在陰陽五行之間,違背五行生克之理,豈能成陣?”
“為什么不行呢?就好比蓋房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蓋起來就是了嘛。嗯,舉個例子吧。比如九宮門的《九宮陣》,就是不依五行生克的。九宮之間,各自為陣……”
“《九宮陣》如何,我不清楚,但即便如你所言,九宮各自為陣,但若要統(tǒng)一反應(yīng),也必然有其關(guān)聯(lián)所在……”
“你即不清楚,如何敢否認?”
“道理上就是如此,我雖不知《九宮陣》如何,但天下萬法,變不離宗……”
“何為宗?不過前人所設(shè)。如山路一般,前人開路后人行,便宜了后人,卻也限制了后人……”
“哈,聽你這口氣,莫不是想要開宗立派?”
“還真想過。宗師無種,能者可居。不說這個,還是說回陣法上。這樣,我跟你說個小巧的陣法,你琢磨琢磨……”
“你這陣法不錯,雖然沒什么大用,但卻十分精妙神奇。不過,我不認為你這陣法沒有依照五行生克布局。你看這里……”
“看這里做什么,這里是輔助。另外,我可沒說一定不能按照五行生克布陣。我只是說可以不依照,沒說必須不依照?!?p> “你先前就是這個意思!”
“扯淡!我懶得跟你抬杠。”
“什么抬杠,就是學(xué)術(shù)研究。生氣做什么,本就是你描述的不清楚。我不與你計較。來來來,咱們再看這個小陣法……”
夜色漸濃。
程曉生說是有事要先回百刀盟,改日再來聊。
許放的心情很不好,對這個執(zhí)拗的家伙,沒什么好感?!案娜諅€毛線,你別來了,氣人?!?p> “哈哈,告辭?!背虝陨χ吡恕?p> 許放沖著程曉生的背影啐了一口,對這種固執(zhí)又說不通道理的家伙,十分反感。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抬杠不僅會口干舌燥,還挺累的。
時候也不早了,許放直接回了臥室,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許放剛睜開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床邊的程曉生。
“我去!”許放閉上眼,背過身去,不想說話。
“昨天你說的事情,我很認真的推演了一下。嗯……”程曉生道,“厲害,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確實未必要遵循五行生克。這件事,我錯了?!?p> 許放回過頭,看著程曉生,嘴角一抽,道:“早不能認真推演一下?在這跟我磨嘴皮子?!闭f罷,又打了個哈欠,“大哥,這才什么時辰,你很招人煩你知道嗎?”
“知道啊,很多人都這么說?!背虝陨恍Γ敖o你看個好玩的東西?!闭f著,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個精致小巧的丹爐?!澳憧??!?p> 許放摳了一下眼角的眼屎,看了那丹爐一眼,閉上眼,又打了個哈欠,道:“咋?”
“你再仔細看看,你不覺得我這個丹爐的煉制方法很神奇嗎?”
許放懶得睜開眼再去看那丹爐,因為他的修為不過煉氣七層,眼力有限的很,根本看不出丹爐的煉制方法有什么神奇之處。他苦笑一聲,想了想,回道:“一般?!?p> “這還叫一般?這可是我用盤根法煉制的。這種古法,很少有人能用的出來的?!?p> 盤根法?
這種煉器之法,許放倒是知道的。
再看程曉生那一臉顯擺的模樣,許放覺得好笑,忍不住說道:“程公子啊,怎么跟你說呢。嗯……修真者習(xí)慣于敝帚自珍,再加上各種意外,以及悠久的修真歷史,便會導(dǎo)致很多古老的東西失傳。因為失傳了,不明真相,所以容易有以訛傳訛的狀況出現(xiàn)。以至于讓人形成但凡古老的東西,都是好東西的認知。”
“唔,確實有可能。在蠻州,就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過一部功法。在發(fā)現(xiàn)之前,江湖傳聞?wù)f這功法有多神奇,可真正發(fā)掘出來才知道,不過是夸大其詞?!?p> 許放笑了一聲,繼續(xù)說道:“古老的東西,有些確實極好。但有些,其實并不算好。”
“這是自然,就好比……”
許放直接打斷了程曉生的話,繼續(xù)說道:“特別是那些被歷史長河淘汰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盤根法是被淘汰的?”
“對!”
“我不這么認為。盤根法的精妙,很多人并不理解。我們不能因為我們能力有限,無法使用盤根法,就認為盤根法應(yīng)該被淘汰。就好比我們沒見過仙人,便能認為仙人不存在嗎?”
“這與能力和認知無關(guān)。煉器么,就是將材料強化,以為工具。若是達不到這種目的,或是達到這種目的會很困難,自然也就……”
“有困難就攻克困難……”
對于許放而言,又是一天難熬的日子。
如果不是程曉生帶來了美酒佳肴,許放十分懷疑自己會不會仗著“高手”的身份讓程曉生趕緊滾蛋。這家伙,實在是太喜歡抬杠了。
特別是關(guān)于修真學(xué)術(shù)的問題,簡直就不能提。他總是能找到“杠點”,任何事情,不跟你掰扯清楚了,就不肯善罷甘休。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家伙還算講道理,一旦意識到自己錯了,就會很誠懇的認錯。
許放是不喜歡跟人抬杠的??杉热蛔隽恕案呤帧钡娜嗽O(shè),那就必須讓程曉生服氣,不然自己“高手”的權(quán)威被撼動的話,會讓自己沒有安全感。所以,他磨破了嘴皮子,也要讓程曉生認錯。
酒過三巡,許放見程曉生又要往修真學(xué)術(shù)上扯,趕緊打斷了他的話,找了個抬不起杠的話題。“你的名字,跟俞曉風(fēng)的名字很像啊。”
“哦,我們是發(fā)小,我父親與她父親,亦是至交好友。兩位長輩認為,修真之人,當(dāng)曉天理,明正道,所以給我們的名字的中字,都取了個‘曉’字?!?p> “曉天理,明正道。那怎么沒人叫‘曉明’呢?你看,你叫‘曉明’,俞曉風(fēng)叫‘曉紅’,多好啊?!?p> “曉明好說,曉紅怎么講?”
“啊……紅……運氣好嘛?!?p> “有道理,修真呢,確實需要一些運氣?!背虝陨锌溃坝行┤?,即便天資卓絕,不走運,也是不好。哎許放,你覺得運氣這東西,是否可以把握?我覺得,運氣,當(dāng)為天地之?dāng)?shù),應(yīng)該是可以推演的。而且,據(jù)說一些往生境的絕世高手,便能推演天下氣運。天下能推,個人呢?是否也可以?”
許放嘴角一抽,心說:“你去擺攤兒算命得了?!笨谥袇s道:“來來來,喝酒。呀,這酒真不錯哈……”
好不容易打發(fā)走了程曉生,許放準(zhǔn)備好好休息一下,穆靈又來了。
穆靈笑著說道:“青州程家的這位公子,資質(zhì)不錯。而且,早已可以涅槃,卻是壓制修為,穩(wěn)定在分神后期。這樣,會讓他的元神質(zhì)量極好,想來初元的品質(zhì),也會非常好的?!?p> 許放打了個酒嗝兒,苦笑道:“咱能別總惦記著人的初元行嗎?你也說了,他元神極好,這樣的人,涅槃應(yīng)該不會有意外。所以,就算是能破了他渡劫時布下的禁制,又如何能輕易睡了他?”
“也是,得想個辦法才行?!?p> 許放給了穆靈一個白眼,“你又來做什么?”
“林悠然同意了?!蹦蚂`笑道,“不得不承認,林悠然雖然戰(zhàn)斗力幾乎沒有,但功能性,還是很好的。至少,在破陣、推演的能力上,我是望塵莫及?!鳖D了頓,穆靈又道:“修行路上,總難免會遇到各種麻煩,也總難免會需要旁人的幫助。你最近好似也挺閑的,倒是不如將林悠然收入麾下。將來也許能幫你的大忙。”
許放斜了穆靈一眼,想問問她勸說林悠然需要一天多的時間嗎?不過想來也不重要,她可能又去忙別的事情了——比如跟韓進幽會,最近她常常跟韓進在一起。沉吟片刻,許放問道:“你是怎么讓林悠然同意的?”
穆靈笑一聲,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她如何敢不同意?更何況,她對韓進師徒,也沒什么好感,巴不得借刀殺人呢。”
“她知道你是魔族了?”
穆靈問:“重要嗎?不論她知道與否,只要她想活著,只要她還想修復(fù)自己的身體,就只能躺平了,任由我擺布?!?p> 許放的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幅不和諧的畫面。
“我只是打個比方?!蹦蚂`說道,“不要想歪了。”
“哈哈,沒有,我這人正經(jīng)的很。”許放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酒嗝兒,“哎呀,累了,睡覺?!碧傻乖诖采?,回想著穆靈的話,許放心下唏噓。
他聽得出來,穆靈話里有話。
她無非就是想告訴自己,自己也應(yīng)該躺平了。
許放發(fā)現(xiàn),自己很不喜歡穆靈這個人。
這人說不上特別壞,但也絕對不算個好人。
而且,她知道的太多了!
這樣很不好!
穆靈看一眼閉著眼睛假寐的許放,微微一笑,轉(zhuǎn)身離開,下了南山,又去了竹林。
竹林里的那一汪清潭,她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