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士及笑呵呵地為司馬天驕倒?jié)M一杯四季佳釀,后者也是笑容滿面地接過,倆人和和氣氣,哪里還有半點劍拔弩張的架勢。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便坐下了。
一旁努力裝死的錢友至實在受不了這醉人的酒香,不由輕輕咳嗽出聲。
可二人像是沒有聽見,寒暄著舉杯,自顧暢飲。不敢驚擾了兩位大佬的雅興,錢友至只好望眼欲穿地干忍著。眼看倆人越喝越嗨,小小酒壺傾斜的幅度越來越大,即將見底,他再也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可是四季佳釀,他今天已經(jīng)造足了孽,把這輩子都不一定再有機會吃上的云魚給糟蹋了,要是再白白錯過國酒四季,怕是半夜三更會從床上蹦跳起來沖去源湖練習(xí)潛泳,不浮上來那種。
今天就算挨上一頓毒打,只要不死,也要把酒喝上!
似要把嗓子眼給咳出來的咳嗽聲終于還是成功引起了倆人的注意,主要是他一邊咳嗽還一邊使勁顫抖,三百來斤的肥肉把桌子震得跟地動似的,想忽略都難。
“呦~你看我這腦子,差點把錢公子給忘了,恕罪恕罪,小老兒給您滿上?!?p> 說著,白士及就要起身為他斟酒,奈何美酒喝多,頗為上頭,一個站立不穩(wěn)差點摔倒。眼看酒壺就要脫手飛出去,錢友至趕忙起身將他的手掌牢牢握住,順手拿走了酒壺,瞇著小眼樂呵呵笑道:“不敢勞白樓主大駕,本公子自己來,自己來。”
白士及拍了拍他的手掌,也不強求,重新坐下,露出和善笑容。
司馬天驕只是瞥了正暗自竊喜的錢友至一眼,便不再理會。夾了一口菜,突然漫不經(jīng)心地問白士及道:“白樓主方才是和洪家的哪位前輩在喝酒?”
提到洪家,白士及的酒意頓時清醒了大半,運氣將酒勁逼退,微微坐直腰桿,只是臉上紅潤依舊,眼神迷離,坦言道:“是洪家老三,洪蘭!”
司馬天驕微微一愣,驚訝道:“竟然是她!”
洪蘭這個名字在年輕一輩的耳中或許陌生,但對熟悉各家各派的司馬天驕來說,如雷貫耳!
放在六十年前洪家鐵木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同于其她叫的上名號的女子,要么靠傾國傾城的姿色身段,要么靠多才多藝的個人魅力,還有的靠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洪蘭都不是,她只靠一個字——狠!
其狠有三!
一是打架狠!
洪家剛?cè)腭v南方時,云州的勢力宛如一片散沙,好不夸張地說,一座山頭便是一個匪窩。之所以能夠有今天的和諧安寧,靠得不是德高望重的洪大爺,也不是戰(zhàn)力無雙的洪二爺,而是兄妹五人中唯一的女子——老三洪蘭!她一個婦人帶著洪家老四和老五兩位胞弟,從云州最東邊的東兆山脈一直打到了最西邊的西平山脈。姐弟三人,靠著三對鐵拳,三雙鞭腿,硬生生將云州打穿,所過之處,無人不服,成功奠定了洪家扎根云州的基礎(chǔ)。
二是殺妖狠!
當(dāng)年云州邊境雖有洪二爺把守,人手卻嚴(yán)重不足,對付妖林也缺乏經(jīng)驗,無數(shù)妖物潛入云州,為禍四方。這樣險峻的局勢,依舊是剛剛平定內(nèi)患的洪蘭姐弟仨人負(fù)責(zé)清剿這些個漏網(wǎng)之魚。與對付匪患不同,對待妖物,姐弟三人沒有絲毫留手,只要遇到,必定橫尸遍野,凡是關(guān)節(jié)扭曲錯位最為嚴(yán)重,死相最為凄慘的妖尸,一定是出自洪蘭之手!他們的除妖舉措,也變相地贏得了云州百姓的愛戴,甚至是匪徒們的尊重。因為如果不是洪蘭留手,這些個山賊土匪的下場,不會比那些妖物好到哪里去。
三便是教徒狠!
洪蘭年輕時最喜歡收徒,她的眼光也很犀利,每一個徒弟都是天賦異稟,實力高強。而她收徒的方式也頗為狠厲,同意最好,一切好說??梢菦]眼力見不同意……她便會威逼利誘,實在不行,直接動手搶人,反正沒人敢攔著,有膽子出手的基本骨頭都散了架,箐國第一擒拿高手可不是誰都能惹的。
可惜的是……到了今天,她收的一眾徒弟,還活著的沒有幾個,大多死在了南方邊境。
洪蘭教徒弟總共就分兩步,第一步打基礎(chǔ),第二步把人直接扔進妖林,能活著回來便可以出師。妖林的恐怖,言語無法說明,只知道十個人進去,全軍覆沒是常態(tài),能有一個活著回來很困難,有兩個是奇跡,三個……至今還沒發(fā)生過。
好在,她老人家年老后收斂不少也低調(diào)了許多,但這并不代表鐵木蘭的威名就不復(fù)存在,江湖至今依舊流傳著她老人家的傳說。
司馬天驕之所以對洪蘭如此熟悉,就是因為她正是父親再三叮囑絕對不能招惹的人之一。
沉默地盯著玉盆內(nèi)黑不溜秋的云魚,司馬天驕微微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對正要把酒壺往嘴里倒的錢友至問道:“這條云魚你是哪里得來的?”
說什么親自去云河撈上來的鬼話,他自然是不會信的。就憑那三百來斤的體重,別說是只存在于云河中央的云魚,就算是河岸邊最為常見的草魚,錢友至都沒那個本事抓得上來。
只要下河,必定沉底!
錢友至心中一驚,停下動作,眼神躲閃,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就在他絞盡腦汁準(zhǔn)備謊稱是從市集上無意中淘來的時候。
白士及也反應(yīng)了過來,猜測道:“錢公子……莫不是已經(jīng)見過洪蘭前輩了?”
之前一直想著如何應(yīng)付司馬天驕,倒是沒注意到云魚的出處?,F(xiàn)在想想,他錢友至一個二流商賈世家的紈绔子弟,哪里來的門路能夠弄到云魚這種一流世家都難以拿出手稀奇物種!
恰巧洪蘭也帶了云魚來閑樓吃飯,出手就是兩條,二者之間要是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他白士及是不信的。
“咳咳~確實在門口遇到過?!?p> 知道含糊不過去,錢友至只好點頭承認(rèn),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些不自信,聲音很低。
看出他的心虛,司馬天驕心中涌起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狐疑道:“你該不會是哪里得罪了老前輩吧?”
“沒有沒有!我哪里敢啊,只是……只是有些誤會……”
錢友至趕緊搖頭否認(rèn)!
誤會!
司馬天驕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突然坐直身板,嚴(yán)肅道:“錢友至,你給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講述一遍!”
很明顯,云魚是洪蘭帶來的,能從洪蘭手中拿到魚,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洪蘭親自送給他的,要么就是他錢友至膽大包天干擾后廚,偷偷把魚給轉(zhuǎn)到自己名下的!
要是前一種可能,皆大歡喜,他不僅不會因為剛才的事責(zé)罰錢友至,還要大大地褒獎,賞賜他??梢呛笳摺沦~舊賬一起算,他不介意替錢家長輩好好教育這個敗家玩意兒一番!
無奈之下,錢友至只好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的復(fù)述出來。當(dāng)然,事情依舊是那個事情,只不過略加修飾,讓嘴下的自己成了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債主,在合情合理地溫柔要債。
聽著聽著,司馬天驕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一直到錢友至講完,他都沒有出聲。
白士及則恍然,他之前一直疑惑那個年輕書生的身份,能夠得到洪蘭的敬佩和賞識,應(yīng)該來頭不小才是,沒想到真就如此普通,甚至還欠了錢友至一大筆銀兩。
許久,回過神來的司馬天驕對錢友至吩咐道:“按照洪蘭老前輩說的做,不僅要把剩余的銀兩都轉(zhuǎn)交到那個書生手里,還要跟他打好關(guān)系,能不能挽回你在洪家的形象,全靠那個叫郭子斌的書生,你聽明白沒有?”
“可是……”
錢友至有些猶豫,剛和姓郭的撕破臉皮,摔鏡子容易,破鏡重圓可就要困難得多。
“沒有可是!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是安安分分地做紈绔吧,錢家……不如交給你老爹在外面留下的野種!”
司馬天驕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再理會,重新對白士及問道:“是洪蘭助你突破的吧?”
“正是!”
白士及大方承認(rèn),淡然自若,沒有絲毫要遮掩的意思。
司馬天驕皺眉問道:“白樓主都說了什么?”
洪蘭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拿的越多,還的也不可能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