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教朕寫字吧
王之烊微抿了一口茶水，溫聲道，“阿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p> 魏行知心神一震，對啊，雖說虎毒不食子，可若為利益？
《唐會要》記載，武氏昭儀之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殺之，上遂有廢后之意。焉知程太傅不會為了想要除掉她，而親手除掉自己的女兒嫁禍給她？
畢竟她一死，得利最大的可不就是程家嗎？
看著魏行知的神色，王之烊會心一笑，明白她是想通了。這世間萬事，有時候越是不可能，就越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個。
魏行知看向馬淮，“你照顧好阿烊，我該入宮了。晚些帶個太醫(yī)回來給阿烊看看?！?p> 說罷，她干脆利落的推門而出，傅蓮子老老實實關(guān)上門跟在她身后。
待門關(guān)上后，王之烊溫潤的眼眸才浮現(xiàn)冷意，放下手中的杯盞，臉色暗沉的可怕，皇帝要阿知入宮伴駕，是真為處理朝政，還是有非分之想。
越想心頭越梗，他揉了揉眉心，對馬淮說，“回去吧?！?p> 一進了御書房，就撲面而來一陣涼氣，雖說接連下了三天的雨，可夏日的天還是悶熱的可怕。
皇帝這兒倒好，什么時候熱就擺上三兩個冰盆，再冰鎮(zhèn)上幾個酸梅湯，再加上皇帝本人就是個活生生的空調(diào)，魏行知在御書房還真的感知不到一點悶熱。
三彎腿香幾上擱著香爐，焚著龍涎香，倒是提神又不刺激。
魏行知進了行了個禮，萬俟謙就從奏折堆得滿山高的桌岸上抬起頭，“來了？”語氣熟稔的如同嘮家常一樣。
“是。”經(jīng)過短暫的相處，魏行知對皇帝也不像之前那般恐懼了。
“程二姑娘落葬了？”萬俟謙放下手中的朱批，邊說邊將手邊的奏折丟給魏行知，“這是禮部侍郎遠律的折子，關(guān)于招納官員，填充空缺官位的，你看看?！?p> 魏行知靈活的抬手接過折子，翻開來看。
遠大人的這份折子，意思是空缺的官位暫時由下方的人頂替上去，再行招納科考，擇取天下賢臣任職。
“遠大人思慮周全，臣無異議?？瓶贾拢娇煸胶?。”魏行知抬頭，“不過臣以為，世家子弟也該與天下讀書人一般，一同參與科考，而非世襲罔替其父職父爵。臣記得和順侯府的世子，年紀輕輕就仰仗和順候封了個戶部從三品要職……”
“若朝中官員皆是如此，長久以往，恐怕就沒有天下讀書人出頭之路。世家子弟也只會依賴族中長輩為其鋪路，而有恃無恐?！?p> 萬俟謙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錯，那朕再頒布一道指令，所有世家子弟也要一同科考，魏卿任主考官，以求公平公正?！?p> “臣遵旨?！蔽盒兄葜x，遂又想起之前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偷錢的百姓，又道，“陛下，臣想過問一句，國庫可算充盈？”
萬俟謙眼眸微動，從右邊批閱好了的奏折中抽出一道來自戶部尚書的折子，“過來。”
魏行知上前幾步，站在萬俟謙對面，等著萬俟謙將手中的折子遞過來，誰知萬俟謙見她久久沒有動靜，皺著眉抬頭，眼神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位置。
“啊？”那位置平日不是李多寶的位置嗎？
萬俟謙臉色微沉，“過來。”
魏行知邁著步子走了過去，站在萬俟謙身旁，垂眸朝攤開的奏折上看過去，“經(jīng)西蜀一戰(zhàn)，國庫確實虧空的厲害，可幾次重稅下來，國庫也算充盈……”
幾乎是一瞬間，魏行知就想起了文景之治。西漢漢文帝和漢景帝統(tǒng)治時期，也是多經(jīng)戰(zhàn)亂，社會經(jīng)濟凋零。但文帝和景帝卻并未采取加重稅務(wù)的政策，反而是黃老治術(shù)，輕搖賦稅，與民休息。
“陛下，臣有一事，理應(yīng)向陛下稟報?！?p> “你與朕不必如此見外?！比f俟謙側(cè)眸。
魏行知雙膝跪地，“陛下，臣前幾日下朝回家，遇城中人士竟有交完稅務(wù)就無法生活之人，臣覺得，皇城繁榮昌盛都有如此百姓，那像臨川，涼州這樣貧苦的地方，是否因為稅務(wù)更加艱難。”
“嗯。”
“臣斗膽，懇請陛下實行輕搖賦稅，與民休息之政，將稅務(wù)改為十五稅一……”魏行知悄悄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萬俟謙。
十五稅一??！她這么說會不會太夸張了？戰(zhàn)國時，十一而稅，便已經(jīng)是王者之政了，十五稅一，她怕皇帝直接下令把她斬了。
然而，想象中的盛怒沒有來。反倒是萬俟謙十分平靜的突出了一個字，“準。”
這回輪到魏行知震驚了，她錯愕的抬起頭，“陛下，您的意思是，十五稅一，您能接受？”
“這有何接受不了？”萬俟謙眼眸低垂，饒有興趣的看著魏行知臉上的驚愕，“愛卿身為帝師，有治世之能，朕信你?！?p> 他伸出手，握住魏行知的手，冰冰涼涼的觸感一下子將魏行知游離的神思給激了回去，“起來吧，別跪著了?！?p> 魏行知卻并沒有起來反而順勢道，“陛下，臣還有一事，想請求陛下?！?p> “嗯？魏卿，沒人教過你見好就收嗎？”萬俟謙收回手，拿起架子上的狼毫，在指骨間打著旋兒的把玩。
若是魏行知仔細看，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樣玩筆的姿勢，她經(jīng)常在同學(xué)的手上看到過。
然而此刻，她滿腦子都是王之烊的身體，壓根沒有注意到，她裝作聽不懂萬俟謙話里的意思，仍舊堅定的說，“陛下，上次您也見到了臣的好友傷重在身，這些年求了多少大夫都無能為力，宮中御醫(yī)醫(yī)術(shù)精湛，臣想求陛下讓太醫(yī)院院首去看看臣的好友。”
萬俟謙把玩著手中的狼毫，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雙目若有所思的看著魏行知。她此刻的樣子，收斂了戾氣張揚，乖順的跟只貓似的。
“可以?！?p> 魏行知嘴角咧出笑意。
“不過……”
魏行知的笑意又僵在了嘴角，皇上您說話能別大喘氣嗎？
“不過什么？”魏行知心底忐忑起來，她身上有什么是值得皇帝圖謀的？
萬俟謙看了看她骨節(jié)分明的指骨，淡淡的勾了勾唇，“教朕寫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