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兩難
待王勤芳和徐連翹出去以后，胡冠軍靜默了一會兒，抬起眼簾，望著面前眉目英俊的青年，他緩緩說道：“趙……”
“哎，老胡，你有啥話就直說吧，咱倆之間不用見外?！壁w鈺趴近道。
“我……我想把……把鳳凰村交……交給你……”胡冠軍費力說完，似是完成了一樁心愿一樣，長長地吁了口氣。
看到趙鈺忽然變得嚴肅的表情，他的心再次懸了起來，“趙……你不……不愿意……”
趙鈺抬起眼簾，看著眼神忐忑的胡冠軍，沉聲說道：“大家伙兒都等著你病愈歸隊呢，你把村子交給我算咋回事，你不回去了嗎？”
胡冠軍的臉上露出一絲悵惘的表情，過了幾秒鐘，他似是想開了，神色間又變得坦然，他看著趙鈺，嘴角微微上揚，笑道：“我……恐怕回……回不去了……”
“瞎說！張主任說了，你只要積極配合后續(xù)的康復治療，一定能好起來的，重新站起來也不是問題。”
“趙……”胡冠軍抬起手，示意趙鈺冷靜，“我能……等……也配……配合……但咱……咱村等不……等不得啊……”
趙鈺沉默了。
胡冠軍這句等不得算是戳到他的心窩里了，是啊，就算所有的人都能等待胡冠軍康復出院，可鳳凰村的脫貧攻堅工作卻不能因此而停滯不前。
“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只有你……趙……你能……帶著……鄉(xiāng)親們朝前走……我觀察你很久了……你是個能干事的人……不僅責任心強……而且處處站在農民的立場說話……我想把這挑子交給你……卻怕耽擱你……的前途……”胡冠軍口齒不清，但字字句句戳在趙鈺心上。
“你是萬中選一的選調生，是國家……重點培養(yǎng)的……干部……你考慮考慮……我不強求……”胡冠軍說道。
胡冠軍雖然很想讓趙鈺接過鳳凰村駐村第一書記的重擔，但考慮到趙鈺的身份和前途，他幾次想提又打住，最近一段時間，他吃不下睡不著，一心只想著這件事。妻子雖然嘴上不說，但卻是最了解他心思的人，所以剛才他說想和趙鈺單獨談談時，她立刻就把空間讓給他們了。
趙鈺認真思考胡冠軍的建議。
其實這次回村之后，夜深人靜之際，他望著隔壁的空床，總是恍惚覺得胡冠軍還在身邊。那一個個熟悉的夜晚，他在宿舍里舉著啞鈴鍛煉身體，老胡則一邊泡腳一邊低著頭寫工作日記，雖然彼此間干著毫不相干的事，可偏偏給人帶來一種輕松和愉悅的感覺，兩人覺得悶了，經常會開上幾句玩笑，嘻嘻哈哈笑上一通后，再大的煩惱也煙消云散了。他曾以為這將會是他今后生活的常態(tài)，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常常會在深夜給他蓋被子，會把碗里的肉夾給他吃的老胡，突然就倒下了。
老胡是累病的。別人不了解，可與老胡同吃共住的他卻了解得很。別人干活干十分，他能干十二分，十八分，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老胡為了村里扶貧的事，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就連現(xiàn)在，經歷過兩次大手術，險些把性命交待在這兒的胡冠軍想得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心心念念的鳳凰村。
和老胡比起來，他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剛才老胡說要把鳳凰村交給他的時候，他的腦子里竟有片刻的猶豫。之前上級領導找他談話，問他駐村工作還要多久，他回答說延期一年，明年三月份到期。領導說想在他結束駐村工作之后，把他借調到市委工作。他心動了，不是每個選調生都有進市委工作的機會，他心里明白，只要好好干，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做好了明年春天回城的準備。
他打算等事情有眉目了再告訴徐連翹，畢竟為了他們的將來打算，他回城工作是最佳選擇。
可就在這個艮節(jié)兒上，胡冠軍卻病倒了，駐村工作隊只有他和老胡兩個人，老胡倒下了，那就剩他一個人了。現(xiàn)在老胡的意思是把鳳凰村交給他，那他是該接受老胡的請求，留下繼續(xù)為鳳凰村服務，還是委婉回絕，為將來回城做準備呢。
離開醫(yī)院，趙鈺請徐連翹去市區(qū)一家有名的川菜館吃午飯。
“你愛吃辣的，這家川菜做得挺地道，這是菜單，你點吧?！壁w鈺把菜單遞給徐連翹。
徐連翹翻開菜單一看，不由得在心里嘟噥起來，一盤炒包菜就要32塊，殺人也不過如此吧，還有紅燒排骨，就這拇指粗細的幾塊要68塊，在鎮(zhèn)上的集市，68塊錢能買好幾斤豬排，夠他們吃上好幾頓呢。
“都這么貴啊，咱倆換一家吃吧，我吃啥都行，不挑……”
徐連翹抬頭看向對面的趙鈺，發(fā)現(xiàn)他兩眼僵直，視線盯著她的身后，不禁收口，轉過頭，看了看背后的墻壁。
“趙鈺！”她拿著菜單在他眼前晃了晃。
趙鈺猛地回神，“點好了嗎？我叫服務員?！彼麆傁胩纸腥耍瑓s被徐連翹按住手腕，“我還沒看好呢?！?p> 趙鈺收回手，“哦，那你慢慢點，不著急?！?p> 徐連翹合上菜單，蹙眉看著趙鈺，問道：“你咋回事？從醫(yī)院出來就魂不守舍的，是胡書記跟你說什么了？”
趙鈺看她一眼，“沒，沒說啥?！?p> “趙鈺！”
他有沒有事，情緒好不好，她一眼就看穿了，他故意繞開不說，反而讓她心里不踏實。
趙鈺心知這事瞞不住也不能瞞，他思忖片刻，開口道：“翹翹，我之前跟你提過一嘴，到了明年春天我駐村就滿三年了?！?p> “嗯，我知道啊，本來今年春天你就可以回城了，但為了咱村，你延了一年。這我和胡書記都清楚呀?！毙爝B翹點頭道。
“我……”趙鈺頓了頓，看著徐連翹，“之前領導找我談話，想把我借調到市委工作，可就在剛才，老胡跟我說，想把他身上的擔子交給我?！?p> 徐連翹愣住了。
胡冠軍剛才把趙鈺單獨留下來，是想讓趙鈺接過駐村第一書記的重擔啊，可上級領導又想把趙鈺調回去，所以他才會陷入沉思，心事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