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口才,白無絕甘拜下風(fēng),而現(xiàn)實,逼她不得不低頭。
林沐最先確然與她起過矛盾,但東湛一行,日夜相處,林沐恩怨分明,忠心赤膽,久而久之,情誼漸生,白無絕雖然沒有表白過,心底里卻很是認(rèn)可林沐的。
尤其林沐還是小五的人,若丟了命,白無絕怎么跟弟弟交代?
而當(dāng)巽,身為妖族,劍腭虎蟻那次,他不受隕心香所控,已然得到白無絕欣賞,后來駕車為馬,毫無怨言,不傷人,不好斗,更是難得之品質(zhì)。
獵妖誅邪,乃白氏大宗族規(guī),白無絕肯為他破例,顯然接納了他。
雷劍這小子,初相識,不討喜,甚至張揚(yáng)跋扈令人生厭,一相處,才發(fā)現(xiàn)他只是身嬌肉貴,養(yǎng)的高高在上,以為人人都想攀附于他,而他一旦放下身段,居然真誠的可愛。
為朋友兩肋插刀,這小子干得出來,一如武極宮挺身偏袒,白無絕說不感動是假的。
說到底,殺手的目標(biāo)是她。
“你想叫我怎么死?”白無絕問。
“自行廢武,自絕經(jīng)脈?!迸畾⑹謿埧岬氐馈?p> 白無絕點頭:“好。”
一旦做出決定,她就毫不遲疑,并指戳向丹田氣海,額間玄水印紋明滅不定。
“砰砰砰……”
突地,幾道人體倒地的聲音。
白無絕猛被驚醒,動作中止,只見林沐三人倒在了地上,而挾制他們的殺手,胸口汩汩淌血,一命嗚呼了。
“王妃!”
驀地出現(xiàn)了四個男子,他們頭發(fā)極短,茬兒是黑的,隱透青皮。
如果管大春在這兒,立刻能大笑出聲,口沒遮攔地叫一嗓子:“呀!是你們!禿驢!”
白無絕自然也認(rèn)出他們來,同時還知道其中一個將位武者的名字——徐凈。
徐凈上前行禮,另三人捅死了殺手,各自扶起了林沐、雷劍、當(dāng)巽。
他們怎么來了?
墨千痕也來了么?
白無絕不自覺地朝徐凈四人身后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并無墨千痕的影子。
“撤!”女殺手見勢不妙,再次走為上計。
徐凈振臂一揮:“追!殺!”
嗖嗖嗖嗖,四人刻不容緩,追殺而去。
可憐林沐三人又摔在了地上。
白無絕:“……”
方才數(shù)息之間,從生到死,又從死還生,心情起伏太大,竟連她也有些適應(yīng)不來,有那么一剎,她以為自己真就客死異鄉(xiāng)了。
“唔——”摔了兩次,把林沐摔醒了。
雷劍也五官扭曲,想要醒來。
只有當(dāng)巽,還在醉著。
“二小姐!”林沐一有意識,立刻警覺,尤其鼻間鉆入濃烈血腥味兒,使她猛然跳起,保護(hù)在了白無絕身邊。
“誰干的?!”雷劍睜眼,便瞧見自己的守護(hù)武者無一幸免全部身死,登時暴跳如雷。
不用白無絕解釋,他下一眼就看見了三名蒙面黑衣人的尸體,雙拳咔嘣握響,恨聲道:“是那群殺手!”
“二小姐,你怎么樣?沒事吧?”林沐擔(dān)憂地掃視白無絕渾身上下。
“沒事?!卑谉o絕搖搖頭。
雷劍神情悲痛地挨個查看過陪伴自己多年的守護(hù)武者,沉聲道:“那群殺手究竟什么來歷?一下子殺我八個將位,絕非籍籍無名之輩。”
“不知道?!绷帚迦鐚嵉馈?p> “不知道?殺手一路銜尾,頻頻暗殺,你跟我說你不知道?”雷劍嘶吼。
林沐體諒他死了八名同伴,難得地沒有抗聲。
“亡旗行刺,歸心館傳信,別以為本少門主不知道你們的伎倆,天下間怎么可能會有歸心館不知道的東西?”雷劍以為她故意隱瞞。
林沐無語。
“你不說?哼!不說拉倒!本少門主自己查!刺客殺手一丘之貉,兒戲人命,生殺予奪,你等著!本少門主搗了殺手老窩,下一個就輪到你亡旗!”
滿地熟悉的面孔,雷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潸然淚下,嘴里那些發(fā)狠的話仿若嗜血詛咒。
“盡管來便是?!绷帚暹€是回了一句,“現(xiàn)在,你最好節(jié)哀順變,讓這些人入土為安,否則殺手再來,你連給他們收尸的機(jī)會都沒有了?!?p> “殺手再來,我就……”
林沐哼笑:“烏陽門少主竟是個小孩子么?意氣用事,毫無益處,以你的階位,只有隨這些守護(hù)武者們共赴黃泉的下場。”
雷劍:“……”
“還不過來幫忙?”林沐甩出把類如兵器,更如農(nóng)具,用來掘土的長柄鐵鏟。
雷劍狠狠揉了一把鼻子,再怎么悲痛,林沐話糙理不糙,入土為安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
白無絕靜靜地望著兩人忙活,地上余溫尚存的尸體似對她無言痛斥,白氏大宗?獵妖世家?不得殺傷人命?那這又算什么?被一個啖食妖血擢升實力的半人妖傀,在眼皮子底下殺了八個人,她卻沒能阻止,算不算幫兇?
當(dāng)初,墨清淮也被疾浪弄出的妖傀打傷過,那時她的心跳差點驟停,還擊的無比狠辣,但還是留了妖傀一命,總歸同為人,她不能隨意打殺。
可是這樣的人,還能叫做人嗎?
女殺手實力不弱,食了蝠妖之血,抑得住野性,抑或血主也未強(qiáng)行操控,所以她看起來一切正常,饒是如此,她已經(jīng)視人命如草芥了,妖朔之夜發(fā)起狂來,后果會是什么?
一名帝位妖傀,再加上妖朔狂化,就算有左少邦和墨千痕那種實力的鎮(zhèn)壓,恐也奈她不何。
好在方才徐凈出現(xiàn),說明墨千痕已經(jīng)盯上女殺手了,這小子表面玩得歡脫,私下倒自有章法,只是,他了解女殺手多少?知不知女殺手變成了妖傀,最好妖朔之前解決掉她?
徐凈他們應(yīng)付不來的,墨千痕有沒有親自出動?別到時候女殺手沒殺掉,反折進(jìn)去更多人命。
白無絕深呼吸,鼻間盡是血腥,那味道像是烈火,一路燒進(jìn)她肺里。
“二小姐?!?p> “林沐,我記得你們總旗主與我兩月為期,對吧?”白無絕幾近喃語地道。
“對?!?p> “兩個月……時間有限,她,不能交給你了,我要親手殺她,而她身后那個殿下,我也要從黑暗里揪出來,放太陽底下曬曬?!卑谉o絕語氣幽沉,使得周圍顯出某種陰森恐怖。
之前她總打著能躲則躲早晚離開的念頭,就算那女殺手懷疑為穆錦,她也只是驚了驚,給了點從劍招入手查探身份的建議,而此刻,她已決定徹底身涉其中而行事了。
林沐頭皮緊了緊,道聲:“是!”
剩下的活兒,雷劍沒讓林沐搭手,他親自給自己的守護(hù)武者們整衣衫,擦臉龐,包傷口,把他們一個一個背進(jìn)坑穴,過程之中,雷少門主沒痛哭一聲,但他的眼淚也沒斷過。
守護(hù)武者,這是說得好聽的一個名稱,實際上,只有將自己的神識獻(xiàn)出一縷,發(fā)誓終生效忠主人的人,才叫做守護(hù)武者,等同一種主仆關(guān)系。
沒想到,不可一世的烏陽門少主,居然會為了他的“仆人”掉淚不止,傷心過度。
或許,他本質(zhì)上也是重情重義的吧。
林沐分外動容,頭一次正眼瞧起了那個此刻渾身污泥,滿臉狼藉,卻順眼多了的少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