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妍,請原諒我不辭而別。
不能再連累你了,從三途宮到乾臻郡,你幫了我太多太多,二百八十五年,謝謝你一直陪伴我。
這方天地已無我容身之處,我決定逃去更遠(yuǎn)的地方。
不要為我擔(dān)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的,人心叵測,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但愿將來還有相會之期。
幼華,筆。
高樓林立,霓虹璀璨,總有陰暗之處,陰暗之事,于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悄然發(fā)生。
一座似乎荒廢的樓宇背后,有個年輕人被摁在地上。
“打斷他的腿?!睘槭渍弑尺^身去,點燃一支煙。
手下六人,除了摁人那兩個,另四人配合著,鎖腿的鎖腿,舉棍的舉棍。
“你們什么人?為什么這么做?”年輕人掙動不止。
“白殊,老實點,免得多受皮肉苦?!蹦菫槭渍呱钗豢跓煛?p> “知道我叫白殊?知道還敢這么做?你們是九宗的人!”年輕人不動了,沾了泥土的臉開始沉凝。
為首者不廢話了:“打?!?p> “住手!”清脆一聲,很是震耳,“以多欺少,算什么……呃……呵,抱歉,打擾了,你們繼續(xù),我路過的,馬上走?!?p> 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是個女孩兒,一襲紅衣,剛從古裝秀場上下來似的。
這邊樓后如此安靜,居然誰也沒有聽見她走過來的聲音,仿佛她就那么憑空出現(xiàn)了。
吼完之后,她估計自己幫不上忙,還有可能羊入虎口,連忙要跑。
“站?。 睘槭渍咭淮蚴謩?,拿棍子那兩人就把女孩兒攔住了,“既然看見了,把眼珠子留下吧?!?p> “看見?什么看見?”女孩兒伸出兩只手,在前面摸了一頓空氣。
“瞎子?”為首者嗤笑。
“沒禮貌……沒關(guān)系,敢問好心大哥,最近的客棧在何處?”女孩兒問。
為首者上下打量她一番:“胡言亂語,管你瞎不瞎,去,把她眼珠子給我摳下來?!?p> “不要!救命??!”女孩兒害怕地捂住眼睛。
“別動她!”被摁在地上的白殊猛一扭動,脫出身來。
比他更快的,是一只巴掌,恍惚一片掌影,拿棍子那兩人就扔棍捂臉了。
女孩兒從手指頭縫兒里看見這片掌影,眸光閃了閃,接著她看見一個男人站在了旁邊,第一印象只有兩個字:英俊。
“白勛,當(dāng)心身后?!卑资馔@邊一看,發(fā)聲示警。
為首者見了那片掌影,也是眸光一變,毫不遲疑并了兩指,如劍一般點向后出現(xiàn)這白勛后心。
女孩兒剛剛得人相救,此刻投桃報李,飛快護他身后。
兩指切膚入肩,直慣指根。
白勛展臂將她一抱,單手掌影再起。
女孩兒不知疼般,兩只眼瞪大,目不轉(zhuǎn)睛望著掌影翻飛。
為首者撤手,拆了一招,甩了甩指頭上的血,跟手下人使個眼色,溜之大吉。
“小宗位,劍招,大哥,是韓家嗎?”白勛問走過來的白殊。
“先別管那些了,快帶這女孩兒回家看看傷口,可能需要縫針。”白殊說。
“不能帶她去我們家。”白勛把懷里的人丟開。
白殊皺眉:“她可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p> “她身份可疑?!卑讋壮錆M戒備地瞅著女孩兒。
“你……叫什么?”白殊問她。
“喬幼華?!迸汉苁枪郧傻卮?。
“好了,喬,跟九宗毫無干系,身份明了。”白殊善意一笑,“小喬妹妹,別怕,我們兄弟不是壞人,你的傷不宜去醫(yī)院,所以要請你跟我們回家,行不行?”
正要答“行”,喬幼華看白勛敵意不淺,故作沉吟,然后眨著無辜明亮的大眼,問:“你們家,遠(yuǎn)嗎?”
“不遠(yuǎn),就在樓頂?!卑资庵噶酥该媲斑@棟宛若廢棄的冷清大樓。
“大哥!”白勛喚。
“忘恩負(fù)義可不是咱們白氏家風(fēng),細(xì)算起來,她也救了我。”白殊拍拍他的肩。
“那也算救?”白勛撇嘴。
“當(dāng)然算。”白殊笑笑,對喬幼華說,“走吧,小喬妹妹,哦對了,我叫白殊,二十七歲,這是白勛,再倆月就二十二了,你可以叫我們一聲哥?!?p> “白大哥,白二哥?!眴逃兹A甜甜地叫。
白殊:“乖。”
白勛:“哼。”
這棟樓地上共95層,里面不止黑布隆冬,還保留著原始毛坯,所幸有一部電梯是好的。
樓頂更別提了,平臺足夠大,但也足夠空。
哪里有家的樣子?這兄弟倆露天而居嗎?喬幼華眼睛清亮的似乎天上星辰落了進去。
好奇歸好奇,她不問。
只見白殊和白勛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肩,在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四周景象突地一變,一座中式大院呈在了眼前。
哇!喬幼華張大了嘴巴。
她這少見多怪的樣子倒是讓白勛打消了少許疑慮,擱下一句:“我去拿藥箱?!毕冗M了家門。
白殊則領(lǐng)人去了客廳。
喬幼華眼睛不夠用,看看這兒,看看哪兒,各種新奇,各種驚嘆。
“隨便坐,我去換件衣服。”白殊方才被摁地上,身上臟得很。
“哦。”喬幼華擺出乖樣,待他走了,興奮地?zé)o聲大笑幾聲,然后開始參觀,甚至還動上了手,東摸西摸,拿起放下,何止少見多怪,簡直對這些東西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白勛拿藥箱過來的時候,她正一下又一下虐待著吊燈開關(guān),一亮一滅之間,她眼睛里也一明一暗的。
“咳?!卑讋字刂厍迳ぁ?p> 喬幼華抱歉地松開手,走過來,在沙發(fā)上坐好。
白勛:“把衣服脫了?!?p> “哦。”喬幼華身上是一襲繁瑣紅衣,極像剛剛參加完現(xiàn)如今風(fēng)靡一時的古裝秀場,又像是去了什么主題餐廳,或者純屬個人愛好,總之,脫起來有些麻煩。
白勛一抬眼,臉紅了:“你干嘛?”
“脫衣服啊?!眴逃兹A從腰帶開始解。
“把傷處露出來就行!”白勛大急。
喬幼華抿緊嘴唇,忍住笑:“傷處?早說嘛,嚇?biāo)牢伊?,還以為誤入狼穴了呢。”
也嚇?biāo)牢伊?!白勛拉著臉,用鑷子捏起碘伏棉球給她傷處消了毒,扳開一個安瓿,用注射器吸了液,往她肉上扎。
“原來你是醫(yī)藥師啊?!眴逃兹A見他動作嫻熟,語氣崇拜。
白勛:“不是?!?p> 喬幼華:“……”
針頭扎進肉里,有些疼,隨著他推動那些液體,好像更疼了。
接著,白勛打開一個手術(shù)包,戴上無菌手套,穿針引線。
“這是做什么?”喬幼華覺得有必要問一問。
“縫合。”白勛答。
喬幼華:“可以不要嗎?”
白勛:“不可以?!?p> 喬幼華小臉登時刷白。
“別怕,小喬妹妹,白勛手藝不錯,保證給你縫的美美的。”白殊換好衣服出來,溫柔地哄。
縫就是縫,針腳留在肌膚上,怎么美美的?喬幼華一萬個拒絕。
“打了麻藥,不會疼的,這是蛋白線,也不用拆,慢慢就被吸收了,而且不留疤?!卑资庹f。
“真的嗎?”喬幼華問。
白殊斬釘截鐵:“相信我!”
而這時,白勛已經(jīng)縫了兩針,果然不疼,毫無知覺!喬幼華總算心安一些,人一放松,肚子不爭氣地咕嚕起來。
“白大哥給你做好吃的,縫完吃飯。”白殊轉(zhuǎn)去廚房。
有飯吃,喬幼華又坦然大半,直至縫完。
白殊手藝也不錯。
“真好吃!白大哥,你是廚子吧?”喬幼華小嘴油乎乎,兩邊腮幫子鼓鼓的。
“不是?!卑资庑π?,“慢點吃,慢點吃,別噎著,真好,你這樣子才叫人有成就感,白勛學(xué)學(xué),每頓飯都吃得愁眉苦臉,太不好養(yǎng)了?!?p> “細(xì)嚼慢咽?!卑讋壮凑{(diào)。
“別理他?!卑资鈱逃兹A說,“吃你的,吃完了白大哥送你回家,你住哪里?”
“家?我……我家啊,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回不去?!眴逃兹A唔囔著說。
“外來務(wù)工嗎?在哪兒打工?白大哥送你回宿舍?!卑资饨o她夾菜。
“打工……不打工,沒有宿舍?!眴逃兹A埋首,免得讓人看見她眼珠子咕嚕嚕轉(zhuǎn)。
“辭職了?還是被炒了?”白殊問,突又覺得不妥,“對不起啊,我沒有打探你隱私的意思,嗯……這樣,你如果真的無處可去,可以住在這里,等你找到新工作,再搬走?!?p> “大哥!同情心也該有個限度,這不是收留小狗小貓?!卑讋装櫭?。
“女孩子在外打工多不容易,再說了,小喬妹妹救過我們,她有難處,你好意思置之不理?”白殊說,“別的咱們幫不了她,家里房間多,分她一間住還是幫得到的。”
“??!我東西落在樓下了!”這邊正說著收留問題,喬幼華冷不丁叫了一嗓子。
“是嗎?行李嗎?白大哥幫你去拿。”白殊順理成章地以為那所謂東西是行李。
白勛眼眸微沉,起身:“一起去拿?!?p> “誒?這么快就同意小喬妹妹住下了?”白殊意外。
同不同意另說,他只是覺得有什么地方可疑。
喬幼華塞完最后一口飯,領(lǐng)兩人去拿東西,正要出得宅院大門,幾道亂糟糟的呼吸聲傳入耳朵。
“等等!”白殊拉住喬幼華,對白勛打個眼色。
“居然敢打上門來,太過分了!”白勛恨聲。
白殊:“小喬妹妹,我們處理點事,你在這里別動,等我們。”
“好?!眴逃兹A乖乖點頭。
沒多大功夫,白殊和白勛就回來了,看他們努力平復(fù)氣息那樣子,顯然活動了筋骨。
白殊:“走吧,拿行李去。”
“什么行李?”喬幼華眨動清亮無辜的大眼睛。
白勛習(xí)慣性皺眉:“你不是說落了東西在樓下嗎?”
“哦,我把以前破敗的人生落在樓下了,它不堪入目,不拿也罷,從此刻起,我脫胎換骨,我要開啟新的人生?!眴逃兹A張臂歡呼。
“沒看出來啊,居然是個詩情妹妹?!卑资庑ρ?。
白勛又皺了皺眉,真懷疑她是故意使人來看門。
“白大哥,有讓我換洗的衣服嗎?”喬幼華倒不生分。
白殊想了想:“你不嫌舊的話……”
白勛斷喝:“沒有!”
白殊在喬幼華耳邊壓低聲音:“家母舊衣,已故之人,要不然明天我陪你去買……”
“不嫌,不挑,有穿就成?!眴逃兹A完全不介意。
“一個星期!不管你找不找得到工作,都要給我離開!”白勛拿大哥的熱情善良沒辦法,只好對外來入侵物種開刀。
結(jié)果,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喬幼華積極外出找工作,卻一直找不到,將弱小可憐無助的女孩子趕出家門這種事,白殊委實做不出來,縱使白勛堅持,喬幼華適時掉幾顆眼淚,終究走不成。
再加上,喬幼華嬌美可愛,開朗勤快,自動攬下所有家務(wù),除了做飯這項高難度技術(shù)活,她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肯干,越來越得白殊喜愛。
夜長夢多啊。白勛這幾天臉上陰的能掐出水來。
這一天,喬幼華穿戴整齊,又要出門找工作,才從臥室出來,就問:“白大哥什么時候回家?”
“你怎么知道大哥沒在家?”白勛反問。
“聽的啊?!眴逃兹A摸摸耳朵。
聽的?白勛不禁想起她剛來那天晚上的事,還是覺得她很可疑,隨著日子推進,大哥的大日子也要近了,不能再留這么顆定時炸彈在家里了。
“等等,今天別急著找工作了,我?guī)恪I新衣服去。”白勛喊住她。
“好啊!好啊!”喬幼華喜出望外。
沒有女孩子不愛新衣服。
而且,在外晃蕩了半個多月,她也見了不少美麗女人以及她們身上漂亮的衣服包包,只是如今寄人籬下,她就只能看看,不敢奢求,白勛提議帶她去,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學(xué)著這么多天對景致人物的觀察,喬幼華大膽地挽上白勛手臂。
“干嘛?”白勛一驚。
“都是這樣的啊,你看!”喬幼華指著一個例子。
“人家是情侶?!卑讋壮槌鍪謥?。
“我們也可以是情侶啊?!眴逃兹A又挽上他。
“胡言亂語!”白勛難有好氣,不過為了接下來的大計,他忍了。
很快,喬幼華就被商場里琳瑯滿目商品吸引了:“好漂亮啊!我想試試那個裙子!”
“試?!卑讋淄?。
“哇!果然最喜歡紅色了……”喬幼華穿上裙子,在鏡子前轉(zhuǎn)了一個圈,小鹿般干凈清亮的眸子望向白勛。
“買?!卑讋状笫忠粨]。
“那個裙子我也想試試,還有那個,那個?!眴逃兹A對導(dǎo)購一個勁連指。
白勛見她越試越興奮,越買越上癮,雙眸深處更加陰暗,走向收款臺:“買單,喬小姐試的所有衣服都要了?!?p> 交完了錢,白勛也不打招呼,出了店門。
“差不多了白二哥,就這些吧……你說,咱家樓下為什么不做成商場呢?以后就不用跑這么老遠(yuǎn)來購物了……”喬幼華系著腰間束帶,出來試衣間,一抬起眼,人呢?
不會吧?她沒錢啊!
“喬小姐,您試過的衣服都已經(jīng)打包好了,錢也已經(jīng)付過了,給您送家,還是您自提?”導(dǎo)購大包小包提過來,一臉職業(yè)微笑。
付過錢了,還好。
喬幼華接過來:“我自提……跟我一起來那人說他去哪兒了嗎?”
導(dǎo)購搖搖頭。
好吧。喬幼華不用猜也知道,自己這是被“棄養(yǎng)”了,不過也不奇怪,來路不明的可疑人物,大概也就白殊那種好好先生肯收留在家了,白勛的反應(yīng)才叫正常反應(yīng)。
怎么說她也來這里半個多月了,眼睛看的,耳朵聽的,雖與乾臻郡土大相徑庭,但她習(xí)慣了逃亡,早沒了單純天真,不會多問多言,也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她與眾不同。
比如此刻,她只當(dāng)白勛去了衛(wèi)生間,向?qū)з弳柫俗罱男l(wèi)生間方向,大大方方朝那里走去。
然后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乘電梯出了商場大樓。
回白家的路,在她心里滾瓜爛熟,可眼下著急的是,她身無分文,而白勛壞死了,這里離家少說六十里地,走回去簡直不現(xiàn)實。
等吧,等入夜。
沒人看見的時候,她就可以回去了。
“前面那女的,站住?!惫馓旎?,一個人叫住了她,聽聲音,還有點不懷好意。
喬幼華正煩躁,一回頭,日光刺眼,一時沒瞧清那人長什么樣。
“真是你啊!怎么這次不裝瞎了?”那人咔噠點火,把嘴里叼上的煙點著了。
喬幼華瞇縫著眼抵抗日光,終于看清那人樣貌了,濃眉吊梢眼,厚唇蒜頭鼻……誰啊這是?
“你是來送眼珠子的嗎?”那人吐出煙圈,并指為劍,咧嘴冷笑。
??!喬幼華陡地后退兩大步。
“這里人多眼雜,我不會對你怎么樣,咱們九宗有九宗的規(guī)矩,不得擾亂凡人生活,所以,白家小妞,換個地方說話吧?!蹦侨苏f著,側(cè)開身子,往商場大樓旁邊的路上一指。
看來上次誤打誤撞了人家好事,人家把她當(dāng)成白家人了。
喬幼華最近知道不少事,包括九宗的存在。白殊和白勛在談到九宗的時候,對她多有避諱,但她心思活泛,耳目又精,多少聽了一些密辛。
九宗在界域是一類特殊人群,由九個姓氏家族組成,大隱隱于市,且肩負(fù)守護大封的重任,自稱守界者。
她來到此地那晚,白殊被人偷襲,白勛一心救兄,屬于白氏大宗守界的那塊地方出現(xiàn)了短暫薄弱,算是給她開了方便之門。
守界者們與凡位常人一同生活,卻不能攪亂凡人的制度,更不能在凡人面前暴露驚世駭俗的武技,還不能打殺傷害人命,否則會有嚴(yán)重懲罰,這是九宗鐵規(guī)。
這也是那晚白殊在確定對方也是九宗中人后,才敢反擊的原因。
而這個繁華大街上便將她認(rèn)出來的男人,也必須遵守族規(guī),“換個地方說話”,已算非常客氣的私下解決的提議了。
“好吧?!眴逃兹A垮下肩。
入鄉(xiāng)隨俗,遵規(guī)守紀(jì),可以讓她在一個地方窩身更久。
那人滿意她的態(tài)度,朝后勾了勾手指,一個手下跑上來:“去,給白殊打電話,看他會不會來救這小妞,來了好好招待,不來也沒差,他會收到這妞兒的兩顆眼珠子?!?p> 喬幼華手里全是大包小包,這回可沒法捂眼了。
“大哥,怎么稱呼?”她邊走邊問。
那人走她身后,似乎又點了一支煙:“套我話?。磕氵€嫩點。不過,看你這么聽話,給你個提示……這么多家都盯著你們那塊家主信物,敢堂而皇之把窺視覬覦變成強取豪奪的,猜猜看,是哪家?”
“韓家?!眴逃兹A記得白勛這么猜過。
“一百分。”那人腿長步子大,走到她前頭,“能猜中韓家,便知你觸摸得到核心機密,應(yīng)是白殊親近之人,一會兒他肯定會來,妞兒,你可幫了我大忙了?!?p> “啊……”喬幼華肩膀頭又垮下去一些,小臉上如同吃了黃連,“這下我肯定要被逐出家門了?!?p> “只要白殊肯來,你的眼珠子我可以不摳,給你留著,反正背叛家主死路一條,總得叫你有個全尸不是?啊,不對,白殊還不是家主,說不定逐出家門是個不錯的下場?!蹦侨嘶仡^一笑。
別人看來,還以為他們是多年好友呢。
喬幼華并無逃跑之意,顯然也不愿驚擾凡位常人,她苦著臉:“我要是被逐出家門該怎么活啊……大哥,我可以投靠你嗎?”
“???”太意外了。
不僅叛主,還投敵?
“求求你了,大哥?!眴逃兹A用兩只清亮可憐的大眼睛希冀地望著他。
在這種眼神下,鐵石心腸也要被融化。
“最……最瞧不起你這種沒有氣節(jié)、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人了!虧我還想留你兩只眼珠子,你……你不配!”那人反而怒了。
喬幼華被吼的淚眼汪汪,扁著嘴不敢說話。
“我叫韓炎天,無路可走就來找我吧!不過別指望我會重用你,真怕哪天你也給我背后一刀。”那人兇狠地說。
“謝謝韓大哥?!眴逃兹A得了承諾般破涕為笑。
韓炎天則對她避如蛇蝎般快走了幾步。
一幢老網(wǎng)點,沒有門頭,卷簾門全都下拉著,喬幼華被帶到了這里,沒綁沒縛……大概覺得變節(jié)之人不足為懼吧,韓炎天接著就去安排部署,以備對付隨后來救人的白殊。
這人是個煙鬼,一會兒工夫,到處都是他吞云吐霧的殘留,熏得喬幼華眼睛鼻子通紅,涕淚皆流。
饒是如此,為了表示她投靠的誠意,還是忍著不適,給每個人分發(fā)了早就擺在角落里的礦泉水,也算盡自己一份力。
水是自家的,沒有開過封,所以誰都沒在意這有什么不妥,只是譏笑她蛇蝎心腸,貪生怕死,居然賣主求榮。
“就這十幾個人,夠嗎?”喬幼華擔(dān)憂地問。
“什么意思?小看這些人?”韓炎天冷笑。
“沒有,沒有,我就問問,隨便問問?!眴逃兹A一如那晚路見不平一聲吼,然后審時度勢見風(fēng)使舵。
韓炎天越發(fā)瞧不起她,傲然說:“白殊你不了解嗎?王位,剛到做家主的水平,能不能成功坐上家主位置,還要看九月份的家主試煉。而我,王位兩年了,這些人,個個不差,上次我失手,是因為我?guī)У娜松?,且半路殺出個你和白勛?!?p> “是是是,都怪我?!眴逃兹A賠著小心說,“韓大哥居然是王位呢,在韓家一定有著頂重要的身份吧?”
“武院西賓,重要嗎?”韓炎天高傲狀。
“當(dāng)然重要啦!韓老師?!眴逃兹A忙把稱呼換一換。
“閃一邊,一會兒別礙事?!表n天道命令。
“是?!眴逃兹A聽話退到邊緣處。
對于白殊會不會來救她,她從未懷疑過,白大哥那種好心人,一定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來。
只是,來的并非白殊,而是將她“棄養(yǎng)”的白勛。
“人呢?”白勛來的非常急,手里捏緊一部手機,手背青筋爆出,似乎正接著電話,就往這邊趕了。
“怎么是你?”韓炎天不高興地問。
“大哥電話在我這兒,快把人放了!”白勛邊說著,邊環(huán)顧一圈,看到了眼睛鼻子紅紅的喬幼華,心道這泫然欲泣可憐樣,大概是嚇壞了吧。
韓炎天:“叫白殊來,否則免談。”
白勛逼上前:“我警告你,不要牽連無辜,這女的不是我們白家人,也不是九宗的人,快放了她,有什么沖我來!”
韓炎天:“騙鬼呢你!”
白勛:“再給你一次機會,放了她!否則我這就去請九宗族規(guī),你害了她,也得給她賠命!”
韓炎天回頭:“你的名字?”
“喬幼華?!?p> “喬?不是白家人,也非九宗族姓,你……你要害死我?”韓炎天差點拍大腿。
喬幼華可憐巴巴地眨眨眼:“我大抵會做白家媳婦兒,算白家人嗎?”
“可你現(xiàn)在并不是!”韓炎天欲哭無淚。
白家娶媳婦兒,肯定九宗全知。
“對不起啊?!眴逃兹A真誠致歉,不忘掬一把被二手煙熏出來的熱淚。
“還不走?”白勛對她猛打眼色。
喬幼華試量著走了幾步,先前覺得她變節(jié)失德,沒人看得起她,所以不管她,現(xiàn)在是她凡人之軀太有保護性了,九宗族規(guī)在上,沒人敢管她。
直到她快走出這里,韓炎天才呼出憋悶的一口氣,一指白勛:“沒關(guān)系,抓住他弟弟,白殊肯定來得更快!”
“為了阻礙我大哥家主試煉,你們可真是不擇手段!”白勛將大哥的手機揣兜里,豎掌,備戰(zhàn)。
“上!”韓炎天發(fā)令。
十幾個人登時圍攻上來,韓炎天本人也不含糊,如今時代早不適合用劍,但他的招式仍有劍招痕跡,并指凝力,從白勛面前一劃,就把他臉割出一道血口子。
白勛實力不如其兄,尚不及將位,對付韓炎天的手下勉勉強強,若與韓炎天直面,稍不夠看。
更何況他現(xiàn)在是以寡敵眾。
“你們不講武德,以多欺少,死不要臉!”喬幼華把新買的衣服扔地上,破口大罵。
只有白勛抽空理她:“快走!”
這一分神,身上白襯衣也被割破了,血珠子剎那間滾了出來,很快染紅一片。
喬幼華原地打了兩轉(zhuǎn),咬咬牙,飛快地捏出一個手訣。
韓炎天和其手下突然間就不動了,以他們不同于凡人的體質(zhì),自然感覺到了異樣來自丹田。
低頭一看,一根泛著彩光的……針狀物,浮于丹田外,那上面有種詭異且龐大的力量,直貫氣海。
白勛也發(fā)現(xiàn)了,下意識看了看自己丹田,沒有異樣后,趁機退后幾步。
“這是什么?”韓炎天問。
別人也都不知道,樁子般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白勛倏地看向喬幼華。
“還不走?”喬幼華急喚,新衣也顧不得拿了,沖上來牽起白勛的手,溜之大吉。
跑出老遠(yuǎn),跑到喘不上來氣了,白勛問:“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下毒?!眴逃兹A擦擦汗,“他們喝了我給他們的水,我在水里下了……嗯,一二三木頭人的毒,你信嗎?”
白勛冷哼:“不信?!?p> 喬幼華:“愛信不信?!?p> “身份可疑,行為奇怪,滿嘴謊話,胡言亂語,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女人!”白勛臉上滿是厭惡。
“那你還來救我?”喬幼華一抬眼,看到他臉上的傷,忙用手去撫,“別動,我看看。”
“你別動,離我遠(yuǎn)點兒?!卑讋锥愕每?,卻還是被她手指撫了一下。
喬幼華拿他白襯衣擦擦沾血的手指,順便也浮過他身上受傷的地方,嘴里老氣橫秋地說:“年輕人,嘴硬心軟不可愛哦?!?p> 年輕人?你貴庚?。堪讋着拈_她的手,摸出手機:“來接我?!比缓蟀l(fā)出一個定位。
“為什么要人來接?你的車呢?”喬幼華問。
“一會兒有人開回去,我們在這兒等,免得被攝像頭捕捉,或被人瞧見報了警。”白勛說。
“哦,你給誰打電話啊?白大哥嗎?”反正沒事,喬幼華閑問。
閑聊的話,白勛可不奉陪。
“白大哥手機在你這兒,他出門沒帶???那他說什么時候回家了嗎?怎么聯(lián)系他???”喬幼華鍥而不舍地問。
白勛給她一個“別煩我”的眼神。
奈何喬幼華裝作沒看懂:“年輕人不該熱情陽光的嗎?你整日皺著眉,苦大仇深的累不累???”
白勛靠墻閉目,眼不見心不煩。
“這樣吧,說個你感興趣的,你的掌法有些紕漏,不知你學(xué)藝不精,還是代代相傳出了岔子,要不要我教教你啊?”喬幼華喋喋不休。
很不給面子,白勛興趣缺缺。
“剛剛逗你的,制服韓炎天那伙人的確實不是毒,你要不要學(xué)?”喬幼華又問。
白勛:“……”
“喂!給點反應(yīng)嘛,看看你的傷,是不是全好了?”喬幼華推推他肩膀。
白勛眉頭微聳,只因傷口處實實在在不如一開始疼的那般厲害了。
“韓炎天說白大哥還要什么家主試煉,我知道你一心趕我走,是怕我撞了這件事,我能幫忙,但得通過你。”喬幼華語氣誠懇地說。
白勛終于睜眼看向她:“你能幫忙?”
喬幼華抱臂一笑,示意他還是看看自己傷口吧。
果然!白勛低頭檢查一番,身上的傷雖然還沾著血,但口子全都不見了,他又摸了摸臉,痛覺全無。
再想想韓炎天那伙人的狀況,抬眼又望喬幼華時,已滿是不可思議和驚懼抵觸。
喬幼華不但不安撫,還隨手比劃了一記掌法。
那是白家祖?zhèn)髅缘疲讋自鯐徽J(rèn)得?只是她比劃的掌法,雖與迷蝶掌極度相似,卻有一點點細(xì)微變化,若加了這點變化,掌法更加虛實難辨,暗藏殺機。
抵觸倒是消減了,但驚懼加倍遞增。
“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詭異,白勛不由得問。
“我說我是白家老祖,你信嗎?”喬幼華不正經(jīng)地說。
又來了,胡言亂語!
白勛翻了個白眼給她,不管她是什么人,能夠習(xí)得白家祖?zhèn)髡品ǎ冶劝准易鎮(zhèn)髡品ㄟ€要精進,應(yīng)是與白家老祖頗有淵源的同道中人,起碼不是敵人。
“鬧著玩兒的,我也沒想到迷蝶掌竟在此有后繼之人,這就是你們常說的緣分吧,念在這份機緣,我總要站在白家一邊?!眴逃兹A又用了那種老氣橫秋的口氣。
“喬小姐……”
“哎,不必對我恭敬,我說了,凡事都得通過你,我的身份,不可以有第二個人知道,否則……我會有殺身之禍的。”喬幼華鄭重其事地說。
誰要對你恭敬!白勛正要深挖一下她的身份,兩個人跑了過來,風(fēng)衣往他身上一披。
“先回家,從長計議?!卑讋资站o風(fēng)衣,話既是對兩個白家人說,也是對喬幼華說。
“好啊?!?p> 只要不被“棄養(yǎng)”,喬幼華就心滿意足,笑的兩只眼睛都彎了起來,頰側(cè)淺淺梨渦,很是甜美,完全不似說出方才那些話、做出那些事的高深莫測。
白勛不知這次把她又帶回去是福還是禍……
喬幼華其實也同樣忐忑,太多次暴露一點點特異能力,就要被迫開始逃亡,這次她還是做不到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只希望與乾臻郡隔了一座大封的這個世界,能夠護她長久些。
而九宗白家,居然會迷蝶掌,說不定父親母親曾經(jīng)來過這里,將這掌法教給了白家,既如此……
“父母英靈在上,請保佑我在白家幸福平安,相應(yīng)的,我會讓白家成為九宗之首作為報答。”她心念一句,同白勛坐上了車,馳往白家。
以后,白家那幢樓叫了熙照白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