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天又亮了。
聊了一夜的兩人意猶未盡。
要不是夢重舊又要去刀落槊那里報到，哀破還是和他繼續(xù)聊下去。
夢重舊走后，望著空落落的屋子，哀破竟然覺得有點孤單。
以前一直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他倒不覺得什么。
現(xiàn)在多了一個人，然后又少了一個人，倒覺出孤單來了。
果然，習(xí)慣擁有著可怕的強(qiáng)大力量。
哀破打開全息投影。
在孤單寂寞來臨的時候，沉迷在全息投影里，就會暫時忘記了那種孤單寂寞。
哀破明知道每次玩過后，會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會更加的孤單寂寞，可是他還是會忍不住要玩。
進(jìn)入了全息投影，一股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悶熱席卷而來。
“爸，天氣預(yù)報說臺風(fēng)就要來了，你今晚還要出海捕魚嗎？”
說話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一頭短發(fā)襯托得她就像個假小子似的，一身洗得發(fā)白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明顯有點小了。
“嗯，我省得?！?p> 坐在飯桌對面的是個中年男子，身上穿著打滿補(bǔ)丁的衣服，臉上和手上的皮膚像泡了水似的，皺成一團(tuán)。
說是飯桌，其實就是一塊木頭，看樣子是被風(fēng)刮倒的樹枝裁成的。
飯桌上放著兩碗稀飯，一碟小魚干。
中年男子夾起條干巴巴的小魚干，就著碗里的稀飯扒拉起來。
“爸，要不等臺風(fēng)過去了，你再出海捕魚吧？”
女孩端起了碗，又把碗放了回去。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別瞎摻和?！?p> 中年男子把碗里的稀飯扒拉干凈，又用舌頭舔了舔，似乎意猶未盡地放下了碗。
他拿出個飯盒，舀滿了稀飯，又在上面灑了點小魚干，把蓋子蓋好。
“爸，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出海捕魚吧？”
女孩看見飯盒裝好了，三口兩口把碗里的稀飯吃干凈，用手抹了抹嘴巴。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捕什么魚！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你你學(xué)習(xí)搞好。只要你考上了高等學(xué)府，就不用再像爸爸媽媽這樣，過苦日子了?！?p> “知道了，爸。你都說過多少回了?！?p> “知道就好?！敝心昴凶影咽种酗埡羞f給女孩，“給你媽送飯去，快去快回。路上車多，注意安全?！?p> “好的?！迸⒔舆^飯盒，把家里的唯一的一只寵物——鸚鵡放到了肩上，就出了門。
哀破好一陣搖晃，費了好大的勁，才保持住了平衡，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女孩家的這只鸚鵡，不是花錢買來的寵物，是自己飛來的。
自從女孩喂了這只鸚鵡一片菜葉后，這只鸚鵡就在女孩的家里安了家，再也沒有飛走了。
出了門，女孩走過坑坑洼洼的泥濘小巷，來到了大街上。
站在女孩的肩膀上，哀破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大街上的人多了起來，開車的，騎車的，走路的，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似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完全喪失了安逸悠閑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趕著去投胎的緊張神色。
女孩走進(jìn)了一家大超市。她從蔬菜區(qū)走到了生鮮區(qū)，從生鮮區(qū)走到了零食區(qū)，又從零食區(qū)走到了日用品區(qū)，最后她聽到糧油區(qū)傳來了呵斥罵人的聲音，她走過去一看，媽媽正低著頭，站在那里，一聲不吭。
“你是干什么吃的？叫你找件東西，找了老半天找不到。你到底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給我滾蛋！”
正在罵人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
女孩認(rèn)得她，她是媽媽的頂頭上司，是從總店那邊升過來的經(jīng)理，剛上任沒有多長時間。
每一次女孩過來超市給媽媽送飯，幾乎都能聽到她在罵人的聲音。超市里的人，沒有一個不怕她的。
有很多人因為受不了她的火爆脾氣，都辭工走人了。
本來女孩的媽媽不歸她管，是歸另一個經(jīng)理管的。
后來，她的人手實在不夠了，就從別的經(jīng)理那里借人。
有很多人，寧愿辭工，也不愿意過到她這邊來。
曾經(jīng)女孩也問過她的媽媽：“媽，你為什么不和別人一樣辭工另找工作呢？”
女孩的媽媽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睛里沒有了年輕時的光彩，說：“你媽我啊，今年已經(jīng)46歲了。到了這個年紀(jì)，賺到錢的，在家享清福。沒賺到錢的，能有份工打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有什么資格挑三揀四的?！?p> 女孩想起了貼在超市門口的那張招聘廣告里面寫的年齡，明白了媽媽說的是什么意思。
她走了過去，把手里的飯盒遞給了她的媽媽，說：“媽，我給你送飯來了，你先吃飯吧。要找什么東西，我來找?！彼D(zhuǎn)過頭，微笑著問那個經(jīng)理：“可以嗎，阿姨？”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飯桶一個！”那個經(jīng)理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午夜時分，女孩睡在床上，隱隱約約聽到下鋪傳來壓低了聲音的談話聲。
“香茵睡著了嗎？”是女孩媽媽的聲音，她剛下班回來沒一會兒。
“是的，她做完作業(yè)就上床睡覺了?！迸⒌陌职终f道。
看到女孩的媽媽翻個身，都痛得呲牙咧嘴，他關(guān)心地問道：“你的身體，還吃得消嗎？”
“吃不消也沒有辦法啊，咱們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全都在這三千塊工資上面呢?，F(xiàn)在的超市，說是營業(yè)員，其實就是搬運工，生意越好，搬得貨越多，要不是等著這三千塊來買米下鍋，打死也不會去干這種活?！?p> 女孩的媽媽用手輕輕地揉著腰，身體就像快要散架了似的，哪兒哪兒都疼。
“是啊，你的身體還有病呢。這樣折騰下去，身體遲早會受不了的。記得你剛?cè)コ械哪顷囎樱看位貋砟樕n白得連一點血色都沒有，把我嚇得個半死?！迸⒌陌职譄o奈地嘆了口氣。
“受不了也得受。誰叫我們沒錢呢。像我們這樣的人，比草都不如。什么時候折騰完了，這罪也就受完了。我現(xiàn)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香茵。要不是因為香茵還小，舍不得丟下她自己一個人，說實話，我都不想再受這罪了，太苦了?！?p> “是啊，都怪我沒本事，賺不到錢。香茵七、八歲的時候，我就想著等她十一、二歲的時候，租一個大一點的房子，畢竟孩子大了，要有自己的一個空間。結(jié)果是一年拖一年，到現(xiàn)在還是一家三口住在這十來平的房子里，睡著上下鋪?！?p> “別說這個了，現(xiàn)在能有張床睡覺，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再說女兒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住校了，除了周末回家，平時都住在學(xué)校了。你呆會兒還要出海去捕魚嗎？不是說有臺風(fēng)嗎？”
“有臺風(fēng)也得去啊。咱家的房租，水費，電費，燃?xì)赓M，管理費，還有女兒的學(xué)費，生活費，住宿費，都指著在這上面出呢?！?p> “那你自己小心點。把鸚鵡也帶上吧，在海上一個人，也怪難熬的，帶上它，悶了也能和它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