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校和軍隊
訓練一段時間之后，孩子們掌握了基本的隊列和長槍刺殺要領(lǐng)。劉遙滿意地看到，隨著梅家駒一聲聲口令：“一列橫隊！跑步走！”，“立定！”，“殺！”，十四個孩子夠面對一片空曠整齊有力地刺出他們手中的長槍。
這個年代的孩子運動能力可能是要比來時的世界強很多。他滿意地想著，吩咐梅家駒布置對抗訓練。首次對抗訓練安排的是一個伍的長槍對同樣人數(shù)的對手，但是對手可以自由選擇武器。孩子們穿上了藤甲，戴上藤編的頭盔，都躍躍欲試，互相喊著要把對方放倒。
趙飛興致勃勃地選擇了當對手，去撿了一根粗大的樹干，告訴大家這是他的錘。他的四個手下有兩個還是選擇了長槍，另外兩個則選擇了腰刀，當然那只是一根木棍。兵器種類多了，配合的方式就多，五個孩子頗有優(yōu)越感地商量著要如何配合破解對方完全沒有秘密的長槍戰(zhàn)術(shù)。
孫壯領(lǐng)著他的四個手下，穿好藤甲之后就沒事可干，眼巴巴望著對面五個人討論得熱火朝天，忍不住大聲喊道：“先生說了，長槍是兵器之王！你們肯定會失敗的！”。
趙飛哈哈一笑，說道“你就那一招，我們這里有的是辦法，你那個王不靈的！”說著手一揮，五個人撲了上來。
孫壯一邊大聲喊著：“保持隊列！”一邊自己也不禁躊躇起來，從小打架養(yǎng)成的條件反射，讓自己沒法和大家形成一道整齊的人墻去面對敵人，忍不住要越出隊列把握自己認為最有利的時機：就是現(xiàn)在，趙飛一個人揮舞著他的大錘跑在前面，如果不馬上擋住他，他一個人沖進來，自己的整個隊列就亂了，對方的四個人沖進長槍長度以內(nèi)，長槍就失去攻擊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站在孫壯旁邊的賀老五顯然也是一樣的想法，尤其趙飛簡直是直接沖著他來的，所以他忍不住跨出一步，朝著趙飛刺出一槍。
趙飛哈哈一笑，舉起大樹干迎上槍頭。沉重的樹干和趙飛更強的臂力，讓賀老五失去平衡，人往后面倒飛而去。趙飛卻把樹干往孫壯的隊列里一丟，抓住了賀老五的長槍，用來格擋側(cè)面刺來的長槍。
只有孫壯的和最外側(cè)的一個人刺中了目標，趙飛的三個人沖了進來，短棍揮舞，孫壯的隊列五個人頭上都被敲了幾下。如果是真的腰刀，這五個人死了好幾回了。
劉遙板著臉看完了對抗訓練，沒有說話。孫壯磨磨蹭蹭走到劉遙面前，低頭不敢說話。
“伍長孫壯，指揮不力，臨陣混亂，導(dǎo)致失敗，罰軍棍10棍?！?p> “士兵賀老五，不聽從長官指揮，擅自出擊，導(dǎo)致隊伍混亂，罰軍棍10棍。”劉遙慢慢宣布了他的懲罰命令。
梅家駒領(lǐng)著趙飛和孫壯，把賀老五按倒在一張桌子上。孫壯和趙飛分別站在左右，手里抓著一只胳膊，膝蓋頂住賀老五的腿彎以免移動。梅家駒站在后面，揮動軍棍打起屁股來。
這些天劉遙為了他的小小軍隊沒少花心思。隊列訓練，口令，軍隊禮儀，藤甲和頭盔，軍棍，執(zhí)行軍棍的木架和標準動作，都一點點從無到有的齊備起來，逐漸有了樣子。可是這第一次對抗訓練，卻很有點讓一切都付之東流的味道。這些孩子們對單調(diào)缺少變化的長槍刺殺還有多少信心呢？
10軍棍很快打完了。賀老五一瘸一拐地走回隊列，咧著嘴卻不敢吭聲。拜齊全的儀式感和這個時代嚴苛的軍規(guī)所賜，沒有人敢于違抗劉遙的命令。
劉遙正在想著行刑結(jié)束怎么解決訓練信心的問題，卻發(fā)現(xiàn)梅家駒停止了行刑。孫壯很自覺地趴在行刑架上，也奇怪地回頭來看。
“班長孫壯，為何停止行刑？”劉遙沉聲問道。
“報告先生，我找不到行刑助手?！泵芳荫x為難地回答。在他的概念中，只有他和孫、趙三個人能夠行刑?？墒乾F(xiàn)在其中一個趴在行刑架上，這第三個人上哪兒找去呢？
“暫緩行刑。列隊?！眲⑦b吩咐道。待15個孩子站成一排，他走到隊列正中，緩緩說道：“每一伍，都要選出一個執(zhí)法官。這個執(zhí)法官，是伍長的助手，也是伍長的替補。戰(zhàn)場上如果伍長戰(zhàn)死，執(zhí)法官自動成為一伍的長官。平時，當伍長被罰軍棍時，由執(zhí)法官行刑?！?p> 劉遙拿過軍棍，這是一根鴨蛋粗的紅木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揮舞了一下木棍，接著說道：“在我的隊伍里，平時只有軍棍來懲罰你們。你們也知道，按照戚家軍的方法，軍隊里隨時都會因為違反軍紀而殺人。我也給你們念過戚家軍的軍規(guī)，孫壯和賀老五的行為已經(jīng)夠砍頭的了?！?p> 隊列里沉默無聲。孫壯的臉憋得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劉遙接著說：“我不砍你們的頭。因為三個原因。首先，這里不是一只正式的軍隊，我也沒有得到政府的授權(quán)可以砍頭。其次，我相信有不砍頭也能帶好隊伍的方法。最后，我們這里只能算是一個軍校，還不是軍隊。軍校只能執(zhí)行軍校的規(guī)矩，不能執(zhí)行軍規(guī)。”他又揮舞了一下軍棍，遠遠朝著行刑架丟過去。棍子在地上當啷一聲響過之后，一切又都恢復(fù)了沉寂。
“我不砍頭，不等于就替你們保住了性命。一旦打仗，你們現(xiàn)在這樣的訓練，會讓你們跟敵人一個照面就丟了腦袋。所以如果你們不愿意好好的訓練，軍棍也好軍規(guī)也好，都幫你了你們?，F(xiàn)在行刑！行刑完畢，所有人跑步半個時辰，然后解散！”
劉遙丟下他的隊伍，一個人回到了梅宅。今天的對抗訓練確實打擊到了他的信心。作為一個從來沒有參加過軍事訓練，也對類似活動完全沒有興趣的人，他只能紙上談兵地讓他小小的隊伍訓練長槍刺擊，可是如何提高他們的戰(zhàn)斗力，如何增強他們的信心，實在是沒有頭緒。
晚飯前，梅家駒領(lǐng)著一身泥一身汗的孫壯和趙飛來到梅宅，敬禮報告說：“報告先生，我們跑步半個時辰后，又做了幾次對抗訓練。”
劉遙一把抓住梅家駒的手，問道：“結(jié)果如何？”
“凡是能夠保持隊形，一起出槍的，都會贏，至少損失比對手少。凡是不能一起出槍的，都會輸?！泵芳荫x平靜地回答道。
梅夫人給大家端來茶水。小伙子們看了一眼劉遙，見劉遙點了點頭，端起來一口氣喝光。梅夫人沒有說什么，有給大家倒?jié)M了茶杯，遠遠退開去。
“長槍刺擊不是萬能的。就像今天這樣，如果是實戰(zhàn)，趙飛的打算就是拼著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打亂你們陣腳，讓他的戰(zhàn)友可以進入你們的死角?！眲⑦b招呼三個小伙子坐下，緩緩分析起來。
“我很高興你們后來又訓練了多次。你們也會發(fā)現(xiàn)，只要同時出槍，人數(shù)差不多的情況下，對手占不了便宜。當然我們的隊列中也會有人倒下，而且是誰先倒下，大家都可以看到。首當其沖的人如果不先沖出去逼對方?jīng)_在前面的人變招，肯定會先倒下?！?p> 三個小伙子都點了點頭，孫壯說道：“今天就是這樣。連最不會打架的賀老五都看得出來?！?p> “打仗就要死人。軍隊里動輒軍棍動輒殺頭，就是要讓士兵害怕軍規(guī)，比害怕死亡還要厲害。所以軍人才能面對沖過來的刀槍一動不動，才能令行禁止。我說過了，我們這個是軍校，我們不能殺頭，那么你們就要多用軍棍，要讓士兵們害怕違規(guī)，害怕不聽從命令。這不能只靠我，還要靠你們?nèi)齻€?！?p> 三個小伙子再次點頭，互相看了看。孫壯抬起頭來說：“我沒有想到這么多。我以為士兵就是苦練本領(lǐng)，練得比別人強，就會勝利。”
“勝利是很多東西湊在一起才能得到的。士兵當然要比對手強，但是同時也要令行禁止，要成為一個整體。我們還要有更好的武器，有更好的指揮，這些都會幫助我們?nèi)〉脛倮??！?p> “對！我們要有信心！也要讓士兵們有信心。”梅家駒激動地說。
劉遙站起來，拍拍三個小軍官的肩膀，輕聲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你們也要跟士兵們說明白。軍校和軍隊的區(qū)別還有一樣：軍校不管飯，不發(fā)糧餉，也沒有軍功讓你們得到獎勵，軍隊就不一樣了，真正的軍人，可以養(yǎng)家活口，可以建功立業(yè)，可以獲得巨大的名聲和財富。你們現(xiàn)在好好訓練，將來有機會帶很多的士兵，取得大的功勛?！?p> 三個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異口同聲地問：“我們啥時候變成軍隊呢？”
劉遙笑笑，說道：“我不知道，可是我覺得，最遲兩年吧，我們就不得不真正的打仗了。我們變成軍人，不是自己想要的，而是看別人是不是讓我們不得不變成軍人。”
梅家兩口子遠遠看著這四個人，沒有說話。見四人說完了，梅夫人走過來摸了摸家駒的頭，輕聲說道：“先去沖個涼，再來吃飯。吃飽了，明天再好好訓練?！?p> 梅先卓過來攬著劉遙的肩說道：“走，咱兩先喝點兒?！?p> 象山灣旁的幾座山丘都被推平，兩個巨大的圓形建筑正在興建，這是專為研究殼體提供能源支持而新建的核電站。
一個直徑超過300米的六邊形平臺擺放在透明半球體正上方。平臺的中間有一個直徑50米的圓形空洞，露出球體的頂端。平臺的六個角都有一根系繩連接著一艘50米長的銀白色飛艇。飛艇并非系繩的終點。這些系繩繞過飛艇又向上延伸，消失在云層深處。如果讓視線進入云層，可以看到系繩的盡頭還是一艘同樣尺寸的飛艇，那是下層飛艇的備份。
實際上只要3艘飛艇就可以承載平臺的重量，12艏飛艇以多重冗余的慎重方式提供了平臺的穩(wěn)定保障。雖然現(xiàn)在平臺直接放在了球體上，但是人們顯然對球體的穩(wěn)定性并不信任，底層6艘飛艇的系繩都緊繃著，只有上層飛艇的系繩松松的懸垂，沒有受力。
平臺是中國獨享的，穿著各種服裝的中國研究人員在平臺上走來走去。盡管平臺四周設(shè)有兩層圍欄，外層護欄更是高達兩米，但研究人員腰上都系著安全帶，防范洋面上的大風把人吹落。中國政府也一直在研究如何與殼體內(nèi)部的四個現(xiàn)代人進行交流，與其它國家的思路不同，中國研究小組一直試圖從殼體頂部向平臺內(nèi)部注入指向性的能量。兩道大功率激光瞄準著殼體內(nèi)的，隨著景物的移動而移動：一道指向劉遙面前一米的地方，一道指向劉遙一家最初居住的梅家東廂房，從最初就沒有移動過。令人遺憾的是，這兩道激光在殼體內(nèi)一點也看不到痕跡。
秦首長站在平臺上，手撫圍欄看著遠處的核反應(yīng)堆工地，對身邊的張衛(wèi)說道：“所謂獨自莫憑欄。你看我在這么熱鬧的環(huán)境里，還是覺得一片蒼涼。”
張衛(wèi)沒想到從登機就一言不發(fā)的首長會說出這么特別的一句話，一時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
秦首長笑笑，又低頭說道：“我現(xiàn)在才算是知道，網(wǎng)絡(luò)評選出來的第一流行語：最怕不是無能為力，而是不知道期待什么?！?p> 張衛(wèi)一直非常關(guān)注跟殼體有關(guān)的信息，自然知道這當前最熱門的評論，輕聲說道：“現(xiàn)在我們只能觀察。任何嘗試都如同石沉大海。包括持續(xù)輸入巨大的能量，也沒有任何反饋信息?！?p> 平臺上響起三聲警報，平臺邊緣一圈圍欄的頂端亮起黃色的旋轉(zhuǎn)警示燈，位于等邊三角形上的三艘飛艇同時亮起急促閃爍的警示燈，脫離了系繩。很快，三艘同樣尺寸的銀白色飛艇飛到了空出來的位置，吊艙里的人伸出長桿，把系繩往艇身拉，固定在吊艙底部的掛鉤上。這是在飛艇在換班，補充燃料和讓機組人員輪休。
秦首長觀看者這吸引眼球的場景，輕聲然而堅定地說：“石沉大海，我們就精衛(wèi)填海。沒有別的方法就用笨辦法?！?p> 張衛(wèi)點點頭，沒有說話，目光順著飛艇的航線延伸。在那個方向，正是他的老家。如果張衛(wèi)的目力再好一些，就能夠看到一個個的村子正在被搬遷：人們攜帶著行李坐上各種交通工具，正在殼體周圍制造一片直徑50公里的無人區(qū)。這樣做的部分原因，就是那兩個核反應(yīng)堆，在它的內(nèi)部，埋藏著人類歷史上威力最大的兩枚熱核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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