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眥入歸鳥?
是的,決眥入歸鳥,彼時彼刻的我在泰山黑龍?zhí)兜牡虊紊?,終于見到了!
初時,因為,有少時讀清·桐城姚鼐《登泰山記》之“山多石,少土。石蒼黑色,多平方,少圜。少雜樹,多松,生石罅,皆平頂。冰雪,無瀑水,無鳥獸音跡。至日觀數(shù)里內(nèi)無樹,而雪與人膝齊?!币欢?,所以泰山“無鳥獸音跡”之印象,便自小刻在腦海里。
后來,借在泰山南麓“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xué)?!弊x書求學(xué)那三年,常有去到泰山南麓的馮玉祥墓、黑龍?zhí)兑粠чe走,確不曾遇見鳥獸音跡之經(jīng)歷,又進一步印證了姚鼐《登泰山記》泰山之中少鳥獸,甚至是無鳥獸音跡之觀感,進一步加深、鞏固了我對泰山“無鳥獸音跡”見聞之認同。
雖然,在泰山腳下的迎勝東路、迎勝西路的街道上,偶能見著些麻雀,但那也僅僅是限于麻雀一物而已,況自迎勝東路、迎勝西路一路往北,經(jīng)由泰山南麓的一天門、峰腰之處的中天門、峰巔之上的南天門、日觀峰、月觀峰等,一路上都的確不曾見過鳥獸之音跡。
所以,在之前人生的不同階段,當(dāng)讀到唐·杜甫《望岳》:
岱宗夫如何
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
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
決眥入歸鳥
會當(dāng)凌絕頂
一覽眾山小
特別是當(dāng)讀到這首詩的“決眥入歸鳥”時,便少了認同和去觀感之動力,甚至還不知羞的去膚淺的認為“寫實”的杜甫,居然寫的還不真實,甚至是還有些誆騙人……以致幾乎完全忽略了去認識《望岳》這個首詩的歷史價值和文學(xué)美。
及至好些年后,終于“一個遲暮的夏日的黃昏,伴著黑龍?zhí)渡夏且徽侗伙L(fēng)吹皺成的黑龍紋,迎風(fēng)納涼著立于泰山黑龍?zhí)兜牡虊紊希诒粴w棲的飛鳥中斷了私語”的時候,方才見識了詩人杜甫筆下《望岳》之“決眥入歸鳥”之所言不虛,方才有了文章開頭之發(fā)問和感嘆!
決眥入歸鳥!因囿于清·姚鼐《登泰山記》之“無鳥獸音跡”,而錯了唐·杜甫《望岳》之“決眥入歸鳥”。
決眥入歸鳥!因有了“決眥入歸鳥”之親身見聞,所以才有了跟著詩人杜甫望岳之心路歷程,去望岳,去望杜甫,去望那個朝代的心路歷程:
岱宗夫如何
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
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
決眥入歸鳥
會當(dāng)凌絕頂
一覽眾山小
“岱宗夫如何”,泰山是個什么樣子呢?
我原以為,自己用蘇東坡《題西林璧》中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去作曲線之正能量注解“泰山有多么多么的好”,一直以來都有多么的了不起,及至在跟著詩人杜甫去望岳了之后,才知道《望岳》這首詩有多么的偉大。
相比我們大家都很推崇的詩人杜甫的另一首詩《登高》:
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
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
潦倒新停濁酒杯
和唐朝另一位詩人陳子昂筆下的《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
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
我更喜歡《望岳》。更喜歡《望岳》,大概是因為我不喜歡而或不習(xí)慣杜甫的《登高》和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是因為他們?nèi)ァ暗歉咄h”,沒有望來孟子口中的“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卻望來了“潦倒新停酒一杯”和“獨愴然而涕下”的緣故!
今人尚且沒幾人知曉東西走向的泰山,橫亙在齊地、魯?shù)刂g,其大,大得讓人走出齊地、魯?shù)?,都還能看見它那山體的青色,那么杜甫又是緣何知曉的呢?
今人尚且沒幾人知曉集天地之造化、聚神奇秀美于一身的泰山,東西走向著,像一把刀一樣,把山北齊地、山南魯?shù)氐臅猿亢突柰?,都能分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么杜甫又是緣何知曉的呢?p> 今人尚且要挑選出日子,去踏完那九千步天階,待守著月觀峰上那一輪明月西落了去,才能趕在日出之前見到令人心胸激蕩不已的云海,以及需要跨越經(jīng)年才能見著歸棲的鳥群,那么杜甫又是從何去想象出來的呢?
明“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明“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也就罷了,可詩人杜甫卻還能生發(fā)出“會當(dāng)臨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宏愿,在憧憬著于它日它時登上泰山之巔,去小泰山主峰之下的群山,去小泰山之外的天下之山,去曉,去明白,去追隨孔圣人之“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其了不起之處豈不盡然?
在杜甫那個“活字印刷術(shù)”還未被發(fā)現(xiàn)、“雕版印刷術(shù)”還未被普遍使用的唐朝,人們連擁有一本印刷的書籍都實屬罕有,又惶論無今人今時那遍地開花之圖書館之汗牛充棟和手機上、電腦上電子圖書之浩如煙海?
所以,當(dāng)今人吟誦《望岳》,走進《望岳》:
岱宗夫如何
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
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
決眥入歸鳥
會當(dāng)凌絕頂
一覽眾山小
能不為彼時只有二十幾歲的杜甫“其學(xué)識儲備之深厚,人生抱負之了不起”而折服?
望岳,望出了“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小天下;望岳,望出了“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之泰山所在的那一整塊齊魯大地;望岳,望出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之齊地、魯?shù)刂匀坏乩?、歷史地理之分界線,豈不叫人為之驚嘆而折服?
站在能見著“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之“層云”“歸鳥”之地去望岳,又豈不嘆服其對泰山、對人生、對天下之想象和向往?
決眥入歸鳥!站在黑龍?zhí)兜牡虊沃?,目送歸棲中的飛鳥,咱那張大著的眼睛里,當(dāng)不僅僅只有歸飛中的群鳥,當(dāng)還有與詩人彼時同樣遇見了泰山歸鳥之生發(fā)于泰山的那一場與詩人相碰觸的情感際會!
決眥入歸鳥!鳥過的黑龍?zhí)?,其似風(fēng)吹皺起的那整潭龍紋,又似是那歸鳥飛過而留在潭面上的翅紋,今目睹了足以令人震撼和去想象“決眥入歸鳥”之視頻、圖像,當(dāng)永世不忘!
美呀!好一幅“決眥入歸鳥圖”,它似有勾連出今人與大唐詩圣青春年少時的同頻共振,它恰有勾連出《望岳》所望出來的那一份震古鑠金般的磅磗大氣和“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般的匡世濟民之文人情懷!
“決眥入歸鳥”,美呀!它美得叫人一眼望過去,便能發(fā)現(xiàn)泰山原來是詩圣杜甫眼中望見的那個樣子,比如:
青未了之“青未了”
鐘神秀之“鐘”
割昏曉之“割”
眾山小之“小”
層云、歸鳥,好一幅來自一千多年前大唐詩圣杜甫眼中的望岳旅游推薦圖!
僅此一圖,便早早地足以令我那些山東的同學(xué)在我面前驕傲且自豪地吹一吹了!
“決眥入歸鳥”?
決眥入歸鳥!是吟誦,也是賞圖:
岱宗夫如何
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
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
決眥入歸鳥
會當(dāng)凌絕頂
一覽眾山小
這,“決眥入歸鳥”之望岳圖,又圖現(xiàn)!
這,不自覺的止不住的再吟誦,又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