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BR
當嵇盈再度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玉床之上,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白色的綢帶,屋中藥香撲鼻,青煙裊裊,一派仙居模樣。
嵇盈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摧肝裂膽的疼痛陣陣襲來,如同有人再用小刀凌遲自己的血肉一般。他秀口一張,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
“啊,主人,你終于醒了?!?p> 在嵇盈身邊,一個長相憨厚可愛的金色花枝鼠妖,揉了揉眼睛,一臉驚喜地看著嵇盈。
“啊,好痛??!”
“這里是哪里?。俊?p> “回稟主人,這里是天柱峰啊,恭喜你成為了天柱峰的弟子。你是這十年來,第一個加入天柱峰的弟子?!?p> 嵇盈瞥了一眼花枝鼠,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他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和烈焰當康的打斗,在那之后,那個名叫悟通的仙仆一劍斬斷了當康的血手,緊接著,他便被巨大的靈壓震暈了過去。
“啊,對了,小豆丁?!憋瘎傁雴栃《苟≡谀模蝗幌肫鹬靶《苟∫呀?jīng)被烈焰當康送進了嘴里,不禁神色黯然,滿腹愁腸,一雙墨眸,呆呆地望著頂板出神。
“我睡了多久了?”
“回稟主人,你已經(jīng)睡了七天七夜了。本來主人受傷深重,但是因為……”
正在花枝鼠“珞珞”伸著雙手,滔滔不絕地講述之事,突然間,有人傳音入密,花枝鼠“珞珞”如同被電擊一般,渾身顫栗,臉色慘白。
“諾!”
“諾!”
“諾!”
嵇盈只看見珞珞對著空氣一個勁的點頭哈腰,神情駭然,仿佛傳音入密的是一個什么大人物一般。
終于,對話結(jié)束了,珞珞低著頭,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
“主人,走吧,師父讓我們?nèi)グ菀娨幌赂魑粠熜謳熃恪!闭f著,珞珞雙手掐訣,口中悠然吐出一陣道經(jīng),兩個呼吸之間,嵇盈渾身上下纏繞的綢帶便破碎成為齏粉。
嵇盈跟在珞珞身后,亦步亦趨,如履薄冰,生怕走錯一步,惹出什么亂子。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庭院,此時正直午夜,一輪冰魄高懸天際,月華如水,飄灑在庭院之中,院中綠桿萬千,竹葉森森,清風拂過,竹海便如波濤一般上下起伏。
月華輕輕搖晃竹葉,斑駁的影子便在地上微微晃動,如同藻荇交橫。
片片黃葉,皆是禪意,斑斑翠竹,無非佛心。此處倒是幽深清凈,這么大的一個仙居,自己一個人居住嗎?那其他的師兄師姐們住在哪里呢?
正在嵇盈心念電轉(zhuǎn)在之際,珞珞已經(jīng)帶著嵇盈來到了一處陰森恐怖的大殿之前。
此處全然沒有剛才仙居的那種清凈,大殿如同墨一般黑,正門洞開,從門中幽幽有陰風一陣陣吹來,不斷有鬼哭一般的聲音,從大殿中傳出。
嵇盈冷的牙齒打顫,不禁裹了裹自己的道袍。
珞珞嘆了口氣,帶著嵇盈進入了大殿之中。此時大殿內(nèi)黑天墨地,伸手不見五指。嵇盈甫一進入,身后訇然傳來一聲巨響,大殿的門重重地關上了。
嵇盈緊緊跟在珞珞身后,又向前走了幾十步,便停了下來。
就在此時,只聽砰的一聲,一陣鬼火亮起,嵇盈看見一個蒼然白發(fā),身材傴僂的老者,背著手,站在高高的玉階之上。
嵇盈恭恭敬敬地站在珞珞身后,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咳咳咳!你終于醒了?!?p> 一陣蒼老的仿佛要枯萎掉的聲音傳來,嵇盈偷偷抬起頭,看見老者轉(zhuǎn)了過來。
嵇盈一看,只見這白發(fā)老者身材矮小,老態(tài)龍鐘,鳩形鵠面,臉上布滿寓意老年,斑斑駁駁,大小不一的黑色斑點,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尸體般腐朽的氣息。
這便是天柱峰的宗主,姜伯仁,五百年前,他本是滄浪門的掌門,之后因為同輩的算計,他被其他師兄弟從掌門人的位置上拉了下來。他今年已經(jīng)七百九十八歲了,再過兩年,他便會遽歸道山,壽終正寢。
失去了權(quán)力和青春的他,如同一顆即將枯萎的蒼天古木,生命在飛速流失著。
黑暗中,嵇盈看見姜伯仁莫眸冰冷,如同禿鷲一般,從自己的身上一掃而過。
“極品玉骨,咳咳!老朽真是好久沒有見到過極品玉骨了?!?p> “你一身極品玉骨,縱然是天賦異稟,驚才絕絕。但是這也恰恰你修仙路上的軟肋?!?p> “因為隨著玉骨品級的上升,每一次突破所需要的修為也就越高。你一身極品玉骨,若是沒有那沛然靈氣充溢經(jīng)絡之中,恐怕也難以突破筑基期。”
嵇盈剛剛?cè)腴T,對于修仙的路程心下并不明了,他低著頭,一臉乖巧地回答道:“是,弟子知道了?!?p> 姜伯仁抬了抬滿是褶皺的眼皮,瞥了一眼嵇盈,旋即又閉上眼睛,幽幽地說道:
“倒是謙卑?!?p> “這個年代修真之人,想你這種身懷大才,卻又謙虛低調(diào)的,如同便如鳳毛麟角一般。”
“弟子不敢?!憋藨B(tài)愈發(fā)謙恭了。
“這么厲害的人,按理說,穆食那頭蠢豬應該自己留下啊,怎么發(fā)配到老朽這里來了,難道他沒有跟你說過我們宗門的過去嗎?”
韓通搖了搖頭,說道:“弟子不知。”
姜伯仁點了點頭,說道:“也好,你既然能夠從烈焰當康手中死里逃生,可見與我天柱峰有緣,好吧,本來一百年前,老朽便已經(jīng)立下毒誓,不再收取一個徒弟,所以那些前來拜師的弟子,不是被妖獸所殺,便是被老朽勸返。今日,老朽便破例,收你為徒?!?p> 韓通一聽,心下大喜,當即一捋道袍,便要跪在地上。
忽然,姜伯仁輕輕一揮手,便有一陣清風拖著嵇盈,又將他扶了起來。
“不必了,反正老朽還有兩年的生命,便會身死道消,到時候天柱峰也將徹底消失,到時你自己改投他門?!?p> “對了,你還沒有見過你的師兄師姐們吧。老朽今天就帶你見一見他們?!?p> 說著,姜伯仁單手掐訣,一手扔出一個符箓,那符箓在空中訇然破碎,化為數(shù)百個噼啪作響的火花,一下子點燃了大殿四角的燭火。
接著幽幽的燭光,嵇盈四下一望,只見幾百個藍幽幽的鬼火,飄在空中,排列的整整齊齊,如同軍陣一般。
一陣鬼哭之聲出來,窸窸窣窣,如同萬千條毒蛇爬行一般。
嵇盈一瞬間嚇得毛骨悚然,體乳篩糠。
一陣陰風飄過,他終于看清,那些鬼火下,竟然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牌位。
姜伯仁將一個符箓?cè)釉诳罩校欠偙慊饕粓F藍色火焰,幽幽地著涼最前面的牌位。
“喏,這個便是你的大師兄,朱鳳身,三百年錢,我于桑榆殿中,收他為徒,他天賦絕倫,短短一百年,便練到了元嬰期。十年前,在那場妖獸的圍攻之中,他被鬼王種下百鬼符箓,心臟爆裂而死。”
“喏,這個是你的大師姐,胡幻桃,二百七十年前,我于倉廩鎮(zhèn)中,收她如天柱峰門下。她善使三尺白綾,道法高妙,是滄浪門第一個到達元嬰期的女修。一百年前,在那場戰(zhàn)役之中,她被鬼王強行喂下極品艷骨丹,七竅流血而死。”
……
“喏,這個是你最小的師兄,蘇木涵,一百年前,他剛剛拜入我的門下,便在戰(zhàn)役中,被鬼王挑斷手筋腳筋,做成人彘,給妖獸們做了修煉的糧食?!?p> 嵇盈緊咬嘴唇,硬是聽著姜伯仁將所有師兄師姐的死法都給他完完整整的跟他敘述了一遍。
原來,現(xiàn)在天柱峰下,活著的弟子,只有我一人。
一百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本來滿城桃李的天柱峰,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座空城。
那個鬼王是誰?為什么他能驅(qū)動那些被青葉祖師震懾的妖獸?他又為什么要與滄浪山為敵?
為什么一百年前,只有天柱峰的弟子引頸受戮,而其他峰的弟子卻安然無恙?
一個個問題,如同炮彈一般,在嵇盈腦中一顆顆的炸響,炸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幾盞燈油,昏燈如豆,一片陰沉。
大殿之中的空氣安靜,壓抑到了極點,幾乎能聽見細針掉落的聲音。
突然,花枝鼠珞珞的哭聲打破了寂靜,它舉著兩只短短的小手,捂著眼睛,在嵇盈腳下,痛苦的嗚咽著。
“珞珞好像大家啊,落落好想大家啊!”
只聽砰的一聲,一道金光破空而出,一個金色的巴掌已經(jīng)扇在了珞珞的身體上。他的身體疼痛向后飛去,巨大的尾巴在地上脫出了一道溝塹。
“哭什么?再過兩年,你和老朽都要下去陪他們。”
“好了,今天的拜師儀式就到這里吧,老朽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正在姜伯仁打算離開的時候,突然,他看見嵇盈仍舊站在那里,低著頭,把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突然,他抬起頭,目光如凜冽戰(zhàn)刀,寒光湛湛,射向自己,他如同面對仇讎一般,緊握雙拳,手指現(xiàn)在肉里,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嵇盈用壓抑到極致的聲音問道:
“師父,請問,一百年掐,師兄們浴血奮戰(zhàn),戰(zhàn)死沙場之時,您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