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皇太后沒有變成厲鬼
皇宮里的夜晚向來都是肅穆且幽深，積翠宮的這一夜更是如此，并且還伴隨著女眷們的哭聲，更令人感到悲涼寒冷。
我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依然覺得不舒服。肖不修讓我坐在棚子里，暗暗在我腳下生了一小團火，讓我這里沒有那么陰冷。
他在積翠宮的各處都走了走，也去每一處靈棚里都查看了一番。三位皇子已經在臨時的席子上睡了，貼身的侍衛(wèi)和太監(jiān)依然站在身邊，盡心盡力的守護著。
影子給梁貴妃送了些吃食和熱水，不知道說了什么，很快就回到了我身邊。我蜷縮在椅子里，看著積翠宮的黑暗，心里卻描摹著當時的樣子。高秉文過來找肖不修的時候，看到我坐在這里愣了一下，才走過來問道：“小七，你為何在這里？回去睡吧。”
“不不不，我一點都不困?！蔽胰嗔巳嘌劬Γ硎咀约嚎梢缘??！澳銇碜鍪裁?？”
“我們把這些涉案人員的口供都整理好了，還有當時參加樂為宴的人各自看到的也都弄好了，想著先給肖大人拿過來。”高秉文嘆了口氣，“你知道的，有些老大人和他們的家眷本來身體就不好，現(xiàn)在這樣驚嚇了一番，好多人都病倒了?！?p> “嗯，略略聽說了。話說，有沒有什么其他線索？比如你會覺得不太尋常的地方？”我之前看過了一部分卷宗，想來他們這次整理的也是那些外圍人員，并非特別要緊的。
“這個真的沒有，大家的說法都一樣?！备弑纳磉呉哺藘蓚€南廠的侍衛(wèi)，捧著一大摞卷宗放在了我身旁的長桌上。
“白御醫(yī)哪里有什么新的說法么？”我過來的時候，御醫(yī)那邊的靈棚里只有當值的御醫(yī)，白御醫(yī)這種級別的已經回去休息了。
“皇太后這個？”高秉文壓低了聲音，“能有什么？我也是眼瞅著皇太后就直接倒了下去，立刻就沒了呼吸的。”
“猝死？”我瞅了瞅外面，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小聲交談。就連皇太后的巨大棺木都沒有任何異常，依然安安靜靜地放在那里，看起來就是有點嚇人而已。
“其實吧，這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皇太后年紀也大了，又有這個七十三八十四的諺語，其實很多人都覺得她這樣也說得過去。如果真是纏綿悱惻在床上幾年，也失了皇太后的尊嚴，并非是好事情?！备弑倪@話說的極為薄涼，讓我有點詫異。
“你之前和皇太后……嗯，很熟？”我遣詞造句了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我也是挺擔心有什么忌諱的，被別人聽到，回頭再給肖不修惹了什么麻煩。
高秉文瞅著我，“你師父，我爹，你舅舅，就沒和你說過么？”
我差點沒被他這句話氣死，特別想給他翻個大白眼。“我至今還沒有見到我?guī)煾?，他和我說過什么？你都知道吧?！?p> “這倒也是，其實我也到現(xiàn)在為止也沒見過我爹。想來他應該在西涼國，和皇后在一起……”高秉文這聲音更小了一點點，幾乎就是貼著我的臉說話，如果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以為我兩很曖昧地在說什么一樣。
比如，肖不修就已經走了回來，并且還輕咳了一聲。但是，我兩為了說話的聲音更小一點，幾乎都是頭碰頭地在一起，哪里還顧得上肖不修的輕咳。
肖不修坐在了我的身邊，又輕咳了一聲，我才轉頭問他：“大人，你受涼了？”
“嗯哼?！毙げ恍捱@聲音從鼻腔里發(fā)了出來，在這暗夜里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一點點矯情。我也沒繼續(xù)搭理他，又繼續(xù)和高秉文小聲說著：“你沒覺得你爹是帶著一大批銀子跑路的么？并且，他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p> “嗯，肯定是的，就是沒跟咱們說。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好歹我爹還給你留了一萬兩銀子呢，我這里是什么都沒有。我前日回京城的宅子看了看，他也沒回來，我家的大管家和大掌柜也沒說出什么。對了，他們倒是說，你要是需要用錢，就直接去柜上支?！备弑恼f著話的時候，還透露出了那么一點點酸溜溜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角，覺得今天還真是穿得太少了，越發(fā)的冷了。他們這些人都對我很好，但是又都是掖著藏著，搞出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令人感到非常郁悶而已?！靶邪?，先不說你爹，反正他也什么都沒告訴過我。你就說說唄?！?p> “其實，肖大人知道的也不少，你干嘛不問他？”高秉文瞅了一眼肖不修，還是低下了頭。肖不修氣場太足，他還是怯場了。
“肖大人也說了呀，但是我想聽更多嘛?！苯K于，我皺巴了臉，“趕緊說，一會兒天都亮了。放心，皇太后現(xiàn)在也沒有尸變，沒有變成厲鬼，不會吃了我們的?！?p> 結果，這話音還沒落，皇太后的棺槨就發(fā)出了吱吱的聲響，把我們嚇得夠嗆，膽子小的太監(jiān)和宮女們都開始尖叫了。肖不修和南廠以及禁軍的侍衛(wèi)們立刻就進入了警戒狀態(tài)，那速度也真是夠快的，我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們就已經圍住了棺槨，并且亮出了明晃晃的兵器。
聲音小了一點，但有撓棺槨的聲音，這也挺嚇人的。我都屏住了呼吸，從肖不修的身后望了過去。這個時候，三位皇子也都驚醒了，躲在侍衛(wèi)們的后面看著棺槨的異狀。
梁貴妃倒是慢慢走了過來，一步步靠近棺槨，她的腳步很輕，表情也很柔和，在巨大棺槨的陰影處忽然就蹲下了身子，然后就抱起了一只黑貓。
這貓兒渾然通黑，毛色也不是很亮，就連眼眸都是黑色的，看起來也是滿眼的悲傷哀戚的神色。它一開始還在梁貴妃的懷里掙扎了兩下，但很快就被她順毛摸得安靜下來，并且發(fā)出了嗚嗚嗚的聲音。
“無事了，大家繼續(xù)做自己的事情吧?！绷嘿F妃的聲音也很柔和，在黑夜里令人感到安心?！斑@是皇太后養(yǎng)的一只貓兒，我記得名字叫做青蓮。應該也是因為失去了主人，悲傷而已?！?p> 這個時候，已經有積翠宮里的宮女快步跑了過來，將貓接了過去，并且跪在地上磕頭說道：“女婢罪該萬死，讓貓兒跑了出來，驚擾各位貴人們?！?p> “去吧，別讓它再跑出來了?！绷嘿F妃嘆了口氣，“驚擾了皇太后就不好了?！?p> “是是是?！边@宮女繼續(xù)磕頭。
可大皇子有點不依不饒，直接走了過來，從宮女手里奪走了這只貓，大聲地說道：“你跑出來做什么？回頭從你下去陪皇祖母！”
宮女直接嚇哭了，匍匐在地上抖若篩糠。
梁貴妃看了大皇子一眼，冷冷地說道：“今夜不過是第三日，你哭靈也太過用力了吧？這貓兒也是皇太后生前最喜歡的，你也表示過很喜歡它，怎么今日連一只貓都容不得呢？”
“貴妃娘娘這話是什么意思？它驚擾了眾人，又撓壞了皇祖母的棺槨，難道不應該讓它下去陪著皇祖母么？”
“本宮說話，還沒有你說話的份兒吧？”梁貴妃的氣勢忽然漲了上來，很是生氣的樣子。
“兒臣不敢。”大皇子嘴上說著，但表現(xiàn)的一點都沒有不敢的意思，并且還有點想立刻掐死這只貓的意思。
肖不修出言道：“今夜守靈，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情，等天亮之后再說?！?p> 肖不修是勸和派，主張別鬧了。可大皇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要熄火的意思，并且還特別想找個理由大鬧一場。鬧靈這樣的鬧法，就屬于有點缺心眼了。并且，他居然想跟梁貴妃硬抗，簡直是瘋了。
“大皇子要做什么？現(xiàn)在就讓這貓兒血濺當場？或者是讓本宮吐血而亡？”梁貴妃這話說得嚴重了，我都嚇壞了，其他的那些空女太監(jiān)以及其他女眷們都嚇得跪在了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想了想，也跪在了地上，很認真地想著，大皇子這是何必呢？
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經開始過來勸架了，伸出手拉住了大皇子的左右，說道：“皇兄，皇太后的身后事為重，莫要鬧出事端，讓旁人看了笑話?！?p> “若是鬧到父皇那里，又何必呢？”
大皇子手一松，青蓮這只貓一溜煙地就跑不見了。鬧事的沒有了，大家也就都退后了一步?！皟撼家虮瘋а粤?，請貴妃娘娘恕罪?！贝蠡首拥皖^認錯。
“你知道就好?！绷嘿F妃也沒客氣，轉身又回了自己的地盤，繼續(x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念起經文來。三位皇子也趕緊回了自己的棚子，不再說話。
一時間一場紛爭就這么結束了，還挺突然的。
肖不修回身看到我的時候，挑了挑眉才低聲說道：“回去?！?p> “哦?！蔽铱戳丝此闹埽尤粵]有看到影子，想必他隱藏在黑暗之中，正在看著梁貴妃的一舉一動吧。我現(xiàn)在是肖不修的小太監(jiān)，所以也就順眉低眼跟在他的身后，他倒是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影子在白御醫(yī)那里，白御醫(yī)在查一些資料，關于皇太后身體的記錄?！?p> “嗯嗯嗯?！毙げ恍蘧尤恢牢以谙胧裁?，很是厲害。
大家散開，各自回到了所屬的地方，又開始或念經，或不語。
這地方的確不適合八卦，我抱起了剛剛高秉文放下的卷宗，沖著肖不修說道：“大人，我把這些抱回去看看，可以吧？”
“嗯。”肖不修看了看高秉文，“讓高秉文他們幾個跟著你回去，好好看看還有什么問題?！?p> “行?！蔽尹c了點頭，這個時候了，也沒什么叮囑的。
出了積翠宮的時候，我又隱約聽到了貓叫的聲音，想想這貓在三天前還是積翠宮的寶，現(xiàn)在卻沒有人搭理了，也真心是可憐。
高秉文跟我八卦的事情，其實和肖不修說的類似。只是更詳細了一些，據(jù)說皇太后當年也是紅極一時的風塵女子，后來也是因為有才情才會入了皇家的眼。不過，她很討厭皇后，也就是我娘，原因更是奇葩。因為我的外祖母，也就是我娘的娘親曾經也偷偷學過伶人戲碼，甚至是搶了她喜歡的男人。
我發(fā)現(xiàn)，他們真是太亂了。我娘親就夠亂的，沒想到娘親的娘親也有這么一出戲碼，真是醉了。只有我是一心一意的喜歡肖不修，一點都不含糊的那種。
“那要是這么說，做了伶人也沒什么不好的吧？”我思忖了一下，“不至于就被氣死吧?！?p> “皇太后不是伶人啊，是真的風塵女子呀?！备弑牡穆曇舾土耍m然在我的冷宮后院的寢室里，他依然壓得極低的聲音?！斑@事情皇后是知道的，所以一直很討厭皇太后……”
“不對，皇后不是這種人，不能因為身份的問題討厭她?！蔽覉詻Q得搖了搖頭?！斑@其中必然還有什么，比如就是情敵之類的宿怨?！?p> “那要是這么說，其實皇太后可比咱們的外祖母小很多，能搶一個男人么？”高秉文也開始琢磨這個事情。
“也有可能呀?！蔽业谋砬楦素云饋恚澳憧纯?，萬一呢，就是她們都喜歡了一個男人，最后咱們家外祖母愛了這個人，并且得到了手。皇太后就一直很生氣，然后也知道皇后的身世，所以就處處針對。反正吧，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靠猜的?！?p> “可你猜的對呀，我是什么都猜不出來，好不好?！备弑凝b牙咧嘴，表示自己已經瘋了。
“行吧，這個恩怨再說。白御醫(yī)那邊確認的是猝死？我沒聽說過皇太后有什么大毛病的?！边@種恩怨的事情我一般也不太想聽，更愿意從其他的角度來揣測這個事情。
“之前說是曾經有過心疼的毛病，不過也是因為三個皇子接二連三的折騰。今天你也看到了，這三個皇子一個個都不爭氣，皇太后也是很生氣，常常對他們大吼大叫。說起來，我看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未必有多親厚，不過是被撫養(yǎng)了一段時間而已。”高秉文這種商賈之子，更是看不上吃喝玩樂第一二三名的皇子們，估計他更是知道不少關于三位皇子的八卦，因此很是不屑。
在我這里，線索雖然多，但基本上都是無效線索，甚至說是八卦了半天，也都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天都已經亮了，也沒找出什么異常，反而把我給說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