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此世無憐
狂風(fēng)呼嘯暴雨飄搖，此時此刻森林之中一場盛大圍殺眼看帷幕將落，卻又再起波瀾。
山谷里的戰(zhàn)斗本已臨近尾聲，冰凍萬物的寒流就要覆上五人小隊的身軀，對付這些史詩都沒有的家伙，就算有護具也絕對撐不了多久。
可是當(dāng)他們說出那句話之后，寒流竟然再也前進不了半分，如同被一堵透明的空氣墻擋住了一般。
開爾文看著那冰流將雨滴凍結(jié)在空中，猶如時間靜止般，他眼前是無數(shù)細碎的冰晶，全都被徹骨的森寒凝固在了空中，甚至能透過那折光的冰棱看見遠處的白發(fā)少女。
他的額頭不由滴下了冷汗，開爾文毫不懷疑這圈寒流只要接觸到自己，絕對抵抗不住。
好在還有后手，該死，這次報酬是拿不到了，兩卷傳奇法術(shù)卷軸，唉。
他心中嘆息一聲，用力抱緊懷里顫抖的金發(fā)少女，這是他的未婚妻，也是小隊里的牧師，兩人從小青梅竹馬，都是大家族子弟，相約冒險一路成長至今，名氣斐然。
還好，你沒出事。
他們倒是松了口氣，莉莉可就是心提到嗓子眼了。
雨幕嘩啦啦地下著，法術(shù)的效果漸漸過去，寒流凝結(jié)的冰墻卻還佇立在大地上，以少女為中心，周圍數(shù)百米的草地都覆蓋上了一層厚冰，近處更是將降下的雨水凍成一座冰墻，猶如鐵壁般護在少女四周。
林木瀟瀟，被暴雨打在葉上發(fā)出啪嗒的聲響，一片滴答啪啦之聲中，忽然傳來一種極其刺耳的聲音——
“悚?。?！”
破空聲！
距離開爾文喊出那句話到現(xiàn)在，只過了短短一剎那。
寒流停止、雨幕凍結(jié)。
短短瞬間，兩道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五人小隊前，其中一個正是莉莉熟悉的，卡夫城主安特，也是這位法師擋下了她的必殺一擊。
然而此刻讓少女腦海中警鐘大作的，卻不是遠處的法師與牧師，而是那從山崖上跳下，瞬間破空而來，劈開暴雨斬開寒流踏冰而行的雄壯身影！
曾斬殺過成年白龍的史詩高階戰(zhàn)士，卡夫城副城主凱爾！
他的身軀強壯如龍，裸露的鐵臂上條條肌肉如怒龍虬結(jié)，兩塊堅硬如鐵的胸大肌配合鐵弓似的背脊，輸出破天勁力，刻滿符文的大劍雙手緊握青筋畢露，威武面上是凜冽的殺機，給人感覺就如猛虎撲食泰山壓頂般恐怖，劍鋒所觸無論雨水還是法術(shù)還是冰層，全都迎刃而開。
甚至不需要真正斬到，那劍上強烈如罡風(fēng)般的劍氣，已經(jīng)足夠撕裂金鐵，這位踏冰而行的戰(zhàn)士身法之高超，力道之恐怖，每踏下一腳，都讓那些被史詩法術(shù)凍結(jié)硬度堪比鋼鐵的冰層炸出一個大坑，裂紋猶如蛛網(wǎng)般蔓延開來，其速度也是快如閃電，眨眼間已經(jīng)逼近少女身前！
恐怖的劍氣撕開凍結(jié)的冰墻，少女已經(jīng)能見到那劍上的符文閃耀光芒，猛烈的力道仿佛天魔降世，難怪他能斬殺成年白龍，這樣一劍下來，就是一座山也得應(yīng)聲而開！
【傳奇·碎天斬龍閃】
【傳奇·風(fēng)行者之步】
凱爾確信這一劍必能拿下少女，即便是她身邊的史詩法術(shù)抗拒之環(huán)也絕對抵擋不住，這樣兩大超級斗技乃是他真正廝殺的底牌，死在其上的強者不知何幾。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該收兩分力道，以免將面前這個美麗的少女?dāng)爻梢痪呖刹赖臍堉槿狻?p> 斗氣雖然不如法術(shù)那般威力恐怖，可是最大的優(yōu)點就在于，學(xué)習(xí)條件較法師而言寬松了無數(shù)倍，基本上，只要你愿意付出汗水，都能成為一位優(yōu)秀的戰(zhàn)士，也許無法登臨傳奇以一敵百，但是卻足夠無數(shù)懷揣夢想?yún)s又際遇不佳的少年擺脫貧苦。
史詩法師想要釋放傳奇法術(shù)，非但要準(zhǔn)備數(shù)載，甚至要獻祭精血靈魂，一個不小心把命搭進去也不一定，像那種不需要施法材料與場地要求的超級傳奇法術(shù)，就想都不要想。
而戰(zhàn)士就不一樣了，只要你夠努力天賦也好，史詩放傳奇技也不足為奇，當(dāng)然，這樣消耗肯定極其巨大，凱爾這一下也是以防萬一，直接讓莉莉喪失抵抗能力，防止其力量暴走。
他也不怕殺死少女，這一劍特意避開要害，只會斬開少女的半邊身子，切骨碎肉，肝膽俱碎，雖然傷勢恐怖，但只要沒有橫死當(dāng)場，隨行而來的史詩高階牧師都能給你救活，局部壞死變整個好活是這位牧師的拿手好戲。
近了，近了！
極致的動態(tài)視力令這位戰(zhàn)士能清楚分辨眼前的一切，那是他盯著太陽眼睛發(fā)腫、看著百米外的蒼蠅撲騰一個月，才努力修成的瞳術(shù)。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細碎的冰晶被大劍破開，飄零在空中，淅淅瀝瀝的雨簾猶如鼓點打下，濺在草地與冰層上化作微不可察的水滴。
面前少女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她美麗的面上是種驚慌失措，像只受驚的小鹿，那雙冰晶般剔透澄凈的眸中，卻有一種燃燒世界的怒火與不甘。
神圣的白發(fā)被狂風(fēng)吹拂，飄揚在少女纖美的身后，像是天使張開羽翼，承受這風(fēng)暴的洗禮。
二十米！
暴雨傾盆。
大劍破開無物不凍的寒流。
十米！
風(fēng)聲呼嘯。
大劍斬開那涌動的法術(shù)光環(huán)，發(fā)出劇烈的聲響。
少女勉強撐著法術(shù)靈光的雙手如遭重創(chuàng)，身子一顫，面色慘白地跪倒在地，一口嫣紅蝴蝶般綻放在結(jié)冰的草地上，將雪白的肌膚，染得如濺血的寒梅。
五米！??！
近在咫尺。
少女胸前的一個藍紫色吊墜忽然發(fā)光，亮出一道冰藍的屏障。
“?！?p> 奇怪，這樣沉重如猛龍的劍斬在這屏障上，居然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像是玻璃碎掉一般。
藍紫色吊墜發(fā)出一聲更加清脆的聲響——
“咔——”
它碎了，它已被透支了力量，多少人爭搶的寶物，它曾是龍送給少女的禮物，她一直珍惜。
大劍來勢不減，只是劍上閃爍的符文靈光與纏繞的斗氣罡風(fēng)都黯淡不少，然而即便如此，也足以將眼前少女嬌嫩的肌膚斬開，將骨肉切成兩半，徹底喪失抵抗能力。
凱爾仿佛聽到了悲泣的風(fēng)聲，骨頭斷裂的摩擦聲，血肉被切開的嘶鳴，就像黃昏后的蟲鳴與蕭蕭的歌聲。
在這陰云籠罩雨幕狂龍的天氣里，在這幽靜的深谷，這美麗的湖畔，美麗的少女......
他看著那雙驚慌的冰藍瞳孔，那冰晶一樣美麗純潔的眼，忽然有點于心不忍，這樣的一個女孩，之后會怎樣呢？
會被法師們爭相研究的吧？還是會被殺死？她會毫無尊嚴地被剝?nèi)ヒ挛?，被人用興奮而激動的眼光審視，像是一件物品一樣被切開被撫摸被研究嗎？會被綁在火刑架上，在烈火中消逝，那夢幻般的容顏神圣的白發(fā)......
他緩緩閉上眼睛，手上大劍卻再加了三分力，連破三道防御速度已經(jīng)緩下來的大劍此刻沉如山岳般緩緩斬下，雖然慢卻極重，鋒銳的劍鋒與破法斗氣足以斬開少女的身體。
美麗的女孩，如果我是你，我會自殺，至少還能有尊嚴的死去，可是這嘲諷人的命運，從來不給選擇的機會。
四米！
他不忍看之后血腥的場景了，因為他有一個妹妹，眼前的少女令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可是二者的命運是截然不同的，妹妹因為他的緣故嫁給了一位英俊伯爵，日子幸福美滿，據(jù)說孩子快出生了，可是這位少女，也許永遠也遇不見心愛的人了，她永遠也得不到美滿幸福。
無法愛人也沒有資格被愛，多么殘酷的刑罰，愛是人類最偉大情感之一，命運卻要剝奪她愛與被愛的權(quán)利，連死亡也不由自己主宰。
女孩的眼中倒映出此刻凝固的世界。
沉重的劍、咆哮的風(fēng)、墜落的雨......
少女大腦一片空白，她已用盡全力，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一波接一波海潮般綿密而浩大的攻勢，令人身心俱疲......
她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但卻沒想到以這種方式。
這個世界終究不是童話，敵人不會等她積蓄力量壯大之后再派出一波波小怪給她刷經(jīng)驗，所有人都信服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這就是殘酷而冷血的世界，從不給半點機會，只能在夾縫里奢求命運的憐憫。
她之前已體會過人性的險惡，現(xiàn)在又將體會世界的冷酷。
不甘啊......
為什么非要這么對我?。?！
強烈的憤怒與憎恨在心底噴涌而出，這些年來那古神的意志仿佛又再次復(fù)蘇一般，她不知多少次午夜夢回五年前的那個夜晚，那一天她被信任的人推入深淵，失去一切。
每當(dāng)那時她就會驚醒，腦海里總會有個聲音咆哮，祂說著古老而神秘威嚴的語言，像是巨鐘敲響悠悠回蕩，莊嚴而神圣，滿載憤怒與不甘——
“記住你的名字——寒霜與冰之主，希瑞安！”
三米?。。?p> 凱爾忽然感到一種致命的威脅！
他睜開眼睛，斬下的大劍，竟然前進不了半分！
一只龍化的利爪，已經(jīng)取代了那纖細柔美的素手，接住了這足以劈開小山的一劍。
龍化的鱗片與劍鋒碰撞摩擦，爆出巨大的火花，強烈的勁氣如潮奔涌，巨大的壓強產(chǎn)生爆炸將周圍所有的空氣與水全都猛地排開，像是透明之墻般擴散開來。
“嘣！”
凱爾身后遠處的五人小隊死死地捂住耳朵，鮮血還是從耳邊流下，那恐怖的聲響?yīng)q如一顆音爆彈炸開，幾乎能將耳膜直接震碎。
站在幾人身前的安特與牧師全都面色大變，第一時間就要出手！
然而下一秒他們就不敢動了，因為遠處的一雙黃金般璀璨的眸子望了過來，帶著睥睨天下的意志，令他們腦海中一片空白。
白發(fā)狂舞，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美麗的女孩，古神的意志正在復(fù)蘇。
龍鱗刺破肌膚，龍化的特征再次顯現(xiàn)，即便如此仍然無法掩去她的美麗，藏在鱗片下的身段柔軟美好如遠山。
她用一只龍化的利爪接住大劍，任憑凱爾再怎么使勁也前進不了分毫，徒然在龍鱗上摩擦出烈火的痕跡。
令一只手則貫穿了這位斬龍者的腹部，五臟六腑掛在鮮血淋漓的爪刃上，不住的滴落，又迅速被暴雨沖刷干凈。
戰(zhàn)士的面上是種極度扭曲的痛苦表情，但他的眼中還有著一抹堅毅，鋼鐵般意志仍在擠壓著最后身體里最后一絲氣力，試圖掙開少女的束縛。
但這是不可能的了，半人半龍的女孩轉(zhuǎn)過還未龍化的美麗面龐，那雙晶藍的眸子已經(jīng)變?yōu)榱髓驳狞S金之色，還帶著玄奧的蒼藍紋路在眼角浮現(xiàn)。
她用那雙高貴的雙瞳凝視著遠處的幾人，下達了神諭。
如同巨鐘長鳴，莊嚴而神圣的語言回蕩在山谷之中，帶著碾壓一切的意志。
“阿——法————”
這個詞的意思，在上古龍語里，叫作——
“取消?！?p> 于是無論法師與牧師怎么催動魔力怎么祈禱神明，也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這里已被那位古神統(tǒng)領(lǐng)。
冰霜迅速蔓延開來，整個山谷整個天地全都在瞬間化作冰天雪地！
女孩甩開氣息漸漸微弱的戰(zhàn)士，表情猙獰。
遮天雙翼從那光滑的雪背上伸出，帶著淋漓的鮮血突破衣裙，氣息越來越強大，即將完成徹底的蘇醒！
可是女孩的眼中卻流下兩行淚水，漸漸衰弱的抽泣聲回響在天地之中：
“安......我不要，變成怪物......”
她絕望了，她怎能抵擋那愈發(fā)熾盛的古神意志。
可是，我還想最后見你一眼......
所有人都被恐怖的氣息壓制，無論是兩位史詩還是五人小隊，全都趴在地上，如墜萬載寒窟，半點動彈不得。
在這凍結(jié)的天地里，復(fù)仇的王即將歸來，女孩的抽泣聲越來越小，龍翼漸漸生長成型。
即將喪失理智的最后一秒，莉莉聽見了另一道聲音，也是莊嚴而神圣，但不同于破敗的復(fù)仇咆哮，沉穩(wěn)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不要哭，我的女孩，我喜歡你笑的樣子，像陽光中草坪上搖曳的一朵小花?！?p> 冰雪中一道遮天的身影從陰影里浮現(xiàn)，站在她面前，漆黑的雙翼猶如烏云將一切光芒擋在身后。
白發(fā)的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站在冰雪之中那如山的身影。
如神般威嚴，如魔鬼般猙獰，只有親眼見證才能感受這傳奇生物的魅力，那是最深的夢境中才會出現(xiàn)的東西，是天使是魔鬼是神，是——
龍。
龍身上似乎有著扭曲的光輝綻放，水紋一樣擴散開來，扭曲的力場瞬間籠罩住少女。
古神不甘地咆哮，祂還沒能完全占據(jù)少女的意志與身軀，只能被壓制下去。
“給我從她身體里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