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異瞳

　　“蔚，是你嗎？”

　　一只纏著白色布條的手臂握住了鐵柵欄，隨后，一頭亂蓬蓬的紅色短毛探了出來。她有著一副堅毅的面龐，一雙桀驁的眸子直視向來者。

　　“真的是你！”

　　“布萊特！”

　　異口同聲的驚呼聲響起。

　　“你怎么會在這里？”蔚笑著問道。

　　“這話應(yīng)該我先來問。”布萊特同樣笑道。

　　蔚的拳頭對著空氣用力比劃了下，似乎有些遺憾不能給布萊特胸口來一拳。

　　“哦吼，”斜對面的金發(fā)帥哥吹了聲口哨“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呀?！?p>　　剛才還對這個皮城佬分外不爽的蔚，此時只是笑瞇瞇地看向布萊特“哈哈，我真高興看到你，布萊特，真的?！?p>　　布萊特嘴角露出笑意，在他的視角里，蔚的頭頂布滿了【喜悅】【興奮】的紅色氣泡。

　　“快和我說說，這幾年都發(fā)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進來的？爆爆怎么樣？”

　　面對對方一連串的問題，布萊特卻陷入沉默。良久后，他徐徐講述起蔚入獄這幾年的故事。

　　聽到布萊特自愿加入了希爾科麾下，蔚用力錘擊了下欄桿，怒斥道“你為什么要投靠他？”

　　布萊特安靜了片刻，回答道“為了生存?！?p>　　停頓了一下，他又道“也為了爆爆。”

　　“爆爆一定是受到了那家伙的蠱惑，她明明是那么善良……”

　　“不，蔚，是她主動選擇的希爾科。在她看來，是你拋棄了爆爆，讓她變成了金克斯。人，都是會變的?！?p>　　蔚沒說話，她似乎一下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過了好一會兒，蔚才沙啞著嗓子道“其他人呢？艾克他們呢？”

　　布萊特臉上浮現(xiàn)一絲苦笑，他摸了摸腦后的傷口，道“你以為我是怎么進的監(jiān)獄?！?p>　　聽完了布萊特的講述，蔚抬頭道“不管怎么說，我一定要回去勸勸她，畢竟她是我的妹妹?！?p>　　布萊特聳了聳肩“首先我們得能出去?！?p>　　“哦，真是跌宕起伏的故事，我都有點同情你故事里的小女孩了，”一旁偷聽了半天的金發(fā)帥哥道“不過你們放心，等我出去了，可以幫你們帶句話或寄一封信。”

　　“呵呵，收起你的假仁假義吧，我在靜水監(jiān)獄呆了七年了，還沒聽說過這里有哪個重刑犯釋放了？”蔚嘲諷道。

　　“你知道什么？我的叔叔在皮城很有些勢力，估計用不了幾天，他就該派人來撈我了。不出意外，我會是咱們幾個中最早出獄的。”皮城青年一臉自得道。

　　“看看，這就是高貴的皮城人?！蔽店庩柟謿獾?。

　　布萊特微笑道“那你又是因為什么原因進來的？”

　　“咳咳，”金色半長發(fā)青年咳嗽了兩聲“我不過是個熱愛冒險的探險家罷了。至于為什么入獄？好吧，我發(fā)現(xiàn)了皮城初代執(zhí)政官的墓穴，然后去里面溜達了兩圈，我發(fā)誓，我什么都沒拿！”

　　布萊特眼角抽搐了幾下道“這話你還是留著和執(zhí)法官說吧?！?p>　　此時他才想起面前是個什么家伙，堪稱瓦洛蘭大陸第一倒斗人——伊澤瑞爾！足跡踏遍幾塊大陸，掘墓人看見了都得獻上膝蓋。

　　你就看看他干的這事，把皮城老祖宗的墳扒拉開，美其名曰透透氣，皮城人沒給他直接安排個喪葬一條龍服務(wù)，已經(jīng)閃爍著法治的光輝了。

　　布萊特看向?qū)Ψ綗o辜的大眼睛和自信滿滿的神態(tài)，實在不忍心打擊對方。

　　“哦，為什么？為什么！”正對面監(jiān)牢里的長須老者喃喃道。

　　布萊特驚訝地看過去。

　　“別理他，”伊澤瑞爾道“這老頭脾氣古怪得很，我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p>　　布萊特卻是將好奇地打量起對方，雖然老者舉止跳脫，但是身上卻有著一股奇特的氣質(zhì)。

　　布萊特閉上了眼睛，重新睜開時，一輪妖異的重瞳浮現(xiàn)。

　　監(jiān)牢里的一切化作灰色，墻壁、柵欄、身上的衣物，乃至走廊里昏暗搖曳的蠟燭，都宛如灰色的石像。

　　一道道流沙狀的齏粉從“石像”上飄落，在空氣中蜿蜒成絲帶，三團跳動的火焰在灰色的世界里靜靜燃燒。

　　布萊特看向蔚，她的頭頂凝聚出一個灰色的數(shù)字“50”。

　　視線移向?qū)γ妫翝扇馉栴^頂出現(xiàn)了灰色的“10”，而那個老者頭頂則出現(xiàn)了數(shù)字“0”。

　　布萊特點了點頭，心中了然。

　　“原來如此！”老者以拳擊掌興奮道。他身子愉悅地晃了晃，倚靠在了墻壁上，似乎沉浸在自己剛剛的發(fā)現(xiàn)中。

　　布萊特突然從視線中發(fā)現(xiàn)老者的那一抹火焰消失了，他頭頂那個數(shù)字“0”也不見蹤影。

　　“嗯？”布萊特心中不解，眨了下眼睛重新看向?qū)Ψ剑藭r他眼中的世界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

　　只見老者端坐在原地，看不出絲毫異樣。

　　“難道是？”布萊特壓制住心中的猜測，再次發(fā)動能力看向?qū)Ψ剑藭r一道赤色的火焰在老者的位置輕輕搖擺。“難道是我看錯了？”

　　......

　　一處懸在高空的石崖上，金克斯坐在那里，雙腿懸空，不停地搖擺著。她的眼中透露出悲傷和迷茫。

　　“哦，他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倒霉鬼，誰和我在一起都會倒霉?！?p>　　她雙手死死抓住頭發(fā)，粉色的秀氣指甲深深地嵌入頭發(fā)中.

　　“為什么？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p>　　她看向了深不見底的裂溝，身體微微前傾。

　　“呵呵，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像懦夫一樣一死了之嗎？”一團黑影盤旋在她的耳畔，桀桀厲笑道。

　　“不！我要救出布萊特，雖然希爾科現(xiàn)在還沒查到他關(guān)押的地方，但是我一定可以做點什么?！?p>　　金克斯從懸崖邊一躍而起，她站起身，眼眸中閃露出瘋狂，步伐急促地來回踱步。

　　“對！我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那些戴面具的人，還有執(zhí)法官！”

　　她露出笑容，隨手將幾個猴子炸彈扔入崖底，山崖之下回響起連續(xù)而密集的爆破聲。

　　......

　　幾個小時后，一道沖天的濃煙在皮城中心鬧市區(qū)出現(xiàn)，不遠處執(zhí)勤的女警凱特琳目睹了這一幕，和幾位同僚急急忙忙地趕往火場。

　　“喂，別愣著啊，”凱特琳高聲喊道“快救火。”

　　她一邊說著，一邊端著滅火器沖入火場。

　　“救救我！救救我！火燙得我好疼。”一個小女孩的哭泣聲傳來。

　　“不要著急，你在哪？”凱特琳穿過阻隔視線的重重濃煙，卻看到中間處十幾個擺放成猴子怪臉圖案的炸彈，以及放在中間的錄音裝置。

　　“去死吧，執(zhí)法官們！”一聲充滿了仇恨的聲音響起。

　　凱特琳瞳孔圓睜，向身邊的同伴大聲道“是圈套，快跑！”

　　“砰！”震天響的爆炸聲響起，沒跑多遠的凱特琳被熱浪掀起，重重地跌落在地，視線模糊之際她看到一個藍色馬尾長辮的女孩從面前走過。

　　......

　　當布萊特從側(cè)臥的睡姿中被人叫醒時，他已經(jīng)不知道此時是什么時間，監(jiān)獄中時間的流逝會不自覺變慢。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幾天，但對他并不重要。

　　“海?！豹z警領(lǐng)來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執(zhí)法官。她站在監(jiān)獄柵欄外，道“還記得我嗎？”

　　“凱特琳.吉拉曼恩。”

　　“你知道得還挺多。”凱特琳有些驚訝道。

　　“我還知道，你今天不會從我身上得到任何你希望的收獲?！辈既R特道。

　　凱特琳挑了挑眉“那你知道嗎？是我將你從那艘飛艇上帶下來的，說起來我也算你半個救命恩人了，你就沒什么想對我說的？”

　　“哦，是嗎？謝謝啊?！?p>　　凱特琳扶了扶額頭，道“這樣吧，我來提問好了。你認得希爾科嗎？”

　　布萊特看著對方，臉上露出微笑，并未回答。

　　“你在這次爆炸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布萊特依舊不答。

　　又問了幾個問題下來，凱特琳有些面色不悅。

　　布萊特看在眼里，微微笑道“換我來問你吧。你是否對你的伴侶缺乏信心？”

　　“你說什么？”凱特琳不可置信道，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來我說的沒錯了，你面色中隱隱帶有憂愁，你最近的感情經(jīng)歷并不順利。或許你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們之間出現(xiàn)了隔閡和不理解，你對他的橫加干涉倍感憤怒；你為他的成功而雀躍，卻擔心他在功成名就后，拋棄你而去；實際上，你已經(jīng)開始懷疑你們的性格、目標是否相符，甚至對他的品行和忠貞產(chǎn)生質(zhì)疑?！?p>　　“你胡說！你根本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凱特琳憤怒道。

　　“我可沒有胡說，如果我沒記錯，他的名字是……額，好像是杰斯.塔利斯?！?p>　　“我以為是什么？原來是一個二流的占卜騙子。他成為議員了，想知道他的名字，隨便去街上打聽下就好?！眲P特琳嗤笑道。

　　布萊特聳了聳肩，收回了眼中的紅芒。

　　凱特琳深呼吸了幾下道“如果你幫我找到希爾科，我會幫你爭取自由?！?p>　　布萊特則伸了伸懶腰“免了吧，這里挺舒服的，主要是難得清凈?！?p>　　看著油鹽不進的布萊特，凱特琳失望地轉(zhuǎn)過身，賭氣似的走開。

　　一句悠悠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如果你想去祖安找希爾科，不妨做做我隔壁的工作。”

　　凱特琳腳步頓住，看向傳來“咚咚”聲響的監(jiān)牢，幾乎同一時刻，那讓地面微微震顫的拳擊聲也戛然而止。

　　幾分鐘后，獲得了自由身的蔚來到布萊特監(jiān)牢前，“你為什么拒絕她的條件，是為了把機會讓給我嗎？”

　　布萊特抬起頭，異瞳閃爍間，只見蔚頭頂?shù)幕疑珨?shù)字宛如水面倒影般波動，轉(zhuǎn)眼間凝聚成綠色的“60”。

　　布萊特笑著打趣道“我記得，你不是這么自戀的人?！?p>　　轉(zhuǎn)而他正色道“畢竟當年希爾科收留了我，這么做是不義之舉。”

　　“你們艾歐尼亞人講究真多?！蔽禂[了擺手。

　　“替我照顧好她，”布萊特低聲道“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自責和痛苦中，不要逼她了，她就像一根一直緊繃的繩子，已經(jīng)快要到極限了。答應(yīng)我，幫她走出來。”

　　說完，布萊特抬起頭，驚訝地看向蔚，此時對方額頭上的綠色數(shù)字“60”進一步變化，變成了“70”。

　　蔚目光柔和地看向?qū)Ψ降馈爸x謝，布萊特，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如果不是這些該死的鐵欄桿，我真想給你一個擁抱。我答應(yīng)你，會照顧好她的，你也要保重?！?p>　　“嗯?！辈既R特應(yīng)道。

　　蔚伸出了一只拳頭，布萊特似乎想到了什么，臉上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猶豫，然后再次變得果決。

　　他伸出右拳和對方碰了一下，眼中重瞳異芒突現(xiàn)，一重重的波紋從瞳孔深處浮現(xiàn)，比最精密的曲線符號還和諧，比最神秘的魔法咒印還奇詭。那瞳中異象如同呼吸般，有規(guī)律地波動著，蔚額頂?shù)木G色數(shù)字仿佛收到了感召，也開始同頻振動，數(shù)字的中心塌陷出一個無形的漩渦，如同黑洞般，將綠色的數(shù)字向內(nèi)吸入、拉扯、壓縮，很快，它便凝結(jié)成一個綠色“小球”。

　　在布萊特伸拳相碰時，那個“小球”如同一道流星，飛速從蔚的額頭經(jīng)由身軀、手臂，飛入布萊特體內(nèi)，電光火石之間，便消失不見，而布萊特的瞳孔中有一道綠色一閃而逝。

　　擺了擺手，蔚大踏步轉(zhuǎn)身而去，而在布萊特的視線里，她的頭頂再也沒有數(shù)字浮現(xiàn)。

　　蔚經(jīng)過伊澤瑞爾身邊時，笑著道“看來很不幸，我是咱們中第一個走出靜水監(jiān)獄的囚犯了?！?p>　　無視了伊澤瑞爾悲憤的表情，蔚大大咧咧攔住凱特琳的肩膀“走吧，小蛋糕，我?guī)阋娮R下祖安?！?p>　　凱特琳嫌棄地推開蔚的手臂，道“放尊重點。”

　　“是，長官！”慵懶地擺了下手，蔚戲謔道。

　　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布萊特深吸了口氣，盤腿緩緩坐下。此時，他微閉的眼中光芒大作，一股股能量從精神充盈向四肢百骸。

　　“喝！”輕喝一聲，布萊特彈射而起，一拳擊向身側(cè)的墻壁。

　　“轟”的一聲巨響，墻壁出現(xiàn)了一道道蜘蛛狀裂紋。

　　看著自己一拳的威力，布萊特嘴角露出滿意的神色。

　　對面的老者聽到動靜，好奇地抬眸看了一眼，笑了笑，便收回了視線。

　　伊澤瑞爾則一臉震驚地看向布萊特“兄弟，你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