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實在是太亂,周宛然也沒在小樓久待,燒了水之后就又下了山。
礦床離小鎮(zhèn)不遠,她趕過去的時候,泥塑班的學生正在劉渤海的帶領下勤勤懇懇的刨著土。
周宛然:“……”
好一群泥娃。
泥塑班的學生本來還挺有怨氣的,畢竟這地方吃不好睡不好玩不好,心里不憋氣才是怪事。
但劉渤海的講解很風趣,帶學生們出來之前又刻意露了一手絕活,精湛的技藝一下子就把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學生崽給震住了。
這會兒一群人埋頭刨土,你糊我一下,我糊你一下,竟然還玩的挺快樂。
周宛然手上有傷,跟劉渤海打了聲招呼之后就沒跟著動手,當了回徹頭徹尾的旁聽生。
嗯,站在旁邊聽的學生。
卓為繁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到了她旁邊:“楚神身體怎么樣了?”
“……”周宛然沒好意思表示自己一問三不知,只能敷衍,“還在休息?!?p> 卓為繁有點發(fā)愁:“那我們下午還是按照原計劃回去?”
泥塑班原本的計劃也就是在這待上一天一夜,畢竟周一還得正常上課,接送的車也是提前定下時間預約好的。
“不瞞你說,班里的同學在這住一天還可以,要是再多留一天,恐怕就少不了有埋怨?!?p> 周宛然似笑非笑的瞥了卓為繁一眼:“是已經(jīng)有埋怨了吧?”
民居的生活條件雖然比山上的小樓方便點,但那么多人擠在一個院子里,其中麻煩可想而知。
卓為繁尷尬笑笑,不說話。
周宛然也沒打算為難他:“就按原計劃吧,你們先走,我等楚辰希好點了再說?!?p> “這……會不會不太方便?”
“沒什么不方便的?!敝芡鹑宦柤?,“我的行李找到了,但是最早也要今天晚上才送到,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是得留下的,到時候要是楚辰希燒退了,我們就跟著送行李的車返程,耽擱不了什么?!?p> 卓為繁這才松了口氣,點頭道:“那就這么定了,楚神那邊就麻煩你幫忙說一聲了?!?p> “嗯?!敝芡鹑粦艘宦暎康靥岣咭袅亢傲艘宦?,“何疏影!”
她這一嗓子來的突然,卓為繁被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才問:“遇到認識的人了?”
周宛然認真觀察著他的表情。
沒有異樣。
卓為繁應該是真的不認識何疏影這個人,甚至不覺得這個名字熟悉。
這么一來,卓為繁是小說作者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完全排除了。
周宛然難免有些失望:“沒事,我看錯了?!?p> 她真的很想找到拂曉,很想快點把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挪開。
至少到了那個時候,她就不用再逃避自己的情感了……
這節(jié)戶外課本身也只是為了讓泥塑班的學生了解一下最原始的選泥制泥方式,并不需要花費太長時間。
畢竟對這些只拿泥塑當愛好的學生來說,真正動手制作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會從零開始做起,外面售賣的成品泥料已經(jīng)足夠滿足學生們的需求。
下午三點左右,劉渤海宣布下課,一群小泥人被卓為繁帶回民居洗刷。
周宛然沒去,反倒是亦步亦趨的跟在了劉渤海身后。
“你跟著我干什么?”快到家門口,劉渤?;仡^瞅她。
周宛然笑了笑:“不是說好要來您這打下手的嗎?”
“你用什么給我打下手?”劉渤海哼了一聲,“用這只包的跟粽子一樣的爪子嗎?”
周宛然干咳一聲:“這就是個意外,小傷,我戴個手套,不影響干活的?!?p> “我這都是精細活,戴著手套可干不了?!?p> 周宛然誠懇道:“那不戴也行,問題不大。”
劉渤海沉默了一會兒,扭頭進了屋。
“你先跟我進來?!?p> 劉渤海的堂屋看起來跟張老爺子的店鋪很像,滿屋都是成品或者半成品的泥塑,讓人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你為什么不愿意讓楚辰希給我打下手?”劉渤海點了桿旱煙,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
周宛然連忙搖頭:“沒有的事,就是他身體不舒服,所以我才毛遂自薦……”
“假話?!眲⒉澈R豢诖驍嗨霓q解,“那小子既然讓你來找我?guī)兔?,肯定就做好了還人情的準備,不讓他過來是你的意思?”
“……”周宛然一下子焉了。
這件事說到底就是她自作主張,多管閑事。
但只要想到楚辰希對他爺爺?shù)慕娴?,想到他或許并不是真的喜歡泥塑,周宛然就忍不住插了一腳。
“他跟你說過他爺爺?shù)氖??”劉渤海嘆了口氣,“還是他到現(xiàn)在都還在埋怨他爺爺?”
周宛然搖了搖頭:“……沒說過?!?p> 劉渤海冷笑一聲,虛虛點了點她的額頭:“嘴里沒一句實話。”
頓了頓,又嘆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他都已經(jīng)在這條路上走了這么遠了,你們年輕人啊,但凡心里有了疙瘩,就總覺得哪哪都是錯的,可你們怎么不想想,要是真的不喜歡,他楚辰希能做的出那些作品?能拿得下那么多獎項?泥塑有沒有靈魂,匠人制作的時候有沒有注入情感,只要帶著眼睛就能看出來,大賽評委又不是瞎子,楚辰希的泥塑作品要是真沒有情感,誰會把大獎頒給他?”
劉渤海語重心長道:“有人硬夾了筷子龍肝鳳髓塞你嘴里,你能因為不是自愿張的嘴就說龍肝鳳髓不好吃嗎?”
周宛然笑了下,語氣淡淡:“鉆石很好看,但這不代表我就得去挖礦對吧?”
“……”劉渤海沉默了一會兒,“他爺爺確實有私心,想把自己的手藝傳承下去,可楚辰希要真是純粹的被按頭喝水了,那他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你說對吧?”
周宛然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別讓埋怨把自己的真心給埋沒咯。”劉渤海站起身,“把我的話帶給那個臭小子,讓他好好想想?!?p> 周宛然其實是沒法否認劉渤海這些話的。
她看過楚辰希的作品,那些讓她驚嘆的泥塑,絕不是不用心的人可以做出來的。
所以,在周宛然看來,楚辰希對泥塑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喜歡又排斥,完完全全是兩種沖突對立的情感。
“……我知道了?!?p> 劉渤海點點頭:“雖然你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但也別什么事都聽他的,那小子倔得很,為了置氣放棄泥塑可不值當,你多勸勸他?!?p> 周宛然愣住了。
“我……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劉渤海也怔了怔,回頭借著天光仔細看了周宛然半晌,疑惑道:“你不是孫嬸家的外孫女嗎?小時候在這住了一段時間,天天跟楚辰希一塊兒玩泥巴的那個小姑娘,當時不還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嗎?”
看周宛然一臉懵逼,劉渤海也挺茫然:“我認錯人了?”
“……”
周宛然猛地想起了很早之前被她摔壞的那個小泥塑。
當時楚辰希說那個土坷垃叫什么來著?
——青梅竹馬。
他還說那個土坷垃很重要,比整個工作室的泥塑加起來都要重要。
現(xiàn)在回過頭想想,恐怕重要的其實是做泥塑的人吧。
周宛然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澀。
“嗯,您認錯人了,我跟他只是……大學同學罷了?!?p> 虧她還想了那么多有的沒的,結果到頭來只是自作多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