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回到小院的時候,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打量著方昭,遲疑著開口道:“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方昭正在看書,聽到巧兒的話后,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目色微沉。
巧兒尷尬地笑了笑,“天氣太熱了,我怕小姐中了暑氣。”
方昭微微搖頭,又垂下頭繼續(xù)看書。是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對自己下手了嗎?
午膳的那碗糜粥與平日不同,多了一絲腥膻之氣,方昭用銀針試了一下,果然有劇毒,便在巧兒進門前把那碗糜粥處理掉了。
雖然僥幸躲過一劫,可方昭知道背后那些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那些人存心要害她,的確令人防不勝防。
逃走嗎?
天地之大,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孤苦無依,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留在這里等死她又心有不甘。
方昭目光沉沉,心中實在不喜歡這種掌控不了自己命運的感覺。
“小姐,少爺就快回來了,再堅持幾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鼻蓛簤旱吐曇粽f道,像是在安慰方昭,又像是自言自語。
方昭面無表情,仍在垂頭看書。巧兒這是什么意思,是在向自己釋放善意,表露忠心嗎?方昭不太相信,那她留在自己身邊又有什么目的呢?
“小姐歇息吧,奴婢退下了?!?p> 跟這個傻子相處了這么久,她的習慣秉性巧兒早已摸清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臉上總是一副木然的神情,連點頭、搖頭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完成得很吃力。
真搞不懂,少爺?shù)降紫矚g這個傻子哪一點。
她不在乎這個傻子的死活,可柳姨娘要是得逞了,身為這個傻子的貼身婢女,就算不被發(fā)賣,她也沒有機會接近少爺了。
若是幫這個傻子活下來,少爺說不定還會念其護主有功,對她另眼相看。
一想到高大英武的少爺,巧兒的面色就微微泛紅。她動作麻利地收拾好晾曬的衣物,哼著歡快的小曲兒,提著木桶走出了小院。
晚膳時,依舊是那個精致的食盒。方昭打開食盒一瞧,里面只有一碗糜粥,連青菜和餅都沒有了,這是把人往絕路上逼。
巧兒知道這碗糜粥有問題,她只是想看一看這個傻子的反應(yīng),印證自己心中的猜想。見那個傻子遲遲不動箸,心下了然,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了方昭。
“這是東廚嬤嬤賞給奴婢的糕點,味道軟糯香甜,小姐趁熱嘗嘗吧?!?p> 方昭看向巧兒,漆黑的瞳仁中閃過一絲疑惑。
巧兒笑了笑,放下油紙包,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剛走出門,她唇邊的笑容就消失了,一臉嫌惡地撇了撇嘴。
果然,這個傻子心里什么都明白,知道有人要害她。
一連幾天,東廚差人送來的膳食都是糜粥,巧兒總能拿出一些干凈的食物,讓方昭充饑。
柳姨娘那邊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事情不對勁,那碗糜粥里下的毒可以毒死一頭壯牛,那個傻子接連吃了幾天竟然毫發(fā)無損,那便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那個叫巧兒的婢女在背后搗鬼。
柳姨娘恨得牙根癢癢,一個卑賤的奴婢,也敢跟她作對,真是嫌自己命長了!
殺死一個傻子易如反掌,可她是方家未來的主母,她腹中的孩兒將繼承方家的家業(yè),柳姨娘不想被人抓住把柄,這件事情必須做得干凈利落,神不知鬼不覺才行。
老爺和少爺不日就要回府了,再不下手就來不及了。
柳姨娘看向圍在木桶邊忙著收拾衣物的婢女,唇邊漾起一絲微笑。一計不成,那就再生一計,她倒要看看那個傻子有幾條命!
方家正宅內(nèi),姚云娘發(fā)髻高盤,身上穿了一件秋香色的氅衣,內(nèi)搭暗色襦裙,她的手里拿著一串佛珠,一邊輕輕捻動,一邊閉目養(yǎng)神。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一名青衣婢女沒有通稟就提著裙子闖了進來,把姚云娘嚇了一跳。
“慌慌張張地做什么?有話慢慢說?!币υ颇飺崃藫嵝乜?,低聲呵斥道。
那名婢女喘了一口氣,給姚云娘施了一禮,急急道:“夫人快去看看吧,柳姨娘不好了?!?p> 不好了?那個賤人不是正春風得意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會求到自己跟前來?
自從姚云娘生下那個死胎之后,他們夫妻二人便形同陌路了。沒過多久,方元琮就抬了一房妾室進門,那個妾室好像是狐貍精變的,使得一手狐媚手段,把老爺?shù)幕陜憾脊醋吡?。方元琮為了她,專門修葺了一座院子,把當家主母掌家的權(quán)利也交到了她手里。
這么多年過去了,姚云娘心中怎能沒有怨恨?
“是孩子……”
“什么?你怎么不早說!”姚云娘騰地一下站起身,疾步向門外走去,事關(guān)方家子嗣,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當姚云娘匆匆趕到柳姨娘居住的院子時,見柳姨娘正躺在臥榻上捂著肚子不住地呻|吟,下人們則一臉焦急地守在床榻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請了郎中?”
一名青衣婢女走上前,施禮回稟道:“回夫人的話,請過郎中了,說姨娘是……”
姚云娘見那名青衣婢女說話吞吞吐吐的,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氣得大喝道:“是什么病癥?還不快說!”
那名婢女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道:“郎中說姨娘是中了毒?!?p> 中毒?姚云娘的眼珠轉(zhuǎn)動了一下,這個狐貍精不會想趁著老爺不在嫁禍給自己吧?
“哎呦——”
床榻上的柳姨娘大叫了一聲,指著一名婢女,氣力虛弱地道:“去把那個傻子叫過來,我怎么得罪她了,她要這般害我!”
傻子?
姚云娘愣怔了片刻,才想起柳姨娘說的那個傻子是誰。柳姨娘不提,她都快忘記了家中還有一個傻子養(yǎng)女。
姚云娘有多少年沒見過那個傻子了?
記得那個傻子年幼時,姚云娘還把她帶在身邊親自教養(yǎng)了一段時間,也曾感受過孺慕之情,可是后來……姚云娘也不記得因為什么原因,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逐漸疏遠了。
又或者,她們的關(guān)系從來就沒有親近過,一個傻子而已,根本不懂什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