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知你懂你
郭子瓊又道：“有光的地方，就有暗。這是相輔相成的，哪一朝都不可避免。今上自小與冷宮相伴，早就參透了這個道理。誰不想做明君忠臣，誰不想在史書上唱自己的豐功偉績。只可惜，沉沉百年，誰能做到一身正骨永不改變呢?！?p> 寧寒溪微微頷首。
“所以，大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韙，以此匡扶正義？”
郭子瓊笑了一聲，半明半暗的馬車內(nèi)，卻叫寧寒溪覺得這個笑容尤其爽朗明亮。
“匡扶正義不敢當，不過是陛下鷹犬，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罷了?！?p> 寧寒溪素手撩起車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收回的目光又落到了郭子瓊臉上。
“說了這么多，大人還是沒回答小女的問題呢。”
郭子瓊有一瞬的怔住，恍然明白過來，這小丫頭好生厲害。
九曲八繞的，倒是將自己繞進去了。
她的那一問，為什么救她，又是何時認得她的。
還在此處等著呢。
她怎么敢說自己不聰明，明明是手里捏著生死的關(guān)竅。
出手就把自己將死了。
郭子瓊冷笑，真該將她換了奕辰去鎮(zhèn)撫司。
叫這小丫頭去撬那些犯人的嘴，哪還用得著刑具，三言兩語就繞出來了。
郭子瓊心生抑郁，只得無奈看了寧寒溪一眼。
小丫頭臉上掛著淺笑，不過是從宮門口到淮陰侯府的一段路，倒是將自己一番真心誠意都騙了出來。
素來手段了得的郭大人，此時只得認栽，說話語氣頗有些無奈。
“我是先帝十七年武舉探花，當年還是老侯爺助我入仕。”
寧寒溪瞇了瞇眼，示意他繼續(xù)。
郭大人招的徹底。
“早年我在東海水師歷練過，也……曾去過侯府幾次，見過姑娘。不過，那時姑娘尚年幼，想必是不記得我的。后來入仕，事物多雜，并不得空經(jīng)常去侯府。金槍灣一戰(zhàn)，老侯爺戰(zhàn)死，如今侯爺襲爵披掛，許多事不便與侯爺多言，故而疏遠了許多。”
他說的含糊，寧寒溪卻聽懂了。
只怕并不是不能與父親多言，而是已有了明暗之分，不便過多交往。
寧寒溪了然，“原來如此?！?p> “姑娘若問，為何救你?！惫迎倕s轉(zhuǎn)了目光。
這話叫他如何說出口，明知云泥之別，明知光暗之分，明知自己一介布衣，卻不由自主。
心悅你，心系你，記掛你。
這如何能控制呢。
恰如連城王，縱使封地在漠北，如寧寒溪所說，路又遠，地又窮，卻仍愿意去。
只為了能守住他的命脈，只為了能讓他少一分對北裕關(guān)的擔憂。
這些，不需要盛康開口，他就已經(jīng)去做了。
郭子瓊自嘆不如連城王。
在漠北吃三年沙子，才能進京見他一面。
若換了自己，三日不去偷偷看一眼她，就覺得抓心撓肝。
她的坐騎失控跑出圍欄的一瞬，郭子瓊只當跟出去的動作是一種本能。
任誰有了七年如一日的感情，恐怕都已經(jīng)徹底融在了骨血里，怕是剝皮抽筋，都再難分離出來。
馬車幽幽停住。淮陰侯府到了。
只是，車內(nèi)的兩人卻誰都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寧寒溪仿佛一點都不著急，只默默盯著郭子瓊面色的變化。
而平日里最有耐心的郭大人，此時卻很盼著時間過的快些。
其實，從郭子瓊的表情里，寧寒溪已經(jīng)讀懂了。但是她卻不要這樣似是而非的懂。她要郭子瓊開口告訴她。
如果她必須要嫁，那就一定要刨干凈這個男人的底。
正如她父親告訴她的，腹背只能暴/露在信任的人面前。
郭子瓊心里思量半晌，終于看向面前的小丫頭。
“下官不敢誑語，卻能給姑娘一個承諾。只要我活著一日，就會護你周全，斷不會讓姑娘受委屈?！?p> 這倒是叫寧寒溪有些意外，手里扇子也停了下來。頗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郭子瓊。
此時的郭大人，也松了一口氣。
既然結(jié)果不能改變，那自己素來是個負責任的。
馬車內(nèi)氣氛有些微妙的變化，寧寒溪左右思量郭子瓊的話，盤算著怎么與母親說才不至于嚇著她。
郭子瓊轉(zhuǎn)首看了眼仍垂著的簾子，隨后對著寧寒溪拱了拱手，“姑娘已送達，時候不早，下官告辭?！?p> 他長腿一邁就下了馬車，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簾子再次被蓋上。
淮陰侯府門前灼亮的燈籠閃了一閃，馬車內(nèi)再次暗了下來。
寧寒溪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聽見那串馬蹄聲原來越遠，這才發(fā)覺，手心竟然有了一絲汗。
知止已經(jīng)早早備了水，鋪好床，在意闌院門口翹首等著。
終于看見了從園子那頭穿過來的微弱燈光。
知恩舉著燈籠在前邊帶路，知止忙上前迎。
“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怎么回的這么晚。夫人還打發(fā)人來問了好幾次，也不知這時候夫人睡下了沒，可要打發(fā)人去告訴夫人一聲？”
寧寒溪心不在焉，一整天的事情鬧得自己腦仁疼。
她伸手在眉心捏了一把，說話間就到了院子里。
知止在前邊打門簾，“姑娘可是乏了，奴備了水，先泡個澡吧?！?p> 說著伺候?qū)幒蕉拷饬艘律选?p> 寧寒溪懶得多說，“還是跟母親說一聲，便是母親睡了，還有嬤嬤呢。”
“是?！敝鞒鋈シ愿廊?。
這邊知止伺候她進了浴桶，見她面露疲憊，遂在桶旁給她輕輕揉捏眉心。
寧寒溪勞累了會犯頭風的毛病是打小便有的，每每犯頭風都要折騰半宿。
知止是怕了的，故而不論什么都要提前預(yù)備下。
“姑娘先泡著，奴去叫人備下安神湯?！?p> 見寧寒溪沒吱聲，知止知道她這是乏狠了，便悄聲出門吩咐。
不過片刻工夫，回來時，就見寧寒溪已經(jīng)倚著浴桶睡著了。
許是心事太多，又累了，第二日，寧寒溪醒來時已經(jīng)半晌午，早飯都錯過了時間。
醒來的寧寒溪盯著自己的帳子頂，一時也恍惚無語。
恰蕭氏又派了人來問，知恩在門外的聲音故意壓低，“不曉得姑娘醒了沒，奴進去瞧瞧?！?p> 寧寒溪撐起身來，“知恩——”
“姑娘醒了?！敝髋c知止兩人進來，掀了床幃，笑道，“姑娘再不起，怕是夫人要親自過來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