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夜深長談
先帝昏聵無道，陶樂其實也有耳聞。
寧寒溪長睫在眼下落了一絲陰影，又道：“姨母本意并不想左右舅父戰(zhàn)事，寫信給舅父，請舅父不必掛懷。本來身在后宮，便有很多身不由己。想來，如今這位便是當(dāng)時對先帝懷恨在心的。
“后來，太子勢大，卻又忌憚王府，總是想著法子想將今上除之而后快。直到出手了，才發(fā)現(xiàn)，今上原來一直在保存實力，留了后手。
“你想，他蟄伏十年，一擊而中，如此心性誰人能及。想必他如何想的，如何做的，莫說是言官，便是蕭原錦那樣的人，也是難以左右。更何況你我，太后與母親。”
陶樂手指發(fā)冷，“那如今，是沒法子了？”
寧寒溪手中白玉扇柄似乎涼了許多，“嫁與誰我是不在乎，只怕母親不痛快?；搓幒罡缃袷潜娛钢?，我也聽聞東海戰(zhàn)事并不順利。只盼望不要給父兄和侯府惹了麻煩便好。”
陶樂還欲說話，聽聞馬蹄聲響，隨后知恩在馬車外道：“大人來了，大人稍等，奴婢跟姑娘說一聲。”
想必是郭子瓊來了。
陶樂與寧寒溪對望一眼，“時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府去。不若，明日我去尋你?！?p> 寧寒溪看了陶樂一眼，“明日府里有的鬧呢?！?p> 陶樂一想，“是這個道理，那你得空了打發(fā)人來告知我一聲?！?p> “知道了，你快回吧?！?p> 陶樂一步三回頭的下了馬車，迎面正對上牽著馬的郭子瓊。
郭子瓊實則也沒想到酉帝整了這一出，見陶樂從馬車上下來，知道她是勸慰寧寒溪了。
陶樂行了禮，“郭大人?！?p> 郭子瓊還禮，“陶姑娘，不若下官派人送姑娘一程。”
這話說的真心實意，據(jù)他推測，陶樂大概率半路上會被人截了去。
陶樂搖頭，禮貌又疏離道：“不勞煩大人了，天色已晚，小女告辭?！?p> 郭子瓊不再答話，看著陶樂上了陶府的馬車，車把式揚鞭，馬車得得而去，這才將目光轉(zhuǎn)移到面前。
知恩垂手立著，身后的車簾垂的正好，一絲光也沒漏出來。
“姑娘，我們這便走了?！敝鲗χ嚭煹?。
郭子瓊將手里韁繩一甩，他身后一個侍衛(wèi)伸手撈過。
就見人前人模狗樣的郭大人伸手一撩衣裳，長腿已經(jīng)邁上了馬車。
“大人！”知恩想上前阻攔，卻被郭子瓊扭頭一個眼刀甩過來，嚇得脊背僵硬，一身冷汗冒了出來，半個字也不敢再說了。
寧寒溪對著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郭子瓊反而沒有那么意外。
他若是不跟自己說清楚，才真怪了呢。
“大人，你如此貿(mào)然上了我的馬車，傳出去可不好呀?！?p> 寧寒溪正襟危坐，一雙小手搭在膝前，手里還握著一把白玉柄扇子。
她目光里似乎帶著一絲怒氣，卻又說話時語氣與平常無二。
馬車雖然寬闊，卻也容不下身量欣長的郭大人。
郭子瓊收了腿，半跪姿勢在寧寒溪面前，伸手一扯，車簾在他身后與剛才一樣蓋了個嚴實。
隨后看也不看，手指在車框敲了一下，“砰”的一聲。
看似無意，想必力道極大。
也不回應(yīng)寧寒溪的話，只說道：“走吧。”
知恩試探著問了一句，“姑娘？”
寧寒溪道：“走?！?p> 馬車這才晃晃悠悠往淮陰侯府方向去。
燈光不亮，郭子瓊面色如玉，顯得尤其白。此時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正看著寧寒溪。
“大人既然來了，想必是有話與我說的。”寧寒溪嬌小身形隨著馬車晃動，幽幽說道。
“下官特意來與姑娘解釋一番?！惫迎偟?。
“哦？解釋什么？是今夜陛下叫大人送我回府一事，還是我婚配一事？”寧寒溪道。
“都有，姑娘想先聽哪個？”
寧寒溪手里扇子緊了緊，冷笑道：“不若大人喜歡說哪個便說哪個吧，反正小女子也無招架之力。既不能將大人請出去，也不能不聽大人的話?！?p> 郭子瓊道：“此事我并不知情，今上意思姑娘想必也猜到了。若姑娘不愿，下官可以去與陛下?lián){旋一二?！?p> “我猜不到，不如大人跟我說說，陛下是何意呢？”
天地良心，郭子瓊真的是準備與她好好說的。
“姑娘此時與下官置氣并無用處，不若還是想想下一步該如何?！?p> “好啊?！睂幒K于不再隱藏她的不耐心煩，“那我告訴你，我固然是不想入后宮的，卻也不想與大人有什么糾葛。早前我想著入高門是決計不能了，也沒有那個打算。本想著尋個平常人家閑散王爺都可以，連城王爺不是還沒娶親嗎，大人去與陛下說罷?！?p> 郭子瓊雖然不是豪門世家，而是清流布衣爬上來的，在如今的前朝卻不能說沒有影響力。
恰恰相反，他是酉帝的手眼，紫衙衛(wèi)是酉帝的棍棒。
酉帝無非是想著換個方式拿捏住淮陰侯府，而面上似乎又敲打了淮陰侯。
郭子瓊臉上的表情在寧寒溪說出“連城王爺”四個字時就慢慢冷了下來。
他雙目的光與剛才已經(jīng)全然不同，看向?qū)幒獣r帶著一絲涼意。
“連城王，你也敢說他是閑散王爺？”郭子瓊只道寧寒溪是一時嘴快。
卻不想，這小女點了點頭，一本正經(jīng)道：“難道不是嗎，封地又遠，地方又窮，三年五載才能來幕都一次，我瞧著是沒什么大用的……”
尚未說完，已經(jīng)叫郭子瓊帶著一股子檀香的手將嘴捂了個結(jié)實。
寧寒溪大驚失色，忙推他，卻怎么也推不動。
“嗯嗯嗯嗯！”
你干什么！
郭子瓊不知該怒還是該笑，手上力道不減，壓低了聲音道：“所幸姑娘是在我面前說這話，若是換了旁人，不待明日，淮陰侯府就等著倒霉吧。”
有些話自然是不能說，寧寒溪明白這個道理。
當(dāng)下真是昏了頭，想要挾酉帝也得分時候。
郭子瓊說完，松開了手。
就見寧姑娘嫌棄的用帕子擦了擦臉，只得無奈搖頭。
“連城王，姑娘連想都不要想，最好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說這樣的話。這是陛下死穴，誰碰誰死?！?p> 郭子瓊不想嚇到她，可他這話，又著實帶了一絲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