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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主動出擊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676 2022-05-17 10:00:00

  “莫害我們……快快認了!”

  “……打死你這個小賊!”

  “……害人精!”

  “胡說八道!”

  “我打死你!”

  混亂之中,茗煙忽然發(fā)覺有人盯著自己。

  他轉頭見了小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心底莫名發(fā)怵,眼見謝又晴捧著盤瓜子上來,忙哆嗦著接過,上去放在了謝從安身旁的小幾上,再抬頭時,便見小姐一臉的壞笑,正朝座上眨眼。

  韓侍郎仍是閉著眼,懶懶的歪著,懷里揣的是侯府被稱作家法的那根紅酸枝木。

  公子仍是正身端坐,瞧上去聲色不動,從這方卻能看見他耳后一片澀紅,沒至領中。

  茗煙一時感慨,既覺歡喜又是苦澀。

  公子對小姐再也不是無知無覺了。

  這一場鬧劇最終以三人指認了謝墨作罷。

  鄭和宜吩咐將人關起來擇日發(fā)賣,另外三個被罰了外院的灑掃,茗煙因監(jiān)管不利,被罰了半年的銀錢。

  回到幽蘭院中,東廂大敞著門。

  鄭和宜走進去,見臥在榻上的謝從安正朝天擺弄著手指。繡滿薔薇的裙擺滑落在地,仿若一個將將退化人形的仙子。

  他走上前去,撿起地上的裙擺輕輕置于榻上,“今日似有什么十足的好事?!?p>  謝從安笑的眼睛都瞇起來,坐起身去拉他,正要說話,茗煙卻沖了進來,身后還跟了謝又晴。

  兩人一見房內的情形,忙的住腳,對視一眼又要往外跑。

  “慌什么?”

  鄭和宜將人喝住。

  茗煙低著頭回來,瞥了推自己的謝又晴一眼,諾諾道:“外頭,有人……來……尋公子?!?p>  子騫才說這幾日有些忙,鄭和宜一時想不出有誰會來侯府尋自己。

  身后忽然傳來謝從安的聲音:“今春來的急,外頭一連幾日都熱的心慌,好容易這會兒太陽落山,涼快些了,宜哥哥不如在院里小憩一會子,我去替你去打發(fā)了可好?”

  她說著已起身迎了出去。

  茗煙又急又怕的樣子實在古怪,鄭和宜瞧出不對,也跟了上去,行到前廳,頓時明了。

  “晉王大駕,不知有何貴干?!?p>  謝從安說的話都帶著冷氣,也已經(jīng)用盡了她的客氣。

  經(jīng)過這一年的來往,兩人也算得是相熟了。

  晉王自然明白謝從安的脾氣,可惜他此番是有求于人,不好翻臉,只能壓著火,掂量該如何回應,拿捏之間,一瞧見鄭和宜的身影,頓時喜笑開懷。

  鄭和宜極為自然的落在了副座。

  晉王愣了一瞬才記起這府邸姓謝,于是勉強著收了些架子。

  謝從安低頭剝著瓜子,聽晉王嘰里呱啦的與宜哥哥訴著苦,話到最后還發(fā)怒道:“圍獵必然殺生,年年都不外如是,怎么今次就要念經(jīng)作法,還要選什么八字適合之人,跪滿七七四十九天的菩薩……這些混事鬧起來,虧他們怎么講得出佛門清凈,佛法自證的話來?!?p>  她強忍著笑,心里早已樂翻了天。

  她此次出去就是要給這廝添些阻礙,讓他忙起來,也能少找侯府的麻煩!

  鄭和宜對晉王安慰一番,最后應了他同往圍獵幫忙,才算將此事了結。

  將人送走轉回,他遠遠瞧見庭中座上小小的一團。

  謝從安抱腿窩在黃花梨木的寬闊高背椅上,下巴置在膝頭,笑的像只小狐貍,十分得意。

  “幾日跑的人影不見,原來是去給他找這麻煩。”

  這人的眉眼極是好看,卻總是對什么都淡淡的。

  按下心內嘆息,謝從安笑瞇瞇的跳下椅子,將剝好的瓜子仁捧去獻寶。

  “若不是他母妃行事荒唐,我又怎能在此中弄起名堂?說白了還是作繭自縛而已?!?p>  鄭和宜顯然沒聽明白,謝從安便撿了幾句能說的,告訴他來龍去脈。

  往年的圍獵皆是太子鞍前馬后的操持,今次卻不知為何,今上欽點了晉王督辦。

  謝從安知道后,生出了不少惡作劇的念頭。

  每次這位晉王找茬,她都因自己的身份不敢造次,白白受著一肚子的氣。今次巧合拿了這等消息,又有盛華宮鬧鬼的傳聞在前,若不趁機報復,可不是對不起跋扈這個名號!

  怎么說自己也算是太子一派,師出有名,況且皇帝老兒塞韓玉進府這件事也早已讓她恨得牙癢,如此也算是父債子償了!

  “所以這些都是佛蓮公子告訴你的?”鄭和宜眉頭微挑。

  謝從安依舊笑嘻嘻的避而言他:“那種地方,消息流傳的自然快些?!?p>  她因前些日子調查韓玉,在清風明月閣待了許久。除去在佛蓮公子那里飲酒聽曲,還誤打誤撞聽了個墻角,發(fā)覺對方竟是個在大乾朝堂上舉足輕重的身份。

  大乾沒有官身不許狎妓的規(guī)定,這些人為著避開被劃分派系的麻煩,反而常躲在小倌館中談些事。她這幾日間聽去不少朝堂上的秘聞,還有些貴人之間的私密怪癖。

  “我還知道東臨似有內亂,所以這來朝之日才一直定不下來呢。”她知道鄭和宜不信,便故意再說幾句,“早先的日子正定在春季,今上有意將圍獵辦得盛大些,借機展示大乾民富兵強的國風國貌,禮部也早已憋著勁要玩出些花樣兒。哪知又生了變故,東臨的到訪之期一變再變,禮部這筆銀子便不知該不該花,也不知該如何去花,只能與東臨大使反復周旋,想早日得個準信兒。夏大人對此很是頭疼呢?!?p>  鄭和宜又道:“這些都是朝中的事,不該輕易參與的,何況又要扯上鬼神之說,只怕……”

  謝從安不以為然,“今上篤信佛法,要因殺生之事祭祀,更應好生助其輪回。佛家有惡徒孤鬼入畜生道之說,他老人家既起善念,便須得幫之償還業(yè)障,佐以三千《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三千《阿彌陀經(jīng)》三千《無量壽經(jīng)》,各取所需,何樂不為?我已算得良心了,還未使那道人同去,說服他老人家再添個八百《洞玄靈寶救苦妙經(jīng)》,八百《元始天尊濟度血湖真經(jīng)》,八百《元始天尊說生天得道真經(jīng)》,其實此事也未嘗不可。畢竟佛道兩門同修者亦有,我佛慈悲,帝王也必然慈悲,如此如此,天下大同。”

  她胡說八道的開心,鄭和宜卻聽得眉頭直皺。

  大乾王家對于佛法和道法的態(tài)度自來曖昧,殺之敬之全憑喜好。所以前朝雖有重臣不滿,在遇到相關之事時,大多還是總抱著避免惹禍上身的心思。

  鄭和宜雖然在外多年,卻聽過不少與之相關的利害。

  “你可是與僧人有過接觸?”

  見她只是笑著不說話,鄭和宜認真勸道:“在這時候論佛論道的,總歸危險。你不躲著還要摻和進去,簡直胡鬧。還是要防著被牽扯進去,小心被人利用陷害?!?p>  謝從安一雙大眼珠子轉了轉,意有所指道:“宜哥哥說的是羔羊,從安卻想做狐貍呢?!?p>  她眼睛一眨,笑生狡黠。

  鄭和宜正要開口再勸,忽聞閑鶴亭傳人,謝從安做個鬼臉便跑了出去。

  鄭和宜將方才晉王的話細思一回,面色忽然沉了下來。

  舉目再望,謝從安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垂花門后,他只能輕聲一嘆,眸中添染了淡淡愁思。

  *

  興水閣中。

  幾日不見,爺孫兩的話也多些。謝從安撿著近日在外頭的經(jīng)歷與老人說了,又逗了幾回趣,眼見窗外的人影已晃了第四回,她便收起不正經(jīng),起身給老人添了回茶。

  屋里的氣氛陡然生變,安靜了下來。

  “可都準備好了?”謝侯問道。

  謝從安輕嗯一聲,“外頭安排的那些流言暗樁都進行的太過順利……大抵還是我多心,猜想著是不是被什么人圈進了陷阱里。至于咱們府里的事……還需得大張旗鼓,又不能做的過頭,只怕會更加引來外頭的注意……韓玉本就是這個身份,由他來折騰最合適,至于宜哥哥,從安知道他心有盤算?!?p>  小丫頭邊想邊說,眼神堅定。

  謝毅笑道:“你對他二人倒是放心?!?p>  謝從安有些孩子氣的用力點頭。

  侯爺見了忍不住又促狹:“如之便不多說了,那個韓玉,你怎得又肯信他?!?p>  提起此人,不禁又想起那夜在芳菲苑中的伏地大禮。

  “他雖是個簡單的人,卻為自己背負了不少心事。雖說會有謀算手段,也有著自己的各種目的,細究下去,實則都是為了他人?!?p>  謝從安默默嘆了口氣,“似他這樣的,知恩必報,甚至能不顧自身……這種人,心里,不能真的是個壞的吧。”

  一字一句,她說的緩慢認真,像是在跟侯爺解釋,又像是在跟自己確認。

  謝侯看出了她的糾結和掙扎,“所以你真要幫他復仇?”

  謝從安點了點頭又搖頭道:“論起對他的照顧,也是由笙歌而起。我一想到他如此掙扎,只為替無辜慘死之人掙回該有的清白名譽,心里總有些過不去的憐惜。就只當這一切是為了照顧好他吧。亦算是為了彌補我心里對笙歌的愧疚虧欠。”

  這幾句話說得謝毅也沉默下來。

  知道眼前的局面險峻,更清楚老人心里的擔憂,謝從安笑著開口道:“我知道爺爺掛心我的安危。只是從安已經(jīng)算了筆賬。早在巫峽行宮時我與韓玉便相熟于人前,如今他還被賜入府做了侍郎,哪怕咱們撒手不理,還是要被他的對手視為眼中釘。索性不如攬上身也罷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p>  “不錯。”

  謝毅坐起身來,光影交錯下,容色肅穆難言,“盛華宮的那位不容輕視。依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韓玉,必然會斬草除根。此次恰好韓玉中毒,說不好背后之人會不會就是她。人既被賜給了你,咱們忠義侯府就無論如何也撇不干凈了,不如早點準備應戰(zhàn)的好?!?p>  “所以,爺爺當真是支持太子的?”

  謝從安想了多日,實在壓不住了,試探著一問。

  謝毅反問她道:“你對宮中的這幾位都有何看法?”

  爺爺還是忌諱去直接談皇宮里那些人和事的。

  謝從安整理著往日思考過的事,磨蹭了許久后老實道:“大家都覺得太子是默認的帝位繼承,但也實在是那位對晉王默許放任的態(tài)度,才會引起朝堂私下的各種爭論。”她邊說邊去看爺爺?shù)哪樕捌鋵?,到底是父子之愛,由放任造成了默許,還是帝王術,用默許來縱容放任,都有得琢磨。不到最后,誰也不能確認帝王之心如何,或許是兩者都有呢”謝從安自嘲的笑笑,“不過好在這兩派倒推起來都有跡可循:最終太子上位,則可斷定是帝王為了鍛煉儲君,用心良苦。若是晉王上位,那便是天家慈父偏愛某個,難為圣人。但是……”

  她忽然賣個關子。謝侯促她快說。

  謝從安嘿嘿一笑,道:“……從安反正覺得,這些都得看做決定的人的心思心性,才會更加穩(wěn)妥。咱們既然知道了那位最恨心思被度,又慣愛玩什么君心難測的把戲,喜歡看兒子臣子都被自己玩的團團轉,倒不如就投這位最不靠譜三皇子一票?!?p>  見爺爺皺眉,她連忙又道:“皇帝也許偏心的就是這位逍遙王呢。”

  謝毅不說話。

  謝從安小心打量著,又補了幾句:“表面上瞧去,三皇子為人做事瀟灑的過分,其實不就正暗合了他老子不愛被人猜測心思。從安看過的故事里曾說過,有種狠角色便是如此的行事作風:瞧去不溫不火,不沾不帶,其實是暗地里臥薪嘗膽,韜光養(yǎng)晦,有朝一日翻身做主,便是位難得的千古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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