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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世長安

打道回府

宜世長安 雪散微秋 3308 2022-06-01 21:34:58

  肅正堂。客房中。

  謝又晴打發(fā)了婢女,瞥了眼懶洋洋的趴在桌上撥弄匣里珍珠的家主。不知她在想什么,方才與裳荷姐姐在屋里又談得如何。

  琢磨心事中踢倒了物件兒,惹得那方睨來一眼,“干什么呢!”

  謝又晴訕訕一笑,躡手躡腳湊了過來,站在桌邊磨蹭半晌,別別扭扭的:“裳荷姐姐的人是極好的,這些年也白受了好些委屈,晴兒自然是心疼她。但是她算計了主子,這事兒也總該得給個交代。主子也不能太偏心了,不然以后不好治下。她既能這般犯上,對主子又能有幾分的忠心,這些都還是要再做證實,才算妥當。主子往后若要重用她,難免要多方思慮,這樣也心累的緊,不如還是將人換了吧?!?p>  匣里的珍珠被謝從安取了出來,按照大小一個個排隊。她邊擺弄邊道:“裳荷做事的確耿直,但卻并非是真的傻。你未見方才那一場負荊請罪,安排的極是恰當。”

  謝從安自嘲的一笑,將珍珠撿起,一個個丟入匣中,“我總說人世艱難,活命不易,原是最瞧不上這種動不動就拿命做事的人。如今親自見了,卻免不得心軟。就算殺了她解恨,不過是送她去見尹羿,也沒什么意思。更何況這姑娘設計的初衷是好的,也并未對我真心加害,只不過借了權利身份幫她查清真相罷了。一個妙齡少女,還有一輩子的大好人生,實在不該因著這些葬送。再說,我們眼下也要用人,難得遇見這等忠心又豁得出去的好姑娘,若能互相成就,何樂不為?你說的那些也有道理,可我卻不想照做。若是她因為這心結,往后做事更加的小心勤懇,對我來說豈不省事?當然,若方才那負荊請罪真是特意演來給我看的……那……就怪我遇人不淑,識人不明吧,能跌在如此心思縝密又亦正亦邪的人手里,我也不虧?!?p>  小晴兒一時聽的愣住,直被謝從安彈了下額頭才有了反應,捂著額頭咕噥道:“主子辛苦了?!?p>  聽她吸了吸鼻子,謝從安才發(fā)覺這丫頭竟是要哭了。

  “這突然的,是怎么了?”她驚訝的起身去哄,“可是我方才又兇你了?”

  “主子,”滾圓的眼眶中滿是淚水,謝又晴強忍著道:“晴兒,其實,晴兒一直很怕。很怕……想哭?!闭f話間淚水滾了滿臉,模樣實在是惹人心疼

  悲傷從謝從安眼中一閃而過,她微微一笑,伸手將謝又晴攬進懷里拍了拍,“不用怕,有我在。只要有我一天,必然也保你好著?!?p>  謝又晴捉著家主的衣袖,不敢哭出聲來,咬著嘴唇使勁點頭,抽噎的厲害。

  謝從安忽然問她,“你可愿回家去?”邊想邊道:“早些回去,與我這里割舍清楚了,來日若有什么,便能被牽扯的少些……或許,對你是好的?!?p>  謝又晴哇的哭了出來,抱住謝從安哭喊:“晴兒不要回去。晴兒答應過侯爺要陪著主子、照顧主子一輩子的。晴兒到死也要跟著主子的?!?p>  謝從安眨去淚水,笑嗔道:“好好地什么死啊活啊的?!闭f著在謝又晴額頭點了點,抽出帕子來給她抹淚,“不走就不走,留著你這小丫頭,我還護得住,也養(yǎng)的起?!毖氏潞黹g哽咽,伸手在謝又晴的背上輕輕拍了拍,“快去洗臉收整。之前吩咐你做的準備如何了?”又道:“反正也都到了這個時候,不如路上再睡吧,吩咐車馬,直接啟程,我們回長安?!?p>  謝又晴抹著淚應下,忽然道:“小姐不是說還要取個東西?這……是已經拿過了嗎?”

  謝從安忽然沉默,片刻后搖了搖頭,“沒有。其實,我也不確定。爺……”喉間忽然哽住,她別過頭去,收拾好了情緒才道:“爺爺走的匆忙,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我只能靠猜。謝葑提過一個名單,說上面都是爺爺留給我的可用之人。但這名單的下落他也不知。我推測,若是連影閣都沒有消息,在信閣找到此物的可能性不大,畢竟爺爺規(guī)劃事情向來周密穩(wěn)妥。眼看著康州的局面已如此混亂,他大抵早已對這處放棄了。”話到此處又想起一事,她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方才在酩襟香鋪的門前,我記起了一個人。”

  “誰?。俊敝x又晴瞬間好奇起來。

  兩道秀眉狠狠地擰了起來,謝從安半晌才吐出了那人名字:“謝珩?!?p>  “他?”

  不知為何,謝又晴顯得有些慌亂。她驚訝的確認道:“此人是個出身青溪的無名小卒,機緣巧合才到了長安,本是鑄印局里做雜事的,因得夏大人賞識才能進了禮部。雖說當時也有咱們侯爺的舉薦,不過是因為出身謝氏而走個過場,難道真與咱們侯府有牽扯么?”

  一字一句都與自己已經知道的信息對應。謝從安捂著臉,痛苦的道:“想不起來,我也不能確定?!?p>  今晚在酩襟香鋪前,她才要落車,忽然腦中浮現(xiàn)了去歲夏天這里的一幕。

  彼時她才下令砸了鋪子,坐在馬車上端看如何。一個身姿修長、氣質清冷的男子靠在門口的石碑上,不驚不慌,更未有逃離的舉動。

  五官不算精致,卻有種特別的好看。店里的伙計和客人們都被嚇的四處逃竄,就更顯得他遺世獨立,冷靜漠然。

  因好奇而多看的幾眼,竟然莫名的印象深刻,此時憶起,仍清晰如昨。

  不過,這都是前宿主的經歷,謝從安不敢冒認這忽然出現(xiàn)的記憶是否真實可靠。

  “我也沒想到怎么會想起這個人。反正也沒有新線索,索性去尋他問問。不論三閣之后要如何去留,爺爺留下的東西總要尋。此行回去,除下確認謝元風的死罪。第一要務便是查這位謝給事,第二要務,是要查那個牌坊嫫嫫。”

  謝從安忽然停下,忍耐一陣才幽幽嘆了句:“小晴兒,你家主子快沒有時間了?!?p>  見她幾番強忍,謝又晴也心酸不已:“主子別這么說,晴兒心疼又害怕?!蹦I時見謝從安的眼眶越來越紅,終于繃不住抱著她又哭起來,“主子別擔心,晴兒不怕,晴兒陪著你。主子也不要怕?!?p>  謝從安笑著摸摸她的頭,眼淚也跟著滾落,“沒事的。方才是在逗你,不會送你走的,之后也不會再這樣逗你了?!?p>  謝又晴哇哇的大哭,邊哭還不忘承諾:“主子不要怕,晴兒一定保護你。”

  “好了我的傻丫頭,快去收拾行李吧?!?p>  望著小丫頭抽噎著推門出去的背影,謝從安閉上眼默默念一句:

  爺爺,請一定保佑我。

  *

  雨水浸潤的林間大道上,車馬轆轆,未曾停歇。天空散盡昨夜陰霾,一線金光由遠到近,緩緩劃出一片新天地。

  如此漫長的一夜,終于要過去了。

  歪靠在軟墊上的謝從安換了幾個姿勢都無法合眼。

  自家的馬車裝的極好,空間寬闊,木板中還夾了棉布隔音,趕起路來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因知道此番康州兇險,她將最后的六名貼身影衛(wèi)全數帶了過來。侯府之內并未留人,幽蘭苑的安危便都托付給了鳳清。

  然而這一路,各種始料未及之事,紛至沓來。被這些繁瑣所擾,她亦未能憂慮長安片刻,可惜如今在回程路上,長安城之事不得不去提前費些思量。

  還不知道三司會審如何了。

  連日積攢的疲憊,讓她連喚出影衛(wèi)問上幾句的力氣都沒有。

  信閣無主,賈殊暫代;裳荷入主影閣,少不得要清算假謝葑的勢力,若是不出意外,賈殊必然會觀望時機,趁亂推波助瀾。留下金閣在自己手中,是要方便調查謝元風的藥材經營,至于要來余下的信索,便是為了在找到爺爺留下的那隊精衛(wèi)之前有人可用。

  康州之事并未完結,可惜收買信索的薛桂已經死了。

  這條線索還能不能用……她家主的身份還能撐得多久……

  思緒浮沉,謝從安起身喚停馬車,吩咐文房四寶備用。

  謝又晴一面打著哈欠磨墨,一面去看她寫的什么。

  “怎么才出發(fā)就寫信給裳荷姐姐?”

  她邊問邊看,手中忽然停下,湊近再看一眼,驚叫起來:“賈殊竟然知道那個謝葑是假的?”

  謝從安不理會她,匆匆寫罷,又換一張。

  “主子,怎么…又……寫……給賈子卿?這,是在干什么?。俊?p>  未免她繼續(xù)聒噪,謝從安隨口解釋幾句:“裳荷設計要殺的三人已去了二個,如今仍余一個賈殊。我瞧著她對賈殊的恨意皆從尹羿而來。如今尹羿之死真相大白,她又被我轉去影閣做鎮(zhèn),不知能撐上多久。我只怕賈子卿轉換計策對她收買。裳荷雖懂些計策籌謀,卻比不得這人的惡毒,若她中了對方圈套,以身涉險,則影閣危矣。我實不知那位風光霽月的澹竹君子會將她教導到何種地步,所以不能賭一個結果,必須要讓裳荷盡快去查賈子卿私冊,逼他動手,弄清楚此人對她和尹羿的威脅,她便會清醒的多。我須得讓裳荷的恨意明確且牢固,才能確保后續(xù)的部署無憂?!?p>  “主子是不打算要信閣了?”聽懂了背后意思的謝又晴驚呼一聲。

  謝從安停筆冷笑,望了眼遠處飄著的幾朵鉛云?!霸鯐灰o數的眼睛都望著這里,我若撒手,還不知他們會生出多少心思?!?p>  “……不過,信閣最終自有歸處?!弊詈筮@句話說的難掩失落。

  謝又晴面有掙扎,半信半疑的問道:“主子是最會心疼人的,怎會這樣對待裳荷姐姐?”

  “心疼人?”

  謝從安怔了怔,看著面前的信箋淡淡道:“她得以隨心所欲,力證自己不負尹羿教導,我得以繼續(xù)維持康州之亂,引出石萬璃背后之人,換取我要的東西。如此兩全其美,有何不妥?”

  “主子明知那個賈子卿曾在暗中做過手腳,對尹閣主陷害,卻又要讓裳荷姐姐去查這些傷心往事,豈不是,豈不是……”

  謝從安看向欲言又止的小丫頭,嘆了口氣,“若想成事,須得忍得下心?!闭f罷她閉上了酸澀的雙眼,再睜開時諷刺道:“小晴兒,你家主子從來都不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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