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她是天底下最和氣的老奶奶
“不明白……”
同??蜅@铮渍固帽еp臂,一臉的疑惑不解,“我都能猜到赤焰舊案跟梁帝有關(guān),難道梅常蘇看不出來?”
“對啊,梁帝那么滅絕人性的畜生,就該被黑火炸的粉身碎骨!”
郭芙蓉立馬表示贊同,然后捅了捅呂秀才:“哎,你怎么看?”
“毫無疑問?!?p> 呂秀才帶著三分輕蔑,三分自得道:“梅常蘇肯定知道真相,但你們覺得,殺個人就算報仇了嗎?”
林然聽的暗暗點頭,呂輕侯雖說膽小內(nèi)向了點兒,但肚子里的墨水還是有的。
正如呂秀才說的那樣,畫面中,梅常蘇的眼中充滿了失望。
“你有沒有想過,殺了他之后呢?”
“皇上死了,譽王與太子爭斗不休,朝政不穩(wěn),邊境大亂,最終卻要百姓來遭殃?”
“更別說,蒙冤之人身上的污名依舊烙印在他們身上,供后人唾罵?!?p> “祁王依舊是逆子,林家……林家依然是叛臣?!?p> “而塵妃,她依然是孤魂野鬼,無牌、無位、無陵?!?p> “你鬧的天翻地覆,百姓遭難,最終只是殺了一個人?”
“而這,就是你這十二年,所有的計劃?”
言侯被一連串的質(zhì)問震得啞口無言,怔了半晌才識貨落魄道:“我又何嘗不知這是下策?”
“可是你看看,如今的大梁是什么樣子?”
“太子和譽王攪得朝局一片混亂,皇上冷眼旁觀,有志之士不站隊便得不到重用。”
“君臣猜忌,民不聊生!”
言侯越說越激動,“除了殺掉他,還有什么辦法?還能有什么辦法?”
“有!”
梅常蘇沉聲道,“改天換日。”
如此驚世之語,就這么輕描淡寫的回蕩在密室之中,偏偏兩個人都不覺得大逆不道。
“先生讓我扶持譽王上位?”
言侯自嘲的笑了笑,“雖說我是皇后胞兄,譽王是皇后的嫡子,他繼位我便能獲利,但譽王是個什么樣的人,先生難道看不出?”
“侯爺?shù)难酃猓疵馓^狹隘?!泵烦LK淡淡道,“陛下的血脈,又不止太子與譽王兩人?!?p> “不是譽王?莫非…莫非……?”
言侯琢磨著,眼睛越來越亮,可旋即又頹然嘆道:“可惜,可惜你來晚了,箭已離弦,我回不了頭了?!?p> “侯爺放心,祭臺之事,蘇某自會處理?!?p> 梅常蘇笑了笑。
他來言府之前,便已經(jīng)托蒙峙處理引信了。
只要等祭典一過,多的是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黑火清理掉。
“原來如此……”
言侯心中突然升起劫后余生的輕松之感,轉(zhuǎn)而問道:“先生所謀,我已經(jīng)猜到了幾分,只是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侯爺不用做什么,靜觀其變就好?!?p> 說完,梅常蘇起身一禮,便揚長而去。
看到這里,客棧眾人紛紛有些驚奇的看著呂秀才。
“誒,可以啊秀才,都能猜到麒麟才子的想法了?”白展堂笑道。
“低調(diào)低調(diào)~”
呂秀才得意的連連擺手。
“說說,你怎么知道梅常蘇的想法的?”
郭芙蓉好奇的問道。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呂秀才的神色嚴(yán)肅了起來,“我跟你們江湖人的想法不一樣?!?p> “蒙受冤屈你們只會想著殺掉主使者,我們讀書人更多的是想著洗刷冤屈?!?p> “主使者到底什么結(jié)局,反而沒那么在乎?!?p> 憐星似懂非懂的點頭,但又不解的問道:“那洗刷冤屈之后呢,就這么放過主使者了嗎?”
“呃…那倒不會這么便宜他?!?p> 呂秀才頓了頓,突然半低了頭,陰惻惻的說道:“讓他活著,受千夫所指,萬民唾棄,走到哪兒都有人朝他扔臭雞蛋、菜葉子,這不比死了更痛苦?”
“嘶……”
“你真毒……”
“原來你是這樣的呂秀才……”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第一次被呂秀才這個文弱書生嚇到。
這時李大嘴剛做好飯菜,招呼著眾人幫忙。
林然三人也被邀請入座,只是這副情形,讓林然頗有種吃飯刷劇的既視感。
眾人就這么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觀看天空金榜。
畫面里,梅常蘇成功阻攔言侯之后,便一如既往的隱居在蘇宅。
而譽王與太子兩方的爭斗,已經(jīng)逐漸進入道了白熱化。
戶部尚書通過漕運追查到太子的私炮坊,寧國侯謝煜以為他已經(jīng)被譽王拉攏,命人多次暗殺。
這對梅常蘇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他當(dāng)即將私炮坊之事告知譽王,慫恿他幫助戶部尚書狀告太子。
可是,梅常蘇也沒想到,譽王為了置太子于死地,居然安排人在私炮房制造了一次爆炸!
那一日,震天的轟鳴響徹了整個帝都。
私炮房炸毀民房64間,炸死百姓121人,傷者不計其數(shù)。
爆炸現(xiàn)場,蕭景炎剛剛勘察完出來,便看到了梅常蘇帶著護衛(wèi)到達。
“呵,這京中之事,果然沒有一件能逃過蘇先生法眼的?!?p> 蕭景炎的面上帶著沉痛,隱隱夾雜有怒意。
“這聲巨響,恐怕都傳到了帝都之外,蘇某自然能聽到。”梅常蘇回答道。
說話間,鯢凰也拍嗎趕到。
蕭景炎與鯢凰相互見禮,接著絲毫不避諱的問梅常蘇:“那可否請先生解釋一下這件事呢?”
“殿下是什么意思?”梅常蘇問道。
“戶部沈大人已經(jīng)具本上報,再過一兩日便會查封這座私炮坊。”
蕭景炎緊緊盯著梅常蘇的眸子,接著往下說道,“可折子才遞上去僅僅一天,私炮坊就發(fā)生了如此慘案。”
“這下好了,原本一件貪腐瀆職的案子,瞬間添了幾百條性命進去?!?p> “而私炮坊的主人,東宮太子,毫無疑問會受到遠比之前要更嚴(yán)重的懲罰?!?p> “若說這不是人為的,先生信嗎?”
事實上,以梅常蘇的智慧,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人為制造的爆炸?
只是他沒想到,蕭景炎居然會懷疑他。
“所以,靖王殿下認(rèn)為此事是蘇某授意?”梅常蘇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是先生的話,誰人能有如此奇謀,剛好就抓住了這絕佳的機會?”
蕭景炎原本也沒有多想,只是來到現(xiàn)場之后越想越覺得太過巧合,恰好梅常蘇又在此時出現(xiàn),這怎能讓他不起疑。
梅常蘇眼中露出幾分苦澀,不知道呀偶怎么解釋,而已經(jīng)得知他身份的鯢凰上前一步,攔在了咄咄逼人的蕭景炎之前。
“蕭景炎!”
鯢凰直呼蕭景炎之名,怒斥道:“你怎可以將如此惡毒的罪名扣在蘇先生頭上?”
“郡主…”
梅常蘇開口,想要制止,可鯢凰卻是不管不顧。
蕭景炎不知道梅常蘇的身份,可她知道啊。
她絕對不相信梅常蘇會坐下如此慘絕人寰之事,更不允許蕭景炎這么污蔑他。
“蘇先生若是此事主謀,何必會巴巴跑過來,為了受你侮辱嗎?”
鯢凰不依不撓道。
而經(jīng)過鯢凰當(dāng)面駁斥,蕭景炎也微微冷靜了下來,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了。
“我告訴你蕭景炎!”
鯢凰滿含怒意的眸子直視著蕭景炎,“天底下誰都可以這么說蘇先生,但你不可以!”
蕭景炎與林疏自幼便是同窗,對梅常蘇來說,蕭景炎是世界上所剩不多的親密之人。
而恰恰因為是親密之人,所以鯢凰能想象到蕭景炎的想法會讓梅常蘇有多痛苦。
但她激憤之下,根本沒顧忌那么多,差點就暴露了梅常蘇的身份。
“郡主!請不要再說了?!?p> 梅常蘇眼神一變,連忙岔開話題:“殿下只是胸懷百姓,所以一時有些激動罷了?!?p> 而此時鯢凰也反應(yīng)過來,囁嚅著不再言語。
蕭景炎愣了半晌。
剛剛鯢凰的話,讓蕭景炎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似乎……似乎在說,自己不能做對不起梅常蘇的事情?
難道梅常蘇跟自己還有什么別的干系不成?
正思索著,梅常蘇突然一禮,道:“殿下誤會了,此事并非在下所為,況且蘇某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殿下,絕對不會做超出殿下底線的事情?!?p> 這句話來的恰好是時候,打斷了蕭景炎的聯(lián)想。
也對。
梅常蘇為自己謀劃大事,自己怎么能毫無證據(jù)的情況下去懷疑他呢?
這么想著,蕭景炎微微嘆了口氣,也還了一禮:“方才是我失言,請先生不要放在心里?!?p> 正在此時,有副將來報,指出救災(zāi)所用的物資雖然是劃撥給了蕭景炎,但用于救災(zāi)已經(jīng)算是挪用,按規(guī)矩應(yīng)當(dāng)上報。
梅常蘇當(dāng)即攔住了副將,對蕭景炎說道:“若殿下信我,這批物資當(dāng)不上報為最好。”
聽到此話,蕭景炎雖然心里疑惑,但還是照做制止了屬下上報。
而很快,蕭景炎就看到了梅常蘇此舉的用意。
私炮坊一案,梁帝雷霆震怒。
太子得生母建議,指使埋在譽王手下的暗子狀告東宮,聲勢頗大。
梁帝生性多疑,譽王的人越是瘋狂的攻擊太子,梁帝便越覺得此事由黨爭而起。
為了繼續(xù)平衡太子與譽王兩方勢力,最終梁帝也只是狠狠訓(xùn)斥了太子一頓,并沒有觸及到廢太子這個話題。
與此同時,兵部是太子的人,在得知蕭景炎私自挪用物資沒有上報之后,也揪著蕭景炎不放。
然而,讓太子和兵部沒有想到的是,梁帝不僅沒有責(zé)罰蕭景炎,反而大大嘉獎了他一番,甚至又回過頭來,狠狠的訓(xùn)斥了太子和兵部一頓。
蕭景炎終于恍然大悟。
私炮坊之事牽連甚廣,影響巨大,而在出了這么重大的事件之后,太子和譽王卻根本不加理會,只知道互相攀咬。
反過來只有蕭景炎第一時間趕到了現(xiàn)場,控制住了局面,安撫了民心。
明明是默默做著大好事的人,卻只因為一個小小的疏漏,卻要反過來被不做事的人攻擊。
兩相對比之下,蕭景炎只做事不爭寵的形象,瞬間就在梁帝和朝臣的心中立了起來。
就這樣,雖然私炮坊一案沒有扳倒太子,卻讓蕭景炎脫穎而出,又一次成為最后的贏家。
看到這里,九州之人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就是屠龍術(shù)嗎?我看的頭皮發(fā)麻了!”
“智多近妖,智多近妖啊……”
“不過話說回來,看到梅常蘇將梁帝和譽王、太子等人耍得團團轉(zhuǎn),我這心里別提有多爽了?!?p> “果然不愧麒麟才子之名?!?p> “我現(xiàn)在相信了,梅常蘇真的能平反舊案,扶蕭景炎登位?!?p> “……”
盡管九州之人心驚不已,但實際上這只是梅常蘇手段的冰山一角。
畫面里。
梅常蘇親自設(shè)計改造修繕了宅邸,在府下修建了一條秘密通道,與蕭景炎府相連。
不僅如此,為了確認(rèn)密道的隱秘性,梅常蘇還邀請來了懸鏡司的高手和譽王麾下的謀士。
以一本琴譜為彩頭,讓眾人在莊園里肆意尋找。
果然,即便是做慣了密探的眾人,也根本沒有察覺到蘇宅還有這樣一條密道。
蘇宅里。
蒙峙與鯢凰,這兩個大梁朝廷唯二知道梅常蘇真實身份的人聯(lián)袂而來。
“小疏,你到底為什么一定要一個人撐著呢?”
蒙峙有些心焦的問道,“如果你把真相告訴蕭景炎,我相信他一定會更加……”
“會更加壞事?!?p> 梅常蘇開口,將蒙峙的話打斷。
“怎么會呢?我看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很配合你了?!泵芍挪唤獾?。
“是,景炎現(xiàn)在奪嫡之心堅定,不管我說什么,他都聽的進去?!?p> 梅常蘇不可知否道:“即便有些計劃和行動有違他的本意,他也從來都沒有拒絕?!?p> “但你們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因為他心無雜念?!?p> 鯢凰與蒙峙都不明所以。
“因為我與他無親無故,景炎只需要考慮我所做的事情,對奪位是否有利就行。”
梅常蘇看著屋外紛飛的大雪,“至于‘梅常蘇’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他不用太過在意。”
“可一旦他知道梅常蘇就是林疏,那他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必定會想法設(shè)法先保全我?!?p> “如此百般顧慮,又怎能成事?”
說道這里,梅常蘇頓了頓,轉(zhuǎn)身看向鯢凰,“你應(yīng)該最懂我這話的意思,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有許多事情都會忍不住去在意?!?p> “就像那天再私炮坊現(xiàn)場,你便不容景炎誤會我,要替我出頭?!?p> 聽到梅常蘇此言,鯢凰忍不住低下了頭。
此次上門,便是她邀蒙峙一起前來勸說梅常蘇,將身份告知于蕭景炎。
只是沒想到其中會有這么大的關(guān)隘。
“兄長,鯢凰并非有心添麻煩?!宾F凰有些羞愧道。
梅常蘇無所謂的笑了笑,道:“其實不告訴他,我反而還會更輕松些,以梅常蘇的身份,無論謀劃什么我都更自在?!?p> 看到這里,客棧眾人才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梅常蘇一開始連鯢凰都不想相認(rèn)了。
“哎,他實在太苦了?!辟∠嬗駠@息了一句。
“明明摯友真愛在前,卻要強忍著相認(rèn)的沖動,還要承受誤解的眼光?!?p> 呂秀才連連搖頭,“嘖嘖嘖……”
“最可怕的是他的心性?!?p> 憐星感嘆道,“在一條看不到曙光的路上抹黑前行,這種孤獨就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p> 邀月一時有些詫異,覺得妹妹一夜之間成長了不少,看向她的目光有些疑惑。
“呵~正常,憐星一直自困于心中的驕傲,如今金榜現(xiàn)世擊碎了這種驕傲,她才能耐下心來看人看事。”
林然看出邀月心中所想,輕笑著小聲解釋道。
“唔……”邀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此時畫面中,吏部尚書因獨子殺人案被免職,刑部尚書遭牽連被流放。
這段時間里,京城兩虎相爭,風(fēng)云詭譎,此消卻沒有彼長,太子和譽王兩敗俱傷。
而到了此時,蕭景炎暗中積攢的力量,已經(jīng)隱隱能與太子和譽王相抗衡。
可梅常蘇并不滿足。
他將下一個目標(biāo),放在了太子最重要的幫手,寧國侯謝煜身上。
寧國侯府,謝卓兩家齊聚一堂,這一天是謝家和桌家,兩家長子蕭景瑞的生日宴。
為什么是兩家之子呢?
原來,謝煜的妻子麗陽長公主,曾與天泉山莊莊主卓鼎峰之妻,因避瘟疫,同住于一家寺廟。
兩位夫人性情相投,常坐一處,又在一個雷電交嗎風(fēng)雨大作之夜,同時各自產(chǎn)下一名男嬰。
然而雷雨混亂之中,一名男嬰力氣死亡,活下來的那名,無論是聽聲辨貌還是滴血認(rèn)親,都無法分別出是哪家的孩子。
最終梁帝賜其國姓,與皇子同輩,便是蕭景瑞了,蕭景瑞也因此成了兩家之子,享盡寵溺。
然而,本該是歡慶的場面,卻在梅常蘇的操控下,將當(dāng)年的事情徹底曝光。
那雨夜里,男嬰的離奇死亡,根本就是謝煜指使!
因為他知道,蕭景瑞是麗陽長公主與南楚質(zhì)子所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只是雨夜太過混亂,謝煜也沒想到,殺手錯殺了卓鼎峰的孩子,卻讓蕭景瑞活了下來。
到了這一步,謝卓兩家徹底撕破臉,卓鼎峰更是以自己入獄為代價,供出謝煜所犯下的屢屢罪行。
一品軍侯,就此鋃鐺入獄。
“怎么,半月未見,侯爺就認(rèn)不得蘇某了?”
梅常蘇微微一禮,說道。
昏暗潮濕的牢房里,謝煜盤膝靠坐在墻上,聽到此言才緩緩睜開雙眼,“怎么會不認(rèn)得,蘇先生剛來京城的時候,不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的府上嗎?”
聽著這略帶嘲諷的語氣,梅常蘇不為所動,笑道:“想當(dāng)初第一次見到侯爺,您還是豐神如玉,一品軍侯的威儀,實在讓人不敢直視?!?p> “呵呵呵~”
謝煜卻是突然笑了起來,毫無半點落魄的樣子,“我謝煜蒙冤受難,先生到此,未免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p> “蒙冤?侯爺想必比旁人更清楚,卓鼎峰的指控盡皆事實,每一件都鐵證如山?!?p> 梅常蘇嗤笑道:“你已經(jīng)黃泉路近,現(xiàn)在厚顏抵賴,垂死掙扎,當(dāng)真指望夏姜能救你?”
聽到夏姜之名,謝煜終于變了臉色。
這些年下來,他與懸鏡司夏姜來往密切,彼此掌握大量把柄。
所以他斷定,夏姜為了避免自己拉他下水,一定會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現(xiàn)在聽梅常蘇的意思,夏姜不會救自己?
他怎么敢?
“侯爺別急,不妨讓我來猜猜,夏姜到底會怎么做。”
梅常蘇笑著慢慢坐了下來。
“首先,夏首尊會到牢里來探望你這個落難的侯爺,跟你做一個交易。”
“只要你能保全他的秘密,他就保全你的性命?!?p> “當(dāng)然,這個交易是真的,夏姜肯定會保住你的命,不然的話,他自己也沒幾天好活了?!?p> “等你離開了這里,沒有被判死罪,他的承諾就兌現(xiàn)了?!?p> “可侯爺不妨猜猜,你會被定一個什么罪?”
“流放?!?p> “不用懷疑,你絕對會成為一個普通的流放犯,被發(fā)配往邊遠苦寒之地?!?p> 梅常蘇頓了頓,話鋒突然一轉(zhuǎn):“但侯爺?shù)睦脙r值,也就到此為止了?!?p> “侯爺覺得,自己會是個什么下場?”
謝煜此時已經(jīng)慌了神,但還是嘴硬道:“夏姜絕對不會殺我!不會的!”
“他應(yīng)該明白,我出去之后絕對不會出賣他,因為那樣對我也沒有好處!”
“梅常蘇,你休想亂我心志!”
看著謝煜自欺欺人的樣子,梅常蘇搖頭失笑,“侯爺應(yīng)該知道,夏首尊能跟侯爺密切來往多年,實則是與侯爺一般無二的為人?!?p> “如果換做侯爺與夏姜互換身份,侯爺會怎么做呢?”
“侯爺應(yīng)該對一句話非常熟悉?!?p> “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終于,聽到這番話的謝煜,再也沒能維持在那一點兒可憐的自信。
“我能怎么辦?”
謝煜兇狠的盯著梅常蘇,把一切都?xì)w咎給這個曾在自己家作客的年輕人身上。
“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不相信夏姜,我還能相信誰?相信你這個一手將我陷入絕地的人嗎?”
常蘇靜靜的看著謝煜發(fā)泄,面上毫無所動,一直等到謝煜平靜下來,才開口說道:“恐怕你現(xiàn)在只能相信我了?!?p> “哈哈哈,梅常蘇,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謝煜如同看傻子一般看著梅常蘇,目中盡是嘲諷。
“很好笑嗎?我覺得并不可笑?!?p> 梅常蘇幽幽的說道:“因為你的命我并不感興趣,我真正感興趣的,是夏姜?!?p> 聽到這句話,謝煜才慢慢變得嚴(yán)肅起來,片刻后卻又搖了搖頭。
“你想利用我對付夏姜?但你有沒有想過,我與夏姜合作幾十年,相互了解遠勝過你我。賭你,我還不如賭夏姜會留我一條生路?!?p> “侯爺說的不錯,但很可惜?!泵烦LK靦腆的笑了笑,道:“侯爺?shù)倪@條生路,已經(jīng)被我堵死了。”
聽聞此言,謝煜勃然變色。
“譽王主審你的案子,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前往懸鏡司詢問夏姜,卓鼎峰殺害李崇心一事,是否經(jīng)他授意了。”
梅常蘇語速很慢,但‘李崇心’三個字落在夏姜耳朵里,猶如晴天霹靂。
這個名字是卓鼎峰告訴梅常蘇的,是謝煜這么多年來,讓卓鼎峰殺的眾多人之中,唯一一個找不到根由的。
梅常蘇很快便根據(jù)蛛絲馬跡,推斷到了夏姜的身上。
“不,不可能!”
謝煜臉色慘白,不可置信道:“卓鼎峰只知道殺人,根本不知道為誰而殺!我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個!”
“我知道你沒說過?!?p> 梅常蘇的嘴角慢慢勾起,“但這話已經(jīng)落入夏姜耳朵里了,侯爺不妨猜猜,夏姜會怎么想?”
“他會想,譽王怎么會知道李崇心的名字,卓鼎峰怎么會知道李崇心的名字?”
“呵,即便他能相信你只是無心說漏了嘴,并沒有出賣他,但你在他的心中,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滴水不漏的人了?!?p> 隨著梅常蘇的敘說,謝煜整個人已經(jīng)陷入驚慌之中。
他已經(jīng)完全可以想象的出來,夏姜對自己的信任已經(jīng)蕩然無存。
恐怕等到自己踏上流放之路開始,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謝煜猛地站起,死死的盯著梅常蘇,眼中滿是怨毒,“梅常蘇??!”
“我到底與你何愁何怨?”
“你要害我到如此地步?!!”
聽到謝煜的質(zhì)問,梅常蘇笑了。
笑的無比嘲諷。
“李崇心與你何愁何怨?”
“這些年被你用各種辦法殺死的人與你何愁河怨?”
梅常蘇的眼中看不到仇恨,只有赤裸裸的蔑視和冷漠,“你我為名為利各保其主,不擇手段是最基本的素質(zhì)。”
“這么幼稚的話怎么會從你的口中問出來?”
看著謝煜已經(jīng)怔怔說不出話來,梅常蘇下達了最后的通牒:“現(xiàn)在只有我能給你生路,選吧?!?p> 終于,謝煜頹然跌坐在地。
他從梅常蘇的雙眼之中,看到了如同自己一般森寒的冷漠,和絕對的無情。
他相信,梅常蘇和自己是同樣的人。
面對這樣的人,不屈服,就只有死了。
“呵…呵呵……呵呵呵……”
謝煜神經(jīng)質(zhì)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渾身失去了力氣,認(rèn)命道:“說吧,你要我怎么做?!?p> 見謝煜終于屈服了,梅常蘇也不耽誤,當(dāng)下開口問話。
而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就是李崇心是什么人?
不知為何,梅常蘇總覺得這個叫李崇心的人很關(guān)鍵。
果不其然,在謝煜的陳述下,十二年前的真香漸漸浮出水面。
“李崇心是書法高手,十二年前替夏姜偽造了一份書信。”
“偽造的對象叫聶峰,當(dāng)年赤焰軍前鋒大將,也是懸鏡司掌鏡使夏冬的夫婿?!?p> “所以,掌控懸鏡的夏姜能輕而易舉的拿到聶峰的親筆書信?!?p> “他讓李崇心寫出了一封天衣無縫,連夏冬也分不清真?zhèn)蔚男艁?。?p> “那是一封求救信。”
“信里寫著,主帥林謝謀反,吾查,為滅口,驅(qū)吾入死地,望救?!?p> 聽到這里,梅常蘇只覺得胸腔有一股燃燒到了極致的怒火將要爆發(fā)開來。
“原來,所謂聶峰的,告發(fā)赤焰軍謀逆的信,是假的……”
梅常蘇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有些顫抖了,“你千里奔襲救援,卻只帶回聶峰的尸身,這件事情也是假的。”
“你以救聶峰為名,行伏擊之實,輕而易舉的便屠殺了聶峰全部?!?p> “然后你就帶著聶峰半具殘骸回京,以李崇心偽造的假信為證,告訴皇上,告訴夏冬……他是被主帥林謝滅口所殺,是嗎?”
謝煜沉默良久,并沒有回答梅常蘇的問題。
良久之后才開口,繼續(xù)陳述。
“當(dāng)時,只有我跟夏姜知道那封信是假的。”
“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利益?!?p> “為了不讓他的徒弟夏冬知道實情,他沒有動用懸鏡司的力量,暗示了我一下,我就讓卓鼎峰殺掉了李崇心?!?p> “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p> 隨著謝煜話音漸落,金榜上的畫面轉(zhuǎn)移到了隔壁的牢房。
而這間敞開的牢房里,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蕭景炎,一個夏冬。
“嘶~~”
客棧里,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蕭景炎還好,從始至終都堅信著赤焰軍并未叛亂。
而懸鏡司的夏冬,這么多年一直都痛恨赤焰軍,痛恨主帥林謝。
梅常蘇這一招,直接化解了夏冬的恨意,并且在懸鏡司埋下一個很深的釘子。
與此同時,蕭景炎作為梅常蘇的扶持對象,在知道真相后,會更加堅定為赤焰軍平反的決心。
可謂一舉兩得。
“秀才,學(xué)學(xué)人家,你要是有人家一般智商,也不至于屢試不中了。”
李大嘴損了呂秀才一句。
誰知呂秀才并未反駁,而是一臉深以為然的點頭,“的確,有他一半聰明,哪怕不考功名,也不至于在客棧當(dāng)賬房了?!?p> “不知道誰當(dāng)初飯都沒的吃,現(xiàn)在倒是嫌棄起咱這小客棧了?!?p> 佟湘玉翻了個白眼,斜了呂秀才一眼。
正在這時,金榜上畫面再動,眾人不再言語,聚神觀看起來。
畫面中,得知了赤焰軍冤案真相的蕭景炎,當(dāng)晚便通過密道來到了蘇宅。
兩人相對而坐。
“現(xiàn)在可以確認(rèn),夏姜并沒有插手黨爭之意,而夏冬現(xiàn)在也與他生了嫌隙,我們總算不用分心懸鏡司了。”
梅常蘇率先開口,見蕭景炎直直的看著自己,不由又問道:“殿下怎么了?”
“聽到謝煜今天所吐露出來的真相,你所想到的,就只是這些?”
蕭景炎的聲音有些冷漠。
梅常蘇被蕭景炎眼中的失望所刺痛。
他知道,蕭景炎此時急切的想要翻案,但他更知道,還沒到時候。
“時隔多年,如今局勢已經(jīng)大變,追查舊案已經(jīng)毫無意義。”
梅常蘇艱難的說道,“何況,夏姜現(xiàn)在并不是我們的敵人,為了無益之事多樹一個強敵,智者不為?!?p> “好一個智者不為!”
蕭景炎的語氣已經(jīng)帶上了一些怒意,“你可知道,聶峰之事,是當(dāng)年赤焰軍判案的起因?!?p> “現(xiàn)在連這個源頭都是假的,說明這樁潑天巨案,不知道有多少黑幕重重?!?p> “祁王和林家上下的罪名,不知有多大的冤屈?!?p> “而你,居然認(rèn)為這只不過是一樁舊事?”
蕭景炎越說越激動,但梅常蘇只是淡淡的反問道:“難道殿下今天才知道,祈王和林家是蒙冤的嗎?”
“在蘇某的印象中,你應(yīng)該一直都堅信他們并未謀反吧?”
蕭景炎渾身一震,語帶艱澀道:“是,我一直堅信祈王和林家并未謀反,但之前都只是我堅信他們的為人,可是今天……”
“可是今天,殿下發(fā)現(xiàn)了一條詳實的線索,更知道了一些當(dāng)年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是嗎?”
梅常蘇打斷了蕭景炎的話,問道:“那接下來呢?殿下準(zhǔn)備怎么做?”
“當(dāng)然是追查!”
蕭景炎的聲音陡然拔高,恨聲道:“我要把他們當(dāng)年是如何陷害祁王與林帥的一切,全部插個水落石出!”
“然后呢?”
梅常蘇的聲音冷了下來,“然后拿著你查到的真相,去向皇上喊冤,讓他為當(dāng)年的逆案平反,重新處置那些涉案者嗎?”
“難道不應(yīng)該這樣嗎?”蕭景炎反問。
到了此時,梅常蘇開始有些失望了。
他慢慢的站了起來,直視著蕭景炎的雙眸。
“難道殿下真的認(rèn)為,光憑一個夏姜和謝煜,就可以冤死德才兼?zhèn)涞幕书L子,就可以端掉一座威名赫赫的帥府嗎?”
聽到這番質(zhì)問,蕭景炎渾身一僵,也慢慢的站了起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
蕭景炎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落寞這種神色,“可是為什么?為什么?!”
“就算祁王在朝輔政,深受擁戴,與父皇在革新朝務(wù)上多有政見不合…”
“可他畢竟生性閑和,并無絲毫反意,父皇為什么要猜忌他至此???”
蕭景炎有些不敢置信的搖頭,“他們可是親父子??!”
“歷代皇帝,哪一個不是親父子?!?p> 梅常蘇見蕭景炎并不是那么天真,終于松了口氣,有些嘲諷道。
“據(jù)我猜測,皇上雖然對祈王早有猜忌之心,但畏于當(dāng)時祁王府的威勢,不敢輕易削權(quán)?!?p> “而這份心思卻被夏姜猜到,他當(dāng)然要推波助瀾,為君分憂了。”
蕭景炎的眼神漸漸變得痛苦起來,問:“你說,父皇當(dāng)年真的信了嗎?他相信祁王謀反,赤焰軍附逆嗎?”
“按照皇上多疑的性格,我猜…他是真的信了。”
梅常蘇笑了笑,道:“所以他才會如此狠辣,處置的毫不留情?!?p> “可恨!”
蕭景炎轉(zhuǎn)身,狠狠一拳打在墻上,“可恨我當(dāng)初不在國中?!?p> “幸好你不在國中,才能免遭牽連?!?p> 梅常蘇說完,朝著蕭景炎一禮,“殿下可知,皇上一旦知道你在查祁王舊案,定會招來無窮禍端?”
“我知道?!笔捑把渍J(rèn)真道。
“殿下可知,就算你查清了來龍去脈,對殿下奪嫡也并無絲毫益處,甚至還會受累于此?”
“我知道?!?p> “殿下可知,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就不會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
“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還是一定要查?”
“要查!”
蕭景炎斬釘截鐵,“我必須知道他們是如何含冤屈死,將來我登上皇位,才能一一為他們洗雪?!?p> “只為一己私利,而對兄長含冤視而不見,這非我蕭景炎做的出的事。”
梅常蘇定定的看著蕭景炎,忽然深深一禮:“既然殿下已經(jīng)決定,蘇某必將竭盡全力,為殿下查明真相?!?p> “多謝先生?!?p> 蕭景炎心中,對于梅常蘇的一些誤解終于化解開來,也是深深一禮。
咚——
咚——
咚——
……
正在此時,突然有鐘聲傳來。
一連二十七聲金鐘,代表著國之大喪。
而此時太后已逝世多年,唯一的可能,就是太皇太后。
想到這一點,蕭景炎的眼眶瞬間就紅了,瘋了一般跑了出去。
梅常蘇站在檐下,定定的望著皇宮的方向,突然整個人顫抖起來,連呼吸都開始不暢。
他知道,那個天底下最和氣的老奶奶,去世了。
他在世上僅剩的幾個親人,又少了一個。
‘小疏,你瘦了呀!’
‘小疏,來,這是你最喜歡的桂花糕?!?p> ‘小疏,你們什么時候成親吶?’
想到時隔十二年,老太太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自己,而自己卻只來得及跟她說了這幾句話,一時間,悲痛如潮水般襲來,徹底將他淹沒。
梅常蘇‘哇’的猛噴出一口鮮血,暈死過去。
“嗚嗚嗚~那么好的老太太,居然就這么走了……”郭芙蓉忍不住抹了抹眼淚。
“我想我奶奶了?!?p> 呂秀才也是眼眶通紅,不停抽著鼻子。
“這么好的老太太,應(yīng)該再活一百年才是?!?p> 佟湘玉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p> 而此時,林然心中也有些堵。
上輩子他也有一個這么慈祥的奶奶,直到臨終之時躺在病床上,還在鼓勵癱瘓的自己不要放棄。
而那時候的自己卻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根本聽不進去。
“然哥,你怎么了?”
邀月察覺林然的異樣,關(guān)切的問道。
“沒什么,只是想起一個曾經(jīng)很愛護我的人?!?p> 林然笑了笑,嘆了口氣,“那時候我還太小,并不懂得珍惜,還常常覺得她啰嗦,甚至還會不耐煩的吼她?!?p> “其實啊,她真的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慈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