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這一陣詭異靜默的,是凱撒彬彬有禮的致歉,他向科勒微微欠身行了一禮,“抱歉,稍早前見到林齊先生,由于沒有認出他,沒有向他致謝,感謝他對我的整備?!?p> 當時沒有認出,無疑是數(shù)據(jù)庫被人動了手腳。
但是凱撒的存儲設(shè)備相當特殊,用一般的手段刪除他的信息,都會留下痕跡,只要凱撒進行一次全面檢索,差不多都能把相關(guān)內(nèi)容找出來。要想刪的干干凈凈,什么都不留,需要特殊權(quán)限。
聽了凱撒“致歉”的內(nèi)容,其他幾人都能確定,林齊的確參與了上一次對凱撒的整備工作。
人不可貌相,回顧林齊白天的表現(xiàn),橫看豎看就是一個整日里與機械打交道,半點不通人情世故的機械狂人。誰能料到他竟然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演技?當著凱撒的面,竟然半分破綻都沒有露。
比起其他人,梅田梨紗關(guān)注的卻是凱撒“致歉”行為的本身。
再一次確信凱撒就是當之無愧的勞動楷模,連睡夢狀態(tài)都要被迫完成任務(wù)。
如果換成是她,或者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打工人,怕是早就揭竿而起了。凱撒倒好,不僅絲毫沒有造反的意思,一開口便是道歉,道歉的對象竟然還是疑似在自己身上放置病毒的家伙。
梅田梨紗嘴角直抽,反正她自詡肯定沒有如此高的覺悟。
盡管凱撒的行為違背人性,但從結(jié)果來看,卻相當有用。他說林齊參與了整備,那么這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容不得任何人反駁。
慕景覺得甚好,起碼省去了她不少口舌功夫,完全可以直接提要求,“林齊人呢?如果你不方便直接找他要整備資料,把人交給我也行,我和他談。”
對于慕中將的體諒,科勒應(yīng)該感動的痛哭流涕嗎?
科勒剛才并沒有說謊,對于總部的事,他的確半分也插不上手。所以,即使林齊名義上是他的人,但是對于林齊在總部干了些什么,他不僅管不著,甚至都不敢多問。
慕景見對方哭喪著臉,猶猶豫豫的模樣,于是又多說一句,“有權(quán)利從第五區(qū)抽調(diào)人手,而且你還無法拒絕的人,應(yīng)該不多。沒猜錯的話,又是我們那位元帥閣下吧?”
事到如今,順著線索聯(lián)想到洛倫丁頭上其實并不難。
慕景直言不諱說明白,不過是為了進一步減輕科勒的思想負擔——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看穿的,你并沒有出賣誰,也不用擔心有人找你秋后算賬。
本來應(yīng)該算是很好的局面,科勒應(yīng)該感動的無以復(fù)加才對。然而他卻哭喪著臉,咬著牙硬生生的擠出一句,“林齊不見了。”
慕景當即皺眉。
梅田梨紗聽著都覺得新鮮。她作為親衛(wèi)的習(xí)慣,對于每一個與慕景有接觸的人,照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評估對方的武力值,對于林齊當然也不例外。
那家伙,不能說他手無縛雞之力,上肢還是相當強壯的。不過據(jù)梅田梨紗觀察,那應(yīng)該是常年用扳手之類的工具鍛煉出來的肌肉。雖然如今的整備工作可以借助各種先進的設(shè)備,但是一些特殊情況,還是少不了整備師直接上手。而且據(jù)說一些整備師很有幾分怪癖,不怎么相信機械調(diào)試的結(jié)果,非要自己親自操作過才能放心。
但是,強壯歸強壯,林齊卻不屬于武人范疇,更不要說是什么隱藏的高手。
關(guān)于這一點,在很多細節(jié)上都有表現(xiàn),梅田梨紗在這方面眼光很毒,看錯的可能趨近于零。
梅田梨紗大概想的比較簡單,她不認為一個沒什么武力值的家伙,能夠在當前兵荒馬亂的環(huán)境下溜走。
等等,兵荒馬亂?
有了一點,梅田梨紗張口就問,也沒什么顧忌,“林齊是趁著異變者的亂子跑掉的?還是說,他也變成了異變者之一?”
梅田梨紗一邊說,一邊倒抽涼氣,回想剛才見到的隔離艙慘狀,如果林齊真的是其中一員,那他們還能撈回他的全尸嗎?
林齊的回答雖然不至于讓人絕望,但聽起來有些奇怪,“林齊一開始就失蹤了?!?p> 科勒嘆了口氣,做了進一步說明?!澳街袑?,白天你和林齊的對話我都聽見了,特別是關(guān)于機甲病毒的那些。白天事情有點多,我也沒顧上細想,但是晚上回去,越想越不對頭,越想越害怕。”
別的不說,林齊從名義上到底是他的人,如果這位整備師真的腦子不清醒,借著檢修的名義在慕景的機甲上動了什么手腳,他這個上司必然是要被連累的,弄不好還會被卷入刺殺中將的大案中。
科勒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慕景的臉色,對方的樣子看起來還算平靜,并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科勒這才有勇氣繼續(xù)往下說,“我等不及天亮,決定立刻找到林齊問清楚,他在總部期間究竟做了些什么。”
這么做的目的當然不是代替慕景審問下屬,科勒是為了盡可能多了解一些情況,為了下一步的應(yīng)對做好準備。
當然,以科勒的行事作風(fēng),倘若林齊的行為當真越界,把手下交出去以求自己脫身的事,他也不是做不出來。
科勒繼續(xù),“到了林齊住處一看,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人。本來以為他還在車間,趕緊調(diào)取了監(jiān)控,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竟然走了——還沒有到下班時間,我們參觀結(jié)束之后,幾乎和我們就是前后腳的功夫,他就毫不猶豫的離開了。出了廠區(qū),租了一架飛梭,不知所蹤。
“我正在思考要怎么辦,結(jié)果連續(xù)收到了各處發(fā)現(xiàn)異變者的報告?!?p> 此刻回顧一番,科勒才覺得這一晚上實在過得是兵荒馬亂又身心俱疲。
從一些細節(jié)上,慕景判斷科勒此時沒有說謊,他今晚的行事軌跡正好解釋了他為何竟然是衣冠整齊的狀態(tài),一點都不像是突發(fā)緊急狀況被人從被窩里挖出來的樣子。
說完了整個過程,科勒本來以為差不多了,但慕景卻依舊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顯然還在他等他繼續(xù)。
科勒實在沒轍了,咬咬牙又擠出一句,“我調(diào)取了林齊的工作日志。”
盡管拉拉雜雜的說了半天,都沒有這一句含金量高。
慕景示意凱撒接收數(shù)據(jù),那些東西讓人工智能來分析,不僅比人類更快,而且結(jié)果更精準。
她只是狀似無意的評價道,“你手腳還挺快的?!?p> 科勒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別無選擇只能實話實說,“當然不是今天調(diào)取的。林齊這家伙,做事嚴謹,無論什么工作都會留下詳細的日志,倘若日后出現(xiàn)什么問題,可以備查。他去總部執(zhí)行的任務(wù),相關(guān)內(nèi)容并沒有向我匯報,我有些不放心,知道他有寫日志的習(xí)慣,所以找機會調(diào)取了一份?!?p> 工作日志雖然不是什么頂級秘密,但也不是隨便公開給人看的,科勒輕描淡寫,只說是找機會,但其間必定用了某種非法手段。
然而慕景并不怎么關(guān)心這個,她只問,“你看過了?”
“沒有。”科勒搖頭,“沒敢看。”
慕景實在不知還能說什么??评招惺轮斏鳎瑢τ谧约簾o法控制的事,甚至不惜用非法手段盜取下屬的信息。但同樣也是出于謹慎,為了避免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拿到信息之后,看也不看。
慕景示意凱撒盡快分析,他不是一直否認自己中病毒了嗎?有了這份日志,情況究竟是什么樣的,應(yīng)該能得出結(jié)論了。
最后,慕景對科勒道,“給一個安全郵箱,赫伯特那邊對比完之后,關(guān)于控制和治療異變者的部分,凱撒會第一時間傳給你。在此之前,你盡可能控制局面,減少人員流通?!?p> 科勒點頭應(yīng)了。
這一次他點頭點的沒有任何勉強的成分,因為慕景最后的囑咐也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她甚至暗示了異變者的高傳染性——類似說法極易引起恐慌,在缺少實質(zhì)證據(jù)的情況,她直接毫不避諱的警告別人,等于留下了話柄。
不管今晚雙方之間有多少勾心斗角,慕景最后的告誡完全都是出于公心。她什么也不圖,只要能最大限度的減少異變者,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