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慕景第二次在雷蒙德面前表明秦湛是自己的男朋友，兩次都叫人震驚。不過比起程度，眼下這次才是真真讓雷蒙德震驚的不知該如何反應。
其他人挑選伴侶，只是個人的事。然而慕景顯然不在此列。
她與秦湛在第五區(qū)分道揚鑣，隨后引發(fā)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端？特別是當一些別有用心的媒體推波助瀾，更是讓那些聳人聽聞的新聞卷入尋常百姓家……都到了這個地步，她竟然還認定秦湛是自己的男朋友。
雷蒙德望著慕景平靜的臉龐，斷定中將閣下不僅瘋了，而且瘋的別開生面——她的神色越是波瀾不興，內(nèi)里只怕越是驚濤駭浪。
而雷蒙德卻不小心當了一回導火索。
他是真心后悔啊。剛才就應該堅持沉默是金，不管慕景如何威逼利誘，也不該開這個口。
他自認說的都是實話?？蓪嵲捰衷趺礃?？實話難道就不會惹禍嗎？
其實雷蒙德還有另外一種截然相反的推測，可是在當前的壓力下，他哪里還敢隨便開口？
慕景輕輕掃了一眼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是隨便的問道，“你還想說什么？暗示我他們兩人若沒有彼此勾結(jié)，那么就是在互相拆臺？”
比起前一種推測的順理成章，后一種明顯更繞，一般人也很難想到如此深的一層。
但其實只要仔細捋一捋便不難整理清楚。
兩封郵件到達的時間太巧了，前后差了不到五分鐘。就算是為了強調(diào)內(nèi)容的重要性，如此做法也未免過于畫蛇添足了。
按照這個思路推斷下去，僅僅只出現(xiàn)了一次的音頻反而是更加重要的東西。剛才雷蒙德也一針見血的指出，兩位發(fā)信人并不在一起。假設當真存在抄襲，那么，肯定是不在現(xiàn)場的R博士抄襲秦湛的可能更大。
“抄襲”二字聽起來確實刺耳，然而特定情況下，并非所有的抄襲者都出于惡意。
譬如發(fā)來郵件的R博士。
盡管還不清楚這位是通過什么手段弄到基因?qū)Ρ葓D譜的，但他急急忙忙的發(fā)來，似乎是生怕慕景會錯過如此重要的信息。
慕景此刻最關(guān)注的并非前兩個生物圖譜，而是最后那一個，樣本的備注上面很明確的注明了來歷——正是電影之夜從黃維然辦公室提取到的煙霧樣本。
當夜的變故兔起鶻落，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還不忘提取樣本的不得不說真是人才。
凱撒不能算在其列，他的一切行動的邏輯根基都來自于程序設計，見到那般詭異的煙霧，他肯定會按照緊急事件處理條款第一時間取樣。
所謂的人才，當然非秦湛莫屬。
說來，慕景剛還真是被自己的身份拖累了。她貴為中將，但也正是受到身份掣肘，在執(zhí)行任務中發(fā)現(xiàn)成分不明，卻又明顯帶有異樣的物品，當然要遵照規(guī)則將采樣送回總部。至于這東西化驗完之后，結(jié)果是否能讓她知曉，則需要上級衡量裁定。
而之后事情的發(fā)展，果然沒有超出慕景意料，元帥親自給噴霧化驗結(jié)果定了密級，明顯就是針對她的。
慕景當然不是老老實實隨便人拿捏的軟柿子，當夜她之所以二話沒說交出樣本，主要是因為當時她已經(jīng)動了要對漢卡克家族下手的心思。比起隨后的大動作，眼下這不過只是微末小事。
既然自己才是被黃維然設陷阱的目標，慕景當然有權(quán)利先將自己的事放一放，先把漢卡克端了再說。
在針對漢卡克的全盤計劃上，慕景始終認為自己與元帥是心照不宣的。但畢竟動作搞的太大，元帥為了彰顯公平，該有的呵斥、甚至訓誡，一樣都不能少。為了不讓事情變得更加麻煩，慕景確實沒有必要在小事上添一把火。
而且慕景對當晚秦湛的小動作也看得一清二楚——當然了，慕景懷疑那家伙本來也沒有可以隱藏。他一切行動矛盾的好似有什么大病，乍看上去不管做什么都藏著掖著，但仔細一追究，無處不是破綻。
慕景想著，既然秦湛手里有一份樣本，總有一天他會同自己分享結(jié)果。
然而，沒想到“總有一天”會等到現(xiàn)在。
真的不是慕景非要胡思亂想，實在是此事拐彎抹角的程度由不得她不多想。本來大大方方給了就完事的東西，非要繞這么大一個圈子。
更何況繞圈子的還不止秦湛一個。
R博士一直都在遵守元帥定下的保密規(guī)定，如今卻好似與秦湛約定的一般，也不知這兩位是互相學習，還是沆瀣一氣。
慕景想著心事，面上卻是分毫不露。實在是雷蒙德太會察言觀色，即使什么異常都看不出來，單是從沉默的空氣中，已經(jīng)足以解讀出一些東西，他意識到自己還是說錯話了。
正愁該如何補救，慕景的新問題卻已經(jīng)拋了過來——
“關(guān)于今年軍務交流的安排，你知道多少？”
雷蒙德被問得一個愣神。這話題轉(zhuǎn)的不止是突兀的程度，簡直是天外一筆，即便是通過躍遷都與之前談論的內(nèi)容搭不上邊。但雷蒙德還是松了一口氣，他實在不知道怎么評價秦湛傳來的消息，只要慕景不再問這個，其他說什么都行。
“我伯公……諾曼曾經(jīng)給我看過今年的交流安排表?！崩酌傻聛聿患凹毸迹侠蠈崒嵉慕o出答案。
不過應該沒什么問題吧，軍務交流會在前一年年底定下，最遲也不會超過年初，軍中稍微有點地位的都知道。他只是說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實而已。
慕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很隨便的接上一句，“這么說，你早就知道自己會被安排去第五區(qū)。”
雷蒙德又有些不敢接話了，盡管這不是什么秘密，但第五區(qū)對于慕景而言似乎是個不能碰的逆鱗——具體經(jīng)過雷蒙德并不十分確定，不過最終結(jié)果他還是知道的，慕景與秦湛在第五區(qū)分道揚鑣，之后慕景獨自一人到了這個太空基地。料想兩人分離應該不是什么計劃內(nèi)的情形，剛才那一封疑似秦湛發(fā)來的郵件確實給慕景的情緒造成了相當大的沖擊，通常只有負面認知才會給人造成更嚴重的影響。
但雷蒙德的苦逼在于，他又不能裝啞巴。
字斟句酌的緩緩道，“給我看安排表的時候，諾曼提過。不過也不算是完全定下來，慕中將你也知道，家族對我根本沒有一絲信任?！蹦┝?，還應景的附上一抹苦笑。
當然不信任。但凡還有一點信任度的話，也不至于在雷蒙德曾經(jīng)的辦公室里安裝全天24小時的監(jiān)控攝像頭。
如果說此舉都是出于本家對旁支的防備，漢卡克家族也真是夠有病的。
當然了，有病不代表沒有用，起碼在雷蒙德這個旁支身上打下的烙印，甚至比雷蒙德本人認為的都深。他剛才連續(xù)兩次提及“諾曼”的名字，頭一次還明顯是半道改口，可見并非真的若無其事，只不過考慮到漢卡克家族是被面前這位慕中將親自端掉的，為了自身安全，也不得不與過往劃清界限。
慕景揣摩人心的本事已是登峰造極，她過去與元帥對著干的種種，說白了都是故意。
不過此時慕景倒是沒有把漢卡克家族的事算在雷蒙德頭上，只是不咸不淡的評價了一句，“漢卡克家族真稱得上深謀遠慮。”
雷蒙德賠著笑，沒敢隨便接話。
慕景放下按在額頭的手，辛苦半天也沒能緩解疼痛，她索性也不白費力氣了，任由癥狀加劇。換了一個舒適的坐姿，她慢條斯理的道，“既然我們都很清楚漢卡克成了棄子，以家族本身的力量，當然不甘心被推出來當炮灰，做一些安排也在情理之中?！?p> 雷蒙德當然不敢說自己對家族的敗落一無所知。雖說當局者迷，但他這個當局者本來就做的不怎么走心，經(jīng)年累月填埋在心中的怨憤，讓他無時無刻不盼著漢卡克垮臺。
出于關(guān)注，對于相關(guān)信息當然比別人敏感。
況且別人也不都是傻子，家族的境況每每愈下，其他成員怎么可能毫無所覺？特別是辦起事來，與各方勢力周旋之間受到各種掣肘，足以刺痛家族成員敏感的神經(jīng)了。
說出的話沒能得到回音，慕景仿佛也無所謂，她自顧自的繼續(xù)，“將手伸向第五區(qū)，的確是諾曼會做出來的事。兵工廠么，符合他這位前上將的審美。”
不僅是前上將，就連現(xiàn)元帥也將501廠視作重中之重，要不怎么會大費周章連哄帶騙把慕景弄過去？
只是，洛倫丁安排慕景前往第五區(qū)的舉動可以理解，畢竟老元帥心里還是傾向于信任慕景的，可漢卡克家族打算把軍務交流的任務安在雷蒙德頭上，則有些讓人費解了。
至關(guān)重要的一步棋怎么可能安排給并不信任的旁支？
也難怪雷蒙德要聲明家族只是有此想法，還沒有完全定下來就被別人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