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小雨。
茶樓外擺著幾張桌子,店小二提著一壺茶,仰臉看向遠處。
砰。
茶壺歪著摔在桌子上,熱水濺落出來,嚇得店小二連連道歉。
徐君從濕潤的小人書里抬起頭,搖搖頭沒說什么。
所有人都很急切,茶樓里的人聚在窗戶后,大街上擠滿了人,幾個婦女低頭私語,偶爾發(fā)出揶揄的笑聲。
嘲弄,譏諷,興奮,每個人的心都在躁動。
人群深處,幾個年輕人緊咬著牙,眼里有不解有悲哀,身邊冷漠而麻木的話語讓他們心驚,絕望。
當劊子手和鐵籠從街角拐出來,激動的人們大叫起來。
“就是這個人放火燒了鎮(zhèn)大院!”
“得虧我兒子跑得快,晚一分鐘就得死她手里!”
“惡毒的女人,去死!”
聽的心煩的徐君抿了口混著雨水的茶,小人書上正好翻到捕快反被小偷抓住,即將大卸八塊的那一頁,頓時更心煩了。
鐵籠里的女人全身帶著枷鎖,身上沒有一塊好皮膚,血污凝固在殘破的衣料上。
突然一個圍觀的婦人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了進去,這個動作就像是打開人群心中的邪惡一樣,越來越多的人跟著扔。
雞蛋、石頭、菜葉、甚至還有鋤頭。
鄰桌的書生油面發(fā)光:“對我們來說,在誰底下活著不都是一樣的嗎,哪個當皇帝也不會讓咱活得輕松,犯得著抵抗嗎。”
“就是?!绷硪粋€書生附和:“她就算燒了大院又有什么用,燒傷了兩個侵略軍,卻連累的臨近兩戶人家的房子都燒沒了?!?p> “她有那個志氣,去前線殺敵啊,在這裝什么忠君愛國?!?p> 所有人的反應都被徐君看在眼里,惡心的理論他聽過太多,無論是歷史還是影視里,從來都不缺這種人。
可怕的是這種論調(diào)在這個地方竟然是主流,更令他惡心的是,這兩個知識分子也是這種思想。
重重的嘆口氣壓住心里的煩躁,他沉默翻動濕潤粘連的書頁,小人書下一幅圖畫上,披頭散發(fā)的捕快被兩個小偷亂刀砍死。
皺著眉往下看,剩下的書頁全是空白,這個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這是什么詭異的結局?”
此時距離砍頭還有段時間,徐君站起身。
鄰桌還在輸出價值觀的兩個書生詫異的看向走過來的徐君,對方臉上的微笑讓書生倆有些疑惑,緊接著他倆就了然的對視一眼。
“又一個被我們思想折服的俗子,也罷,那就多給他講幾句?!?p> 兩個書生坐的更挺直了。
徐君不廢話,一手一張符,手速超快,直接貼他倆腦門上。
一瞬間,畫著火柴人的符變成紙灰,混著雨水如同泥巴一樣掛在他倆臉上往下流。
“什么東西!”書生話沒說完,突然面容扭曲的驚叫起來。
他倆的瞳孔里映出一個慘白扭曲的身影,白影地上爬行,不斷放大,已經(jīng)占滿了瞳孔的全部。
“白,白衣,鬼??!”
“你別過來...別過來...滾!”
哭叫聲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
“哈哈哈,這還沒開始呢,就有兩個男子漢嚇哭了。”茶樓里議論紛紛。
路口,穿鐵甲的人說著恐嚇的話。
圍在前面的人面色緊張,他們并不是因為鐵甲的話而害怕,而是急著想要看砍頭,他們聽不見鐵甲的恐嚇,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隨著砍頭時間的臨近而不斷加劇。
茶被雨水沖淡,鐵甲的話也說完了,躲在人群中的四個年輕人焦急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注意到這一幕,徐君也跟著往后看了下,卻沒發(fā)現(xiàn)什么。
就在這時,大街柵欄后兩個人影躬身快速靠近。
徐君一直在等這兩個人出現(xiàn),眼下立馬跟了上去。
人影在那幾個年輕人附近停下。
殺意隔著一道柵欄,救人心切的幾個年輕人絲毫沒有察覺危險。
劊子手高高揚起屠刀,圍觀的人群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這一刻,掉針可聞。
“斬!”
情緒爆發(fā),有人已經(jīng)驚呼出聲,十分興奮。
突然一把飛刀砍斷劊子手的小臂,人群中爆發(fā)出強大的玄氣波動。
幾個年輕人身旁的柵欄后,兩個黑衣躬身蓄力,手上的彎月刀盈盈發(fā)光,刀氣正在匯集,一旦這幾個人沖過去救人,他倆就會在身后給他們致命一擊。
黑衣滿是殺意的雙眼死死盯住前方,突然一道人影擋住了他的視線,黑衣煩躁的微微偏頭,那道人影卻跟著他一起移動。
就這么一耽誤,年輕人們已經(jīng)和鐵衣交戰(zhàn)到一起。
另一個黑衣等不到命令,焦急的正想詢問怎么回事,一扭頭卻看到同伴驚恐低頭。
他悚然發(fā)現(xiàn)同伴的身上插著一把長劍,貫穿胸口,鮮血順著劍尖滴落。
噗!
黑衣身體一僵,目光移動到自己身上,一把長劍同樣刺穿了他的心臟!
長劍刺穿木板,將兩人的尸體掛在上面,徐君看向十字路口。
圍觀的人群早就被嚇得四散而逃,路口那里只剩下四個年輕人和一個鐵衣的尸體。
那個女人被救下來了。
“三級任務并沒有那么難。”
長舒一口氣,徐君笑了笑,走向那幾人。
雨水浸透衣衫,一陣秋風吹的他直打哆嗦。
可能是因為之前喝了熱茶沒感覺冷,但是現(xiàn)在他覺得脊背發(fā)冷。
奇怪,剛才有這么冷嗎?
伸手接雨滴,雨絲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突然變大,空氣的溫度正在迅速降低,徐君心中突然升起很不好的預感。
連忙掏出掛在脖子上的一塊青銅令,上面散發(fā)的寒意正在不斷加深,愈發(fā)刺骨。
“怎么又這樣?這幾個人不是都活下來了嗎,什么情況!”
突然又是一陣吱嘎聲。
大街上那些原本離開的人群全都從家門走出來,他們低垂頭顱,一扭一晃的走上大街。
茶館窗戶后的店小二睜大猩紅的眼珠死死盯著他。
圍欄后兩個死去的黑衣以一種人類無法做到的扭曲姿態(tài)站起。
而他身后那五個人,竟變成泥濘的骨灰!
兩道墨色從徐君的瞳孔中蔓延出來,貫通眼白,他的眼睛就像被一條扭動的黑線分成上下兩半。
光陰眼!
他驚悚的發(fā)現(xiàn)整條大街已經(jīng)被死氣填滿,那些居民身上正在流淌出看不見的黑血。
黑血在地上扭曲蔓延,上面長出類似觸手一樣的東西,那東西爬的非??欤灰粋€呼吸就已經(jīng)爬過半個長街,此時距離他已不足十米遠。
照這速度,下一秒黑血就會爬上他的身體。
“我....去!”
雙眼中的墨線急速跳躍,眼角瞬間涌出紅色。
下一秒,雨絲凝滯在空中,黑血已經(jīng)爬到他的鞋上,但總算是停住了。
整個世界如同一面鏡子般崩開,破碎成無數(shù)畫面,又變成光雨消失。
短暫的黑暗后,光明慢慢凝聚,他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
眼皮發(fā)僵,徐君用力的睜開雙眼,大口的喘息起來,后背全是冷汗,脖頸發(fā)涼。
擦去眼角的血淚,趕緊踢掉沾上黑血的鞋,有多遠踹多遠。
又從旁邊的架子上抓出一把紙錢,往邊角上吹了口氣,紙錢迅速燃燒起來。
一把扔到鞋上,帆布鞋竟然發(fā)出油炸一般的滋滋聲。
屋子的燈光照在墻壁上,火光的影子里鉆出一縷黑煙,扭曲著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