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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場末日倒計時

第五場末日(四)

六場末日倒計時 蘇醒笑 2500 2022-08-25 12:00:00

  那天晚上下著小雨,雨點落入水洼,漾開的波攪碎了倒映出的燈火璀璨的高樓。

  我周圍是鱗次櫛比、云譎波詭的房屋,此刻不少人在不夜城狂歡。

  我仍是穿著一條白裙,一如既往披著頭發(fā),跟著我的貓,沐著雨,在一條人不多車也少了人的街上漫步。

  我向來注重外表清爽,所謂流浪,我其實無需進食或放低下身段乞討,我借著雨也盡情享受沖洗的快樂。

  也許這是作為選擇人,我貪得的一點優(yōu)勢吧,哪個落魄的人竟像我這般悠閑呢?

  我在街邊一座建筑墻角,檐下的角落看見一個男人。

  他將自己下身蜷在一條薄的白底碎花的舊被里,他上半身穿著一件藍色粗布襯衣,有些舊,但還算整潔。

  他蓬頭垢面,蜷曲的頭發(fā)凌亂地垂到肩上,經(jīng)水打濕后一條條貼在臉龐。但他的胡茬不算太長,也許前段時間胡亂剔過。

  我就走近他,蹲下身來。

  他聽見動靜,睜開眼睛,撐起上半身。

  “你好。”我說(用E語)。

  “你好?!保‥語)

  “你長得很像我爸爸?!蔽艺嬲\地看著他。

  他撥開了蓋住眼的頭發(fā),坐直身,端視我片刻,又靠坐在墻上,緩緩說:“我也有過一個女兒,四年前她不告而別了。

  你長得和她很像,她現(xiàn)在應該也和你差不多大吧?!?p>  “你找過她嗎?”

  “第二天我們就去找了??墒悄翘焱蝗唤迪乱粓龃笱?,一下就幾乎是四年,我們被作為難民被送到那里,又送到這里,也不知道她怎樣了?!?p>  自來到這里,我都未曾從他人口中聽到大雪。

  “你是不是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

  “她不會死的,我知道她不會死。”男人挪動了一下肩胛,頭發(fā)又蓋在了他臉上,我不能分辨他的表情。

  我接著說:“四年前,我為了找尋一個很重要的答案,也從家中不告而別。后來發(fā)生大雪,我當我的家人都已經(jīng)死了,我沒法找他們,不敢再抱與他們團聚的想法。”

  男人沒說話。

  我坐在了他一邊,掀開被子一角蓋在我的腿上,然后我愉快地看著他說(用C語):“我真的很高興能再見到我的家人。爸爸,你的E語已經(jīng)說得相當流利了?!?p>  我感到他呼吸的頻率快了一些。

  半晌,他偏過頭來,用那雙埋在劉海下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我,這眼神與以前一樣嚴肅而充滿力量,讓人生畏又很有安全感。

  他又將頭偏過去,用C語緩緩開口:“我找到你媽媽了,在P區(qū)的一座大商場,聽說是家大品牌門店里業(yè)績非常棒的銷售小姐。”

  “奶奶和米格呢?”

  “我們在東區(qū)有個臨時住所?!?p>  我沒再說話,本以為這段久別重逢的沉默會令人尷尬,但氣氛恰到好處得和諧。

  爸爸又開口有意向我訴到:“下飛機時,我們和你媽媽被人潮沖散了,我四處尋她不得。那時有個可怕的病毒出現(xiàn)在動物身上,我沒法尋她,只好日夜擔心她的安危。

  “半年前,我離開了家,四處流浪,去了很多城市,中途把你奶奶和米格安頓在這,聽說她其實也在這兒,我又從別處回來,輾轉(zhuǎn)了幾個月才打聽到她的消息?!?p>  “你找了她三年?!?p>  “是啊?!彼nD了一下,又長又濃的睫毛抖動著,繼續(xù)道,“但她現(xiàn)在光鮮亮麗,在這座城市混得那么好,而我只是一個邋遢老男人,又臭又窮。我怕她不認我?!?p>  “不會的。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媽媽?!蔽?guī)е榕c期待說。我真的沒想到會見到爸爸如此狼狽又卑微的樣子,爸爸竟使我同情他了,爸爸怎么會允許我流露對他同情的感情呢?

  我乖張地提出把被子分我一點,好像回到了幾年前那個還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興奮、激動。于是我們就這樣擠在雨夜喧鬧城市的一個小角落度過了。

  我和爸爸遠遠地縮在兩端,背對著,這種感覺既陌生又奇怪。

  我不知道爸爸睡著沒有,我是后來迷迷糊糊才入睡的。

  至半夜時又有一陣響動,我想是有賊了,但我們兩個身上確乎沒什么東西可拿的,于是我緊閉著眼不做理會。

  隱約傳來兩個人對話的聲音,可我當時睡得迷糊,也不能分辨是清醒還是做夢了。

  之后又是一陣聲音更大的響動,聽起來像兩個人在打架。

  許是兩個醉鬼剛好在我們身旁起了爭執(zhí)吧,我還是不理會,把頭埋進被子里。

  我覺察到旁邊的人猛從被子里跳出來,一會兒騷動停了,我才帶著怨氣掀開被子鉆出來:面前三個人,爸爸,把那個紫毛的跟蹤狂,還有一個金發(fā)的約摸十五六歲的漂亮小子。

  爸爸手上拿著一部相機,并把它遞給我。

  那個漂亮男孩用少年的純正E音說:“那個男人(指著紫毛)偷拍你!”

  我翻看相機,里面有很多我的照片,最新拍的是一段錄像,我就播放了來看。

  某個人端著相機從遠處向我和爸爸走近,至我們跟前,將我放進畫面中央,并放大,調(diào)了焦距,然后傳來一個聲音,是那個男孩的。

  “你在干什么?”

  畫面一陣劇烈的抖動,黑了一會兒,又倒著對住我,應該是紫毛轉(zhuǎn)過身,慌張地把將端相機的手背在身后了。

  “卡梅隆先生說過,他不喜歡這種方式!”那個男孩說。

  “但很有效,不是嗎?”這是拍者的聲音,“他不也對這個女孩很滿意?不用這種方式,我如何為他獲取更多信息?”

  “你騙了他,把相機給我!”

  畫面又是一陣長時間的劇烈抖動,期間閃過幾個那個金發(fā)男孩的影子,然后戛然而止了。

  兩人應該在爭奪相機,故發(fā)出了巨大聲響,后來是爸爸的介入中斷了他們的爭奪。

  “怎么回事?你們把話說清楚?!蔽屹|(zhì)問這兩個少年。

  兩個人都變得彬彬有禮起來。那個染著紫頭發(fā)的向我道了歉,然后漂亮的小男孩又謙遜地問我能否帶我去見一個人。

  他們這時顯得極有默契。

  天已是漸漸明朗起來。

  我反正沒什么顧慮,就向爸爸笑說,只好讓他自己先去找媽媽了,我會再來這里等他們。

  于是我便跟著這兩人來到附近一座很大的公園,小男孩讓我稍等,就跑進了一片樹林。

  我不安地和紫毛等了一會兒,雙方都無言;男孩牽著一匹黃馬出來了,馬上坐著一位留了披肩長發(fā)但已花白的老大叔,他鼻子又大又高,戴著墨鏡和一頂鴨舌帽,還穿著中式短上衣,背了個帆布包。

  這就是我和卡梅隆導演的初見了,他的確是一個看著就極富藝術(shù)感的人。

  他據(jù)第五場末日的青色病毒,將其成分做夸張化、戲劇化,編出一部劇本,卻遲遲敲不下想要的東洲面孔、干瘦高挑的女主角。

  紫毛無意在街上拍下我,不小心連同其他人的照片一起傳到卡梅隆導演那,竟讓卡梅隆導演很滿意,問紫毛我是誰。紫毛騙他是自己剛找的新人,這才有了這些事。

  我看電影主題的三觀挺正,對社會上歧視青皮人的現(xiàn)象進行諷刺和批評,角度也很新奇。

  先前我一直希望低調(diào),是鑒于自己的特殊身份,但倒計時已定格,也無人憶起我,而我又一直流浪,受人冷眼也多,正苦于難以找到一份工作安頓,就自然地接受了。

  我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也很隨意地演,也許是卡梅隆導演本就優(yōu)秀,也許是劇本主題引起公眾強烈的反思,依然將我捧紅了。

  我與家人也終于在這座城市安定下來,有了真正的家。

  憑借第一部電影聲名鵲起,我如今在拍電影的第二部。

  不過,自那天我被卡梅隆挖掘后,我一直很忙,一直沒注意到我的貓不見了。

  但這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它也許只是長得和四年前那只貓很像的流浪貓而已,此外,它的確沒什么特別之處了,于是我也不以為意。

  砰稚卡森瑟先生有一點倒說得沒錯,我似乎生來就擁有吸引關(guān)注的體質(zhì)。

  我現(xiàn)在完全融入了演員的生活和有這個花花綠綠紛紛擾擾的世界。

  燈火闌珊,有時晃得眼睛生疼。

  名氣與熱鬧將我簇擁,我終日流連于家,還有劇組。

  我很快樂,反正無論如何我身后有個家了,我再也不用流浪。

  難過有地方可以傾訴,憤怒有地方可以發(fā)泄,快樂有地方可以分享,反正我有個家,一個只有失去的人才懂得有多重要的家。

  而我并沒有完全失去它,我找回了它。

蘇醒笑

好耶快完結(ji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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