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不……”
我試圖掙開,又向后縮了幾步,可先生又將另一只手抓上我了我的肩膀。
他對我親昵友好地笑著,就像他一貫的那樣笑。
先生的臉,的確是俊朗,瞳底蕩漾著海的波,卻波濤洶涌,下一秒的浪就要將我吞沒。
他接著用輕緩柔和的語氣對我說:“這之后,這座工廠將屬于你,我的一切都屬于你。你別的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佩戴好你擁有的這身榮譽,站在那個核心的平臺上,讓所有來參觀贊美的人都沐浴在你的榮光之下?!?p> “你……你什么意思?”我極力反抗著,正掰著他放在我一只肩上的手,但他卻抓得更緊了,我條件反射地步步后退,也掙扎得更用力。
先生的眼睛突然煥發(fā)了可怕的光彩,用魔鬼般溫柔的聲音,針篦似的向我刺來令我悚然的話:“希貝,你怎么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呢?你和布拿拿上次護送糧食,奇跡般從雪崩逃出,你之前又打敗了白熊,為人類換得安寧——
你是英雄,你被人仰慕愛慕,你有天生的吸引關(guān)注的體質(zhì)!有了你這身榮光,我和我的工廠,我們這個鎮(zhèn)都會因你受天下廣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毫不客氣地使勁兒與他對抗,將他的手甩開,轉(zhuǎn)身欲逃,他又很快用雙手抓住了我其中一只手,于是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他拽著我不松開,我用盡渾身力氣企圖將手抽出來。
“我只有十七歲!”
“這不算很大關(guān)系。”
我稍愣,接著說:“你壓根不愛我。”
“我愛你愛到我能奉獻一切?!?p> “你愛的是我在輿論中的影響力!你愛的根本是你那骯臟不擇手段的資本!”
“來吧,希貝,你可以做闊太太,擁有一切,你還有什么不愿意?”
我知道這么下去于事無補,當務(wù)之急是掙開他。
于是我對他說,我需要點時間,我考慮考慮。
他這才松了手。
這時我已經(jīng)退到大門外了,我趕緊借機說,我去透口氣。
他又非常親密地說,等你答案。
但這樣的語氣也使我萬分恐慌,我轉(zhuǎn)身一路狂奔,向著鎮(zhèn)外方向,邊跑邊卸下棉外套和棉鞋這樣的負擔,也不敢回頭看他有沒有追上來。
我要跑,跑得掉嗎?離了鎮(zhèn)子,荒無人煙,我又暴露在雪地上,我怎么跑?
末日要結(jié)束了,我又和我來時一樣了!
赤著腳,一條裙子,披散著頭發(fā),卻比先時成熟了點,一路趔趄,跑過這兩天,遠離這一切,一切都未發(fā)生,我很快又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米歇爾姐姐!”一個尖細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
我停步回望,工廠已經(jīng)無影。
那個紫色的橡皮糖孩子一蹦一蹦向我跑來,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比她看著稍大的橡皮糖孩子,推著一艘非橡皮糖制的小型游艇。
……是的,游艇。
“如果是砰稚卡森瑟先生讓你們來的,告訴他,我不同意?!蔽矣帽M量溫和的語氣對這些孩子說。
“不,是布拿拿姐姐讓我們來的?!弊舷鹌ぬ呛⒆右幻嬲f,一面遞給我一封信,“她早就知道鎮(zhèn)長帶你參觀工廠的目的了,所以故意讓我在冰湖跟著你們,這個滑雪艇也是一早就備好送你離開的?!?p> 我環(huán)視一圈這群橡皮糖人的孩子,問:“這些孩子都是先生廠里的童工?”
“我們并不被當孩子看?!?p> 一個黃身子橡皮糖大孩子站出來說,“雖然我們原先的生活很落后,但也很安定。我們欣然接受了外來種族及文化,我們現(xiàn)在都說E語了,但這也并不能使我們被平等看待,幫砰稚卡森瑟也并非出于我們本愿?!?p> 我躊躇了一會兒,說:“我看見你們幫著他制作橡皮糖制品?!?p> “是的,如果僅是這樣,雖然心理上有些不適,但若能給我們帶來平等地位,我們也樂意?!?p> 另一個粉色的大男孩說,“但后來他的野心越來越大,甚至說他也要利用橡皮糖做出橡皮糖人。
“我們以前覺得自己的身體是獨一無二的,并沒有橡皮糖的概念,可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你的身體是可以被人為用這些化合品制作出來的,你發(fā)現(xiàn)你的種族都只像是一套工藝品,人們想要就要,也可以隨意唾棄,那我們……我們成了什么?我們到底算什么呢?……”
幾個孩子都啜泣起來,我也不禁淚目。
那個紫色孩子邊推我坐上游艇邊說:“快走吧,米歇爾姐姐。你已經(jīng)不適合這里,布拿拿姐姐將會代替你成為鎮(zhèn)長的未婚妻。”
我略帶鄙夷和驚訝地抬頭:“布拿拿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做鎮(zhèn)長未婚妻?”
“可能是這個意思吧……她已經(jīng)在鎮(zhèn)上宣傳打敗白熊的英雄就是她,總之信上都已經(jīng)講清楚了,米歇爾姐姐,再不走雪就要化了?!?p> 說畢,幾個孩子一起推動小游艇,我就順著長坡一路下滑,都來不及再問別的。
原來這個小游艇底部有四個小輪子,也不明所以能自己驅(qū)動,自己把握方向,用很快卻不顛簸的速度,很有目的地帶我繞過有人類生存痕跡的地方前進。
布拿拿她想要榮譽,她想做闊太太,每天接受人們的敬仰與愛戴,將自己供奉成宗教式的神。
我想,我真是看錯她了。
但我還是打開了她的信。
她說,她前段時間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雪融了,生活恢復(fù)了從前的繁華熱鬧,夢見我來到一座大城市,和一群人快樂的生活著。
夢里,她看見了幾乎所有她熟悉的人,過著不錯的日子,卻唯獨沒見到她自己。
她問我,是否記得她說過,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自由。
我記得的,布拿拿在剛認識我時就說過,她的夢能預(yù)示未來。
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
我看了一眼倒計時,距末日結(jié)束還有二十多小時,也就是一天多的時間。為了打發(fā)時間,我還是選擇往下看,邊讀竟邊落下淚了。
她接著在信里說,她知道我們思想上有一些沖突,她犯了錯,而我絕不會輕易原諒她的。但她一直在關(guān)注著我。
一個月前打聽到砰稚卡森瑟為電影和未婚妻的事籌備,先生是得龍望蜀之人,砰稚卡森瑟為了榮譽可以不擇手段。
不僅因為打敗了白熊,更因為我的職位,我組織救下糧食車,我在雪崩中奇跡生還,盡管在公開打敗白熊的人是誰前,我們受到的關(guān)注已經(jīng)居高不下,但我奇怪的穿著和性格卻符合砰稚卡森瑟心中的女主形象,于是他策劃了這場陰謀。
所謂妻子,只是他實現(xiàn)自己手段的工具人,帶我參觀工廠,正是請君入甕。
“我們都知道,大雪停了,末日要結(jié)束,必有一位選擇人將犧牲自己最珍貴之物?!?p> 我仿佛猜到信接下來的內(nèi)容,因而頓住了,不敢讀下去。但猶豫幾分鐘,我知道躲不過的,還是難受地繼續(xù)看。
我知道這次輪到我了,她說。
“夢中已指引了我一切。砰稚卡森瑟挑選未婚妻只是一個契機,我會成為那個男人的妻子,未來我的后半生將被困在那個高臺,接受日復(fù)一日無聊的贊譽,和一個把我當實現(xiàn)利益工具的男人維持沒有愛情的婚姻。
“我們最逃不開的就是輿論的束縛,有時這個可怕的東西把假的也變成真的。
“早在很久之前,砰稚卡森瑟就放出消息,他將和一位偉大的女英雄結(jié)為夫妻,甚至訂婚宴就安排在明天傍晚。
“整個鎮(zhèn)子也許只有你不知道了,可鎮(zhèn)民們卻將我們其中一個當成百分百的鎮(zhèn)長夫人之選。
“即使你我都拒絕,我們也逃不開無聊的人的打擾。我們再也別想做普通人了。
“希貝,我知道你定是厭惡這種生活的,我不知道怎樣補償上次對你的傷害,那么我就做下選擇,做出真正的犧牲。
“所以,我對外稱打敗白熊的東洲人是我,糧食車是我指揮的,你可以無負擔地離開。
“我承受的壓力也不會太久,末日結(jié)束,他們的記憶會被洗刷,唯獨留下我在婚宴上穿著禮服的樣子。也許我在明天已是在外人眼里與鎮(zhèn)長同床四年的夫妻了呢。
“當然,我也一定會遇到某個困境,使我無法解除與那個男人的婚姻關(guān)系。
“我也只是感慨一下,反正這也不會是令你煩惱的事吧。
“對了,這艘游艇是我送你的告別禮物,千萬不要在到達目的地前下艇,千萬不要放棄,請帶著希望一路朝前看,一定要去A國,希貝,請你最后相信我一次,你會在那里遇見新的人生。
“以后我們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祝你早日與家人朋友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