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亮的聲音十分小,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
但在曲浩然的耳中比天雷還要響亮,明明能聽清楚董亮說的每一個字,但他怎么就像聽天書一般聽不懂呢。
董亮也不怕曲浩然告密。
這種事情,就像克蘇魯神話一樣,有些事情,你一知曉,往往就意味你被注視,是一種十分危險的行為。躲避還來不及,怎么敢四處宣揚呢?
二者段位相差太大,董亮大言無忌的說道:
“我這番前來是想先生仿照蘇克薩哈的筆跡寫一封書信,信是寫給吳三桂的,內(nèi)容就是他們?nèi)绾螆D害皇嗣,密謀造反的,當(dāng)然你也可以在信中提及愛星阿?!?p> 曲浩然頓時被這話嚇得一哆嗦,這可是誅九族的事情,怎么會不哆嗦,隨后就是興奮,那種觸及靈魂的暢快。
“真的是吳三桂?”曲浩然呼吸都有些急促,作為明朝遺民他太知道吳三桂的重要性,要是沒有三順王,這大明至少能保住半壁江山,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剃發(fā)易服,天下淪喪!
這人是誰?有這么大能量?簡單的書信勾連,真的可以除去吳三桂?太后不管?八旗王爺不管?
一瞬間,諸多疑問,閃過心間。
董亮可不管曲浩然的疑惑震驚的表情,繼續(xù)說道:“嗯,的確是吳三桂,先生只管寫,別的不用管,不會有人找到你的。”
曲浩然看著門外軍陣嚴(yán)明,幾十人的部隊,心想你都這樣大張旗鼓的來找我了,事情敗露后,政敵只要不瞎,肯定能找我的。
董亮見曲浩然的眼睛望外瞟了瞟,臉上有些發(fā)燙,他這樣做,也是用了手段的,不想空手而歸。
“先生請放心,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再說了有亮在,也沒人敢拿先生怎么樣?還有你就不想你那青梅竹馬?”
吳三桂難辦的關(guān)鍵在于他關(guān)系著滿漢關(guān)系,天下大勢,八旗上上下下都不想在這關(guān)鍵時刻逼反吳三桂。
但愛星阿就不同了,權(quán)勢再大,威望再高,和蘇克薩哈也差不多,與皇上而言不過一奴仆,頂多是過程麻煩了些,但要弄他還是能行的。
所以董亮才拋出愛星阿,誘惑曲浩然。
曲浩然聽到是順治的意思,頓時覺得自己智商被蒙蔽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順治要干掉吳三桂的理由,但也正是這句皇上,讓他隱約明白了面前這人是誰?
莫不是傳聞中順治的男寵?
這順治莫非是漢哀帝,為了一個男寵要置江山于不顧,可是我怎么聽說這順治很寵愛董鄂妃啊,不好男色啊?
通州畢竟與京師是兩座城,有些消息傳遞的并不是那樣快,他對董亮的影響還停留在兩天前,順治大肆封賞覺爾察家那里,昨天董亮的顯赫戰(zhàn)績顯然還沒傳到這里來。
董亮見曲浩然不斷陷入震驚中,也不想多做唇舌,沖著羅克鐸說道:“把筆墨還有那些文稿拿進來?!?p> 然后董亮對張老銓說道:“老丈,我進屋借你桌子一用?!?p> 張老銓:“小人家貧,沒有桌子?!?p> 董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羅克鐸:“去借張桌子來,記得給人家錢?!?p> 羅克鐸點頭。
很快一張桌子就搬了進來,然后董亮拉著曲浩然進了屋。
一見面,董亮就看到一個婦女和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還有一個約莫十三歲的女孩,卷縮在墻角。
董亮見她們神情恐懼,那女孩脖子上和臉上還有些傷痕,覺得有些怪異,安撫道:“抱歉,此番打攪了,但還是得讓幾位先出去,我借用此地一下。”
那女孩看樣子應(yīng)該是張老銓的女兒,董亮雖然注意到了,也沒多在意,這姑娘的親爹在這,他不好多說什么。
更何況董亮現(xiàn)在最在意的是書信,所有的事情,都要把此事處理好了再說。
曲浩然直到董亮把蘇克薩哈的筆記文稿拿與他看,讓他按照對照蘇克薩哈的筆跡、語氣給吳三桂寫一封信后,他才確定這事是真的。
他心中對于順治指使這事將信將疑,但萬一此事是真的呢?吳三桂就算不死,也會與清廷離心離德,這天下只靠滿人,他們坐的穩(wěn)嗎?
曲浩然越想越興奮,一想到天下大亂,他就興奮不已,于是不待董亮發(fā)話,他自己就干勁十足開始查閱蘇克薩哈的文稿了。
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問了董亮。
“敢問大人,可有吳三桂的書信文稿,既然是信件,那么就應(yīng)該是寄給吳三桂的,這信還留在府中,有些不合常理,最好是有吳三桂的字跡,山人模仿他的筆記給蘇克薩哈寫信密謀造反最好?!?p> 問道這個關(guān)鍵問題,董亮頓時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
但木已成舟,他也沒有吳三桂的筆跡,也沒辦法得到,甚至他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這種暗中通信,一般是要蓋私人圖章的。
否則只有白紙黑字,也不足取信于人。
這兩樣他都沒有。
淦!一想到這個問題,董亮就心累。
“你就當(dāng)這封信還沒來得及寄出去就行了,信的開頭你可以這樣寫,長伯兄(吳三桂的字)上次收到你的來信,如何如何。”
反正也是誣陷,反正議政王大臣會議也通不過,反正太后也不會相信,反正所有人都不相信,湊合著用就行了。
但這樣的偽證,總比莫須有來的強吧。多少能給諸位議政王大臣一個理由。
于是董亮把活扔給了曲浩然就出了屋子,到了院子。
張老銓家連把椅子也找不出來,董亮也不講究,直接搬了一個草凳子坐下。
現(xiàn)在還是初春,在加上這幾年的氣候,坐在院子里也看不見遠處山峰上的綠色,張老銓木然的坐在那里,那婦女抱著孩子蹲在院子的角落,而那女孩則雙眼無神的站在院子中間。
明明院子里有許多人,卻沒有半點生機。
直到此時,董亮才發(fā)現(xiàn)這幾人的神情有些異常,平民對于官差天然有些畏懼,這董亮是知道的,但他們幾人說表現(xiàn)的卻不是畏懼,而是一種喪失所有希望的空洞。
“老丈,這個村里的收成還好吧?能不能填飽肚子?”
張老銓答道:“回大人,收成都好,百姓都能吃飽肚子,都念著皇上的好,念著朝廷的好?!?p> 董亮看著這家徒四壁的家庭,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張老銓也回答了一句廢話。
“你種的是自己的地?還是別人家的地,租子是多少?要納的稅賦是多少?遼響還在征嗎?你們有什么說什么,我是很大的官,可以直接和皇上說話那種,通州這些官在我眼中和你們別無兩樣,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