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在旁邊觀瞧,不斷有人站出來質問,覺得應該幫一下忙。
“曹大人,考成法被廢,并非其本身有問題,而是……”
不等楊漣說完,鄒元標霸氣一指楊漣:“小子,若是贊同皇上恢復考成法,站回去。所有有異議者,我一個人說教,足夠了?!?p> 楊漣看看朱常洛,朱常洛看看楊漣,彼此過了一下眼神,還是讓鄒老爺子折騰去吧。
朱常洛有種沖動,真想下去仰視一下鄒元標,好家伙,人家罵架都是組團,成批次成建制群毆。
鄒老爺子看這意思,是想著單挑所有持不同意見者,就這份魄力,放眼大明,也是無人可出其右。
鄒元標目光落在了曹思誠身上,撇嘴道:“考成法被廢,問題出在張居正身上。此人才華驚艷,堪稱大明不世之天才,可惜剛愎自用,傾軋同僚,活著的時候大家敢怒不敢言,死后難免被清算,恨屋及烏,好好一個考成法,硬生生成了張居正的陪葬品?!?p> 真實的情況,實際上是萬歷帝被張居正輔政,壓制了十幾年,以至于張居正死后,萬歷帝為了抹除張居正的影響,將其所有有影響的東西,悉數廢除,算是要擺脫張居正深刻影響的陰影吧。
這一點,朝臣很多人知道,但誰敢說?。苦u元標把廢除考成法推倒張居正身上,也是一個符合事實,很站得住腳的理由。
曹思誠道:“鄒大人,考成法施行時候,上到朝廷大員,下到州府縣官,無不為考成任務疲于奔命,上級逼下級,下級逼百姓,傷官又害民,何談于國有利?”
“哼,鼠目寸光也。先帝萬歷時期,國庫最高盈余,在八百萬兩白銀左右,要是沒有這么厚的家底,怎么會有寧夏,朝鮮,播州三大戰(zhàn)役的勝利?由此推之,若無張居正,若無考成法,只怕西北西南戰(zhàn)亂禍沿至今,朝鮮俱為倭奴所占也。”
曹思誠不能作答,但鄒元標沒想著就這么放過他。
“汝言考成法規(guī)定任務,上級逼下級,下級逼百姓,傷官又傷民,此言謬矣。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為官者,難道要飽食終日,花天酒地不成?要說傷民,敢不敢把實話說出來?到底民是怎么傷的?”
鄒元標眼睛本就銳利,說到這里,更是灼灼放光。
“昨日皇上通陳兩個心病,遼東,流民。流民怎么來的?都是奸懶饞滑之輩背井離鄉(xiāng)么?那是很多的官員,勾結地方豪強,霸占老百姓良田所致!可是,這些豪強,因為有官員庇護,考成法規(guī)定的攤派,都強加到老百姓頭上,人家不跑才見了鬼了!”
“什么屎盆子,都往考成法頭上扣,說來說去,都是想過舒服日子,都想享受官老爺的威風,都不想做事!”
鄒元標一席話擲地有聲,正氣凜然,隨著曹思誠退下,大殿上竟然無人出列,再與其爭辯。
人群中,一人嘟囔道:“鄒大人所言,鏗鏘有力,大氣磅礴,實感人也。然國之大事,非一人一言所能定也?;噬险f過,鄒大人也說過,考成法確存弊端,就算實行,也須集思廣益,取眾家之長,方可實施吧?”
“喂,那是誰啊?說話怎么偷偷摸摸的?怕見人是咋的?還是不敢直面我???雞鳴狗盜之輩,就不要浪費我的口舌了?!?p> 說著,鄒元標啪的一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這條腿,就是張居正打斷的。而后,張居正那廝,將我發(fā)配到了荒山野嶺當中。從個人恩怨上,我恨死張居正匹夫了??啥刀缔D轉轉了一大圈之后,卻發(fā)現,一些官員所作所為,作惡甚于張居正十數倍!”
鄒元標說著,牙花子都要咬碎了:“當時,我也就理解了,張居正為什么會下那么狠的手,很多官員,不思進取,懶政怠政,只管自己醉生夢死,任由豪強欺壓百姓,當時我就想,張居正怎么再不狠點,把這些食朝廷俸祿,卻又喝百姓之血的官員全都考核掉!”
一根手指,指向了朝堂中的每一個官員。
“沒誰能比我更有資格評論考成法,因為我是受害者,旁觀者,親歷者!誰覺得有資格跟我辯論考成法,來,站出來!”
半晌,無人應答,鄒元標又做了個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
“躲人堆里說話那小子,我看見你了啊,有種別跑,下了朝,咱們好好聊聊?!?p> 朱常洛本來很贊賞鄒元標的正氣凜然,可他一個約架,就讓他這份正氣凜然,多了些好笑的味道。
“鄒老愛卿所言,震耳發(fā)聵啊。官員,大明興衰之根本啊。然自先帝有疾,十余年未朝,朝中少了約束,致使人浮于事,心不在焉,乃至貪腐成風,邪惡橫行。整飭官吏,勢在必行!”
朱常洛語氣越來越嚴厲,眼中,也同樣釋放著灼灼光芒。
“圣旨已言,考成法即日實行。鄒元標?!?p> “臣在?!?p> “即日起,卿出任吏部左侍郎,主持考成法一切事物??汲煞氊煼秶鷥?,卿可調用朝廷一切官員。如需協調,內閣須無條件全力配合?!?p> 安排完鄒元標的任務,朱常洛又有交代。
“考成法卿最清楚,但不必照搬,一步步來。先從清理各地豪強兼并良田之事下考核任務,規(guī)定期限內,各部,各地方官員,務必將轄下良田具體數量,歸何人所有,全部調查清楚。如有完不成任務者,依考成法舊例,嚴加懲辦!”
皇命,是絕對有法律效力的,但朱常洛也不敢篤定,自己的這道皇命,會不會有效執(zhí)行下去。發(fā)布命令,僅僅是個開始,還不知道有什么樣的抵抗迎接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