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兩條路
凄凄小雨依舊在下，濕潤了街頭小面館的茅草屋頂，磅礴的白霧從鐵鍋中沸騰熱水中涌出，老板脖子里環(huán)著汗巾，將細長的蕎麥面條從鍋中挑出，過了一遍涼水后落在了早已配好原湯的瓷碗中。
兩碗冷面，延邊做法，面條上碼著排骨肉片，熬制的醬汁，點綴著蔥花和芫荽。
朱棣將溫好的白玉酒壺里的燒酒倒在了酒盅里，將一只酒盅推倒了朱桓面前：“先走一個？”
“走一個?！敝旎柑崞鹁浦押椭扉ε霰伙嫸M。
燒酒入喉，如沸騰烈火在胃中燃燒，將沁冷的寒意一掃而空。
朱桓瞥向身后，曹休沉默不語的站在不遠處，便向他擺了擺手，曹休懂了朱桓的意思，不動聲色的離開。
曹休是他的保鏢頭子兼任秘書，寸步不離。只是現(xiàn)在和朱棣在一起，朱棣身邊都沒有侍衛(wèi)，那曹休在反而會顯得有些尷尬。
朱棣也注意到了曹休的動作，對朱桓笑道：“這就是曹休？”
“嗯?！敝旎更c了點頭：“一天天跟我屁股后面的尾巴似的，吃個飯都得跟著?！?p> “今天我和燕王府那些將官談的事，你都聽見了？”朱棣問。
“四哥，之前可是你自個兒說的我們兄弟倆不提軍政案牘的費心事啊?！敝旎负锞锞?，壓根兒就不上朱棣的套。
“哦，我說過嗎，怎么記不清了。”朱棣裝糊涂。
“……”朱桓無奈：“這是你燕王府的軍務，你問我，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的，我的就是你的嘛?！敝扉πΦ?。
“我草，你可別說下去了！”朱桓連忙打斷了朱棣：“一碼事歸一碼事，親兄弟明算賬?！?p> 開什么玩笑，“我的就是你的”這種話能亂說嗎！
那以后你做了皇帝，難不成要分一半天下給我？
估計到時候天下分不到，反倒是人頭不翼而飛了。
“說說吧，這事兒可把你四哥愁到了。”朱棣說道。
朱桓將酒盅倒?jié)M，和朱棣碰杯飲盡，稍加思索后說道：“四哥你急著做皇帝嗎？”
“噗！”朱棣一口酒噴了出來，連忙顧視四周，確定無人后惱怒的對朱桓說道：“你腦子抽了嗎？”
朱棣的話外之意是：這種話能特么亂說嗎！
“我只是實事求是罷了?！敝旎刚f道：“攻打揚州、淮安、靈璧、鳳陽四座軍鎮(zhèn)，南方便可收復，盱眙、泗州、高郵、宿州等皆是甕中之鱉。而后可南上沛縣，與朝廷在濟南、德州的主力決戰(zhàn)，若是擊潰了朝廷主力部隊，天下也就太平了?！?p> 目前也就盛庸、平安、鐵弦等人率領(lǐng)的朝廷主力軍隊還在抵抗，其他地區(qū)的軍隊都在處于觀望狀態(tài)。
實際上也就朝廷主力軍還在幻想著能擊潰燕、祁二師，救回建文。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從鎮(zhèn)江淪陷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朝廷軍必敗，什么時候敗只是時間問題。
“若是按照這條路線，用不了一年的時間，四哥你就能當上皇……”
“打住?！敝扉Υ驍嗔酥旎?，避免朱桓又要說些震驚世人的話。
朱棣問道：“那其他路線呢？”
“另一條路線，先回金陵?！敝旎刚f道：“燕王府的軍隊一路南下，作戰(zhàn)頻繁，不如先休養(yǎng)生息。而后再與北方的部隊從兩端進攻，逼迫朝廷軍雙線作戰(zhàn)，朝廷軍的戰(zhàn)線拉的太長了，如果雙線作戰(zhàn)的話實力將被大大削弱。如果他們不分兵，那我們便可從南線直驅(qū)長入，徹底擊潰他們?！?p> “繼續(xù)說下去。”朱棣皺眉。
“第一條路線的好處在于‘快’，能讓四哥你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坐上皇……嗯，我不說這些了，四哥你別看我?！敝旎缚人粤藘陕?，繼續(xù)說道：“但是弊處在于，消耗太大。盛庸、平安、鐵弦等人的部隊必然會以死相博。打完了這一仗，我們兩個的部隊至少三年沒辦法再大規(guī)模的出兵作戰(zhàn)了。而第二條路線的好處是‘穩(wěn)’，我們手里有天子，用建文的名義讓盛庸等人投降?！?p> “不可能，盛庸他們不是傻子?！敝扉u頭。
“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會投降，可從概念上講，意義不同了?！敝旎笌в猩钜獾恼f道：“他們不降，那就是抗拒旨意，與皇命作對，成了違抗皇命的反賊，而我們，就是勤王保駕的正義之師！”
“真是扯淡啊。”朱棣感慨。
明明他們才是造反的反賊，卻成了勤王保駕的正義之師。而真正的朝廷軍隊，卻成了違抗皇命的反賊！
黑白顛倒，人間可笑。
“至于第二條路線，這樣我們就可以一步一步的蠶食朝廷軍隊，同時對盛庸等人造成輿論打擊，誰敢?guī)退麄?，誰就是反賊，在這種情況下，難保朝廷軍不會有人生出異樣的想法。而我軍則會士氣大漲，立于不敗之地。”
朱桓說完，把酒盅倒?jié)M，自顧自的喝起酒來。
而朱棣則陷入了沉思，正在思索剛才朱桓說的兩條路線。
朱桓則是不緊不慢的吃著冷面，答案他已經(jīng)給出，選擇權(quán)最后還是交給了朱棣。
其實朱桓更推薦的，還是第二條路線。
其實第一條路線和第二條路線從根本上來講區(qū)別不大，只是看上去第一條路線要比第二條路線更快一點，因為第一條是玩了命的去打，第二條是把利益放到最大化的去打。
只從目前雙方實力來講，無論那條路線，燕師都是必勝。
有鎮(zhèn)江和金陵兩大城保底，盡可攻略揚州、淮安，北上取沛縣，攻打德州、濟南等地的朝廷軍主力，就算沒打過，一樣可以南下回防。
朱棣和朱桓可以輸無數(shù)次，但是朝廷軍只要輸一次，就是徹底輸了。
但是如果選了第一條路線，那就是逼著朝廷軍死戰(zhàn)，最后就算打贏了，也會損傷極大，至少三年之內(nèi)無法進行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不過勝在迅捷，一年之內(nèi)就能安定天下。
選了第二條路線，那就是慢慢的從朝廷軍身上割肉，把朝廷軍削弱到極點，然后不緊不慢的吞下來，比起第一條路，第二條路的損傷至少能減少五成，不過定勝負的時間會更長一些，但最多也就長個一年半載，甚至更少。
很快，朱棣就拿準了主意：“過年之前，將主力移至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