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有此等心念,絕非是自大之舉。
而是他曾經接觸過虎倀皮,并且還在方丈的說明之下,對這怪物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顧長生的目光掃落在了身前虎倀皮之上,視線凝聚,最后死死地盯住了那一雙蒲扇般的大手。
力氣……這家伙的力氣是最大威脅。
虎倀皮力大無窮,是凈慎都特意提點過的事情。當下既然要交手,顧長生就得更加注意這個特點。
而且顧長生之前在‘噩夢’里頭也吃過這方面的大虧,此刻更是有了三分的戒備心理。
眼看著這黃皮怪物嘶吼著半蹲下身,正想要把腳背上的火鉗子給拔出來——它應該是擁有痛覺反饋的,因為顧長生能看出來,這虎倀皮的動作相當小心,緩慢,似是并不想讓傷口進一步地惡化。
顧長生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他瞅準了一旁缺了角的平矮桌子,上前抓到手中,直接咬牙就提了起來。
“我CNMD!”
臟話出口,以壯人膽。顧長生只覺得胸中激昂一片,此刻抬起了那幾十斤重的木桌子也是輕而易舉。
他快步上前,牟足了勁,劈頭蓋臉地就砸到了這黃皮怪物的身上。
夸嚓一聲響來,桌子碎了個滿地,卻也只是打得那虎倀皮踉蹌一陣。后者似是被激怒了,這會兒猛地半轉過身,伸手就朝著一旁撈了過來。
顧長生怎么能讓它抓著?砸了木桌子就跟泥鰍似的溜了開來。他沒敢繞到虎倀皮的身前去,眼下只是在身后不停地轉悠。
視野盲區(qū)也是可以利用的特點之一。
“它力氣很大,速度也不慢,不然當時也不至于在地里頭被它抓住。但……那都是相對而言的。”
“我不跟它比跑步,就在房中跟它周旋。對,這樣肯定沒問題!”
在噩夢之中總結而出的經驗,在此刻起到了足以扭轉局勢的作用。
障礙繁多,情況復雜的屋內可以將雙方的條件拉低到同一水準。更何況顧長生之前偷襲得手,這虎倀皮現在動彈都難。
趁它病,要它命!
顧長生一邊細碎地念叨著話語,一邊將砸碎了半邊的陶瓷花盆攥在了手中。他這一次沒敢靠近,只是掄圓了手,就直接把瓷器給甩到了虎倀皮的腦袋上。
皮具撞碎了陶瓷器,又是噼里啪啦地一頓響。顧長生再凝神看過去的時候,赫然便是瞧見了這虎倀皮腦袋上,居然已經開出了一道手掌寬細的口子!
殷紅色的鮮血咕嚕地淌了出來,活像是旱地逢甘露,看上甚至醒目。
顧長生眼見如此,卻是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家伙也會受傷,他并不如陰老爺那般的厲害!
“方丈果然沒騙我……四級之下的地獄門傳人,再強也不過肉體凡胎,能打能殺!”
思緒至此,顧長生又是隨手抄了一些破碎的碗碟,也不見瞄準,七手八腳地朝著虎倀皮丟了過去。
或許是真的惹毛了這怪物,只聽得一聲低沉的咆哮,顧長生就覺得眼前一花。他能看到有什么東西正朝著自己撲來,胸口處的佛珠更是變得滾燙!
有危險。
顧長生心中凜然,此刻不敢托大,他正欲朝著一些掩體周邊跑去,卻是突然感覺到了腳踝一緊。
熟悉的觸感,讓他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跑不動了,自己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拽住了一樣?
顧長生連忙低頭,便是看到了那虎倀皮的左手,居然就這么反轉著關節(jié),繼而朝著自己遠遠地伸了過來。
這家伙的手居然還能變成五米多長!
明明是在噩夢里頭沒有見到過的本領,這家伙……它藏拙?
等不及顧長生反應,一股子巨力席卷而來,幾乎讓他沒有任何的反抗的余地,當即就被拽地摔倒在地。
伸長的皮具開始回攏,顧長生后背貼地,稀里嘩啦地蹭了一路。他一只腳被抓了個緊實,兩條胳膊只得如同溺水了那般左右搖擺,卻是到最后也無法保持平衡。
顧長生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用繩子綁住了腳踝,這會兒正被輛重型摩托給托著走一般夸張。
眼看著自己離虎倀皮越來越近,顧長生只覺得胸前那佛珠開始變得愈發(fā)滾燙。他心中好似有團火燒,連帶著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顧長生的表情都已是猙獰一片。
想要我命?那就來??!
顧長生正想要繼續(xù)做些什么,卻是還沒等他出手,一個人影便突然從他身后沖出來!
這人個頭不高,矮矮胖胖,這會兒似是在給自己壯膽,嘴里頭不住地喊著一些細碎的話。
此人正是三胖!
只見他手里頭正拿著根點著了的木棍子,滿臉通紅,直接就從顧長生身旁竄了出去。這讓顧長生看愣了些許,還未反應,便聽到三胖大聲喊道。
“CNMD,放開我顧哥!”
木棍子入手得有半米多長,前端燒得旺盛,如今在三胖手中,好似刺刀出鞘,一頂就戳到了虎倀皮的胳肢窩下。
滋啦一聲牙酸的響來,那黃皮當即就皺成了一團!灰白色的臭煙飄渺了開來。
隱約之間還能嗅到刺鼻的焦炭味……
不難看出,這玩意兒明顯是效果拔群的!火攻對這虎倀皮似乎是特別有效。
可這東西卻又是從何而來?
要知道,祀堂這邊的明火本就不多,方才的蠟燭香火也都已經徹底熄滅,眼下怎可還能做出一把冒火的木棍子來?
這自然是顧長生特意準備好了的東西了!
把硫磺提前用東西包好,再準備兩塊鐵石用以引火。這玩意兒早在出門前就經由顧長生之手,將其分為兩個包裝,繼而遞送到了三胖手中。
顧長生當初交代給他的任務也是簡單。
那便是……
‘有問題了就馬上躲起來,想辦法點火,做出一些明火的東西來!’
是了。
在顧長生的構思之中,此行他們三人都有著不同的任務分配。而三胖所主管的,便是想辦法,把這里的動靜鬧大來!
虎倀皮尚且還在可以處理的范圍內,只要吸引到了足夠多的人,顧長生相信自己一方必然能夠取勝!
“顧哥,還能站起來嗎?!”
三胖頭也不回地吼道,此刻怒目圓睜,正死死地盯著身前的虎倀皮。這小子方才不知躲在了何處,雖沒有讓顧長生看見,但眼下這模樣……
顯然也已經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被這燒火棍子捅了個正著,這虎倀皮當即也是毛了。那收攏回來的左手當即一松,放開了顧長生之后,直接又是朝著三胖抓了過去。
若是拿了個嚴實的,恐怕十個三胖都不夠它殺。
“當心!”
慌亂起身的顧長生一個前撲,直接把已經殺紅了眼的三胖給拽到一旁。大手撲了個空,最后只得無奈地扯出了那根戳入身體的木條子。
“三胖,你沒事吧?”
“顧哥,我……我沒事。”
“那就好,你先別過來,去想辦法找人來幫忙再說!”
二人灰頭土臉地起身而來,三胖還想要辯解什么。卻是跟腳未穩(wěn),又見虎倀皮轉身抓來。
事態(tài)緊急,三胖這會兒也算是機靈,不用提醒,學著顧長生就往地上一滾,整個人手腳并用地就朝著一旁跑開。
顧長生自己也是沒能閑著,一陣左突右閃,時不時地還拿著一些東西丟去,權當是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來啊,你來?。 ?p> 周旋之間,祀堂里頭的幸存者也重新恢復了過來。
一些膽小的還在瑟瑟發(fā)抖,幾個膽大的已經開始組織人手——有的沖進了正殿里頭,看著顧長生的行為,有樣學樣地撿起了東西開始騷擾。
有的開始救治起了倒地的傷員,呼喝出聲,繼而自發(fā)地組織起了許多的人手。
如今若是有人能站定了,在正殿里頭朝外望去,便是可以瞥見綽綽人影正在攢動不停。不難看出,只要在等上一會兒,九環(huán)村就能組織起許多人手。
顧長生將這情況看在眼中,心中更是大定。
處理得當,如今優(yōu)勢在我!
只要再拖上一會兒就行了……如此思緒一經浮上,大殿背墻之上,突然便是彭地一聲,冒出了沖天的火光!
這火光又急又促,順著房梁直竄向上,只是一撩撥的功夫,就把屋頂上的木頭架子給烤了個通透。
那填充在里頭的干草垛成了助燃物,不經招惹,眨眼之間就將祀堂的屋頂都給燒穿了去!
火光沖天而起,熊熊燃燒的勢頭不可阻擋。眼下勿要說九環(huán)村了,就算是在村子周邊勞作的人家,此刻都能看到這祀堂正在冒著滾滾濃煙。
這動靜不可謂不大,此時勿要說是顧長生,就連那‘頭破血流’的虎倀皮都是忍不住抬起了頭,朝著頂上望去。
隨后眾人便是看到一個人影在房梁上頭左右亂竄,他在火中一陣折騰,最后使勁一踹,直接就將一根被銹蝕了大半的梁柱子給踢了下來!
幾近千重的玩意兒乘火下墜,看得在場眾人都是驚呼一片。顧長生趕忙著朝著一旁退去,只剩下腿腳不便的虎倀皮躲閃不及,最后被兜頭砸下。
這貨愣是一聲慘叫都發(fā)不出來,直接就被埋到了火柱里頭。顧長生看得愣了一愣,卻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方才那在屋頂上折騰的人影,便是一頭朝著地面栽倒了下來。
顧長生心頭微動,快步上前,得是在旁扶了一把,這才不至于讓這人腦袋著地。
這人渾身燙得似是鐵爐子,讓顧長生都是微微動神,他連忙將這人扶正了,這才看了個分明。
只見此人渾身都是燒傷的痕跡,就連衣服都被燙了個七七八八。如今皮膚滾燙不說,就連身子都沒了個原樣。
甚至連帶著眉毛都被撩了個干凈,看上去當是個落魄又可憐。
可即便如此模樣,卻是依舊遏制不住這人的歡喜,他眼睛里頭滿是喜色,此時直起了身子,嗆出一口煙火氣,對著顧長生就大喊。
“顧哥,我把房頂點著了!我還壓倒了這怪物,我厲害著咧,我厲害著咧!”
此人正是之前被嚇尿了褲襠的李柱。
他這會兒笑得止不住,可顧長生卻聞到了一股子焦味。這讓他的臉色怎么都好不起來,因為看李柱這模樣……
可能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燒傷’就可以概括了的。
眼看著平日里頭膽子最小,存在感最是薄弱的傻小子變成了眼下這幅模樣,顧長生心頭都是狠狠一緊。
他本來是考慮到了李柱的脾氣,所以并沒有交代太多的東西,只想著讓他自由發(fā)揮??芍皇沁@無心之舉,似乎就是觸動到了這傻小子的自尊心。
以至于讓他做出這種以身飼火的莽撞舉動!
“你……”
顧長生正想要說些什么,可還沒等他開口,李柱便是突然腿腳一軟——若非是顧長生扶著一手,他能直接癱到地上去!
“顧哥,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勇敢得很,我能幫你的咧……”
干裂的嘴唇開開合合,透著那絲絲縷縷的血縫,顧長生感覺自己就像是看到了干裂了的河床,滿是死氣。
“別說了,李柱你別說話了!”
李柱的情況不容樂觀,他也沒有什么醫(yī)學常識,此時只能尋求幫助。
念及至此,顧長生一下子環(huán)抱住了這幾乎失去了意識的發(fā)小。他在此刻直起了腦袋,一邊朝著屋外沖去,一邊大喊。
“三胖,三胖!”
“去找醫(yī)生,找醫(yī)生!要快,不然李柱就要沒命了?。。 ?p> 顧長生瘋了似的沖出正殿,卻還沒走出兩步,身后便又傳來了讓人心悸的動靜。
他臉色大變,腳步站定,轉頭望去,隨后便聽得夸嚓一聲。
虎倀皮居然是頂著那接近碳化了的房梁子,直直地站起了身來!
那一身的黃皮幾乎被燒了個對穿,此刻盡是一片黃來一片黑的斑駁印記。
而它的身型更是古怪,顧長生定睛望去,居然能看到它缺了一手一腳,活像是被生撕下來的那般,只剩下了半截的身子。
這般古怪的模樣也是讓顧長生看得心頭微顫。
人無心起尸,身有殘不死。
這便是地獄門之法。
只見這虎倀皮張開了大嘴,瞪著僅剩下來的一只紅眼,此刻居然口吐人言。
“壞我修行,你們壞我修行啊!十年積蓄,徒勞一片,只因你們這群不得安生的生祭!”
“畜生東西,都是畜生東西!”
“我活不到下一個十年了,完了,都完了!”
一聲聲嘶吼出口,聽著聲音里頭,卻盡是悲涼之意。顧長生不明白其中的理由,此刻更是不敢靠近,但他正想要繼續(xù)退去的時候……
那虎倀皮卻猛地轉過了頭來,直接朝著顧長生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因你而起,你乃禍源!”
“今日哪怕我死,你也不得安生!陪我一起入地獄謝罪去吧?。。 ?